“你们前几次都是怎么逃出去的，我们现在还有机会吗？”
程诺先是打量了一下四周的情形，门口的人影交叠倒映在门窗上，但同时也不难看出，想要从这房中拖家带口地离开，是非常困难的。
“你心中不是早有答案了吗？”
阿年缓缓转过身来，又好笑般开口道，“你也别想着蛮力那一套了，单单你一人倒还是有几分把握的，但若再加上你身边这位……可就不好说了。”
“可话又说回来，凡事无绝对，就看你……”
隔着面纱都能感受到她嘴角的笑意，米娜尔不知道她在高兴些什么，仿佛是垂死之人最后的疯狂，她心里突然涌上一些她也说不上来的慌乱。
“不妨说说看。”
程诺只是又抱紧了米娜尔几分，眼神却只是淡淡地看着对面的女孩，“横竖都是死，你又何必假意做出这种试探。”
“好。”
阿年这时才靠近了几分他们二人，似笑非笑地打量了一番米娜尔后才开口。
“后日，你替我戴上这面纱去献血。”
“什么？”
“我们之中，只有你和我的身量相像，你假扮我，我便能抽出身来。”
“不……”
“然后呢。”
米娜尔打断程诺的言语，又接着问道，“你完整的计划是什么。”
对方过于爽快的接话顿得阿年也一愣，很快她的神情便恢复了过来，不过语气却稍稍缓和了些。
“明日便会有人来给我试衣，试衣结束后一整晚我都不会允许入睡，直至后日太阳出来的第一刻，会有人来接我去祭祀台，而后就是大掌事对我割腕放血，引人试血后投炉祭祀，最后，就是新娘等待被接入蛮苏大殿。”
“很简单。如果我在引人投炉祭祀前，找到我要找的东西，那我们就会安全。”
“你要找什么？”
“名册。”
“什么名册？”
“言尽于此，”阿年又看了看身旁熟睡的小男孩，“答应也好，不答应也罢，天亮之前你们都可以反悔。”
“阿年……”
只是一瞬，眼底的不舍很快被她狠狠压下，“雀于，去年的生辰愿望我想好了，我希望你不管发生什么事，都勇敢地活下去。”
“只有活下去，哪怕是一丁点的希望，也会有抓住的可能。”
“我……”
“我们都已经是第二条生命了，不能再不珍惜了。”
米娜尔看了看身前的人，又往他身旁坐近了几分，“你放心吧，我可以的。”
“……”
“这是现在唯一的办法，若是第一步的互相信任都迈不出，我们就只能等死了。”
程诺看着那个坚定看向他的女孩，好一会儿也还是没有开口。
米娜尔又凑得更近了些，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的声音开口道，“那你把我给你求的平安符先借给我，相信我，一定会还给你，好吗。”
程诺又猛地抬眸看向她，眼中的神情瞬间复杂起来。
“我们换衣服吧，天快亮了。”
米娜尔回过头看向那个直直盯着她的女孩，浅浅笑着对上了她的眼神，“我相信你。”
“引人等会儿也会被接走，安置在祭祀台旁的小房间里。那个门口也会安排更多的人巡逻，你把这个先藏起来。”
“这是……空皮囊？”
“等我离开后你便将房内能利用的东西全部利用起来，重填好这个假的空皮囊，伪造仍然有两人在房内的样子，不要被发现。”
“你又如何离开？”
“你只需做好你需要做到的事便可。”
阿年又回过头看了看地上熟睡的孩童，仿佛是下定了什么决心。
几人话刚刚交代完全，门外便传来了阵阵脚步声。
“都明白了？”
米娜尔点点头，还没来得及言语门就被从外打开。
四五个丫鬟从外走入，先是冲着她行了个礼，而后便拥着她离去。
“圣女，请。”
米娜尔前脚刚离开，后脚便又跟着进来几个丫鬟，一人拉起一位引人也起身离去。
那几个丫鬟一路上也没有说话，走了很久后只是带着米娜尔进入了一个布置喜庆的房间。
“圣女面容非蛮苏不可见，所以所有的丫鬟在交代清楚后会让你自己洗澡，宽衣，更换新娘服，你只需做好每一件事，不露出破绽，尽量给我争取时间就是了。”
这时她脑海中不禁想起阿年最后和她交代的话。果然，其中一个丫鬟在交代好衣物的位置后便带着所有人离开了。
米娜尔先是仔细观察了一番这个房间，除了红色喜庆的布置外，好像也没有任何特别的地方。
“只希望一切顺利吧。”
她小心翼翼地一件又一件换好那繁重的衣物，乖乖坐在床上，只是看着门外走来走去的身影。
不一会儿门外便传来了声音，询问她是否穿戴完毕。
米娜尔想了想，也捏着嗓子模仿着阿年的声音简短回答了个是。
随后门被打开，只见两个丫鬟提着满篮子的花瓣向她走来。
而后从她身上开始，一直撒到门口，二人离开后那门也没有关上。
从那以后大概每过一个时辰的时间便会有丫鬟进来，重复上述撒花的动作，这时她才终于明白阿年说的一整晚不会允许入睡是什么意思了，可她也没说是从白天就开始啊，救命。
一边是昨晚本来就折腾了一晚没休息，再加上自己的身子本也没好透彻，还没入夜她便打起瞌睡东倒西歪起来。
每每瞌睡却又被脚步声打断，这大概也是她第一次讨厌起这浓厚的花香味来。
屋内的烛光点得很亮，所以晚上也像白天似的，不知又熬了多久，门外才传来了阵不一样的脚步声。
“请--圣女。”
米娜尔强行振作起来，又些许心虚地咽了咽口水才把手搭在了向她伸出双手的丫鬟手里。
这一路她都被红色盖头给遮住了头，所以什么也没有看到，甚至……连别的声音都没有，只能听见一众人的脚步声。
最后她只能感觉到自己坐在了一个可能比较空旷的地方。
太安静了……安静得根本不像一个祭祀应有的环境。
又过了好一会儿她周身那些丫鬟们才离开，而后一双褐色的鞋子缓缓出现在自己的视野中。
“圣女，请吧。”
那是一个极为苍老的声音，但又好像具有一种莫名的蛊惑力，让人情不自禁地想要和他交流。
“慢着！”
熟悉的声音终于响起，米娜尔也没有犹豫一把掀开盖头然后用力推开了身前之人。
“你？！你不是！”
身前之人被猛得推倒在地上，眼神中充满了不可思议。
突然的光线有些刺眼，又缓了缓米娜尔才看清楚周遭的环境。
自己正站在一个大楼梯的底部，楼梯往上是一个高高的祭祀台，而下方则是深不见底的燃烧着的熊熊火焰。
奇怪……
可明明是燃得那么旺盛的火焰，却让人丝毫感觉不到一点热意，要不是吹过的凉风在证实着这一切，都像是在做梦一般。
地上那人也很快反应了过来，不急不慢地起身后看着站在一起的两个女孩。
“圣女……这是何意？”
米娜尔这才将对面的人给看清，虽然他的声音听起来就像是已经有五六十岁的老头了，可他的面貌却依旧只是少年模样。
阿年举起手中的一本厚厚的书本样的东西，只是淡淡地笑着。
“不用我说，你也知道这是什么吧。”
阿年又上前了一步将女孩完全护在身后。
“今天是我偷出它来的唯一机会，很幸运，我成功了。”
对面的人只是一怔，而后又迅速恢复了那皮笑肉不笑的样子。
“嘶……这是？”
阿年咚地一声朝前方跪下，而后又增大音量大喊起来，“国主！这就是大掌事当年伪造的名册！所有祭祀的女孩最后都被他放血而死，他根本就是在为自己养药人！”
“什么名册？圣女啊圣女，你怕是……疯了？”
这时候米娜尔才发现正对这边祭祀台的对面还有另一个高台，那边站着的几个人只是沉默地看着这发生的一切，因为距离过远的原因所以没能看清他们脸上的任何神情。
那个大掌事又笑了笑，只是向身后之人挥了挥手。
身后人见状立马转身，从身后的房屋里押出被五花大绑直冲她摇头试图大喊的雀于。
“雀于？你……”
“他怎么没按照你们的计划离开，是吗？”
说着她又仔细打量了一圈四周，正准备开口时又被对方打断。
“在找什么？莫非是……你那阿宝？”
他又笑了笑，身后渐渐走出一个矮小的身影来。
在那个无比熟悉的人将自己的手牵起他的手的那一瞬间，阿年真的不知道自己是否还记得呼吸。
“你以为，我是怎么每次如此准确地知道你的逃跑路线，还有详细计划的？”
“哦对了，时间太匆忙，那名册你没来得及看仔细吧。”
阿年急忙翻开手中名册，明明不久前上面还有正常的字迹，此时映入眼帘的却只是一页页的空白。
要不是米娜尔扶住她，估计她都有可能直接栽到楼下的火炉中去。
“你的阿宝，早就死在那年冬天了。”
他拉起那个小小的手，又像嘲讽般看向那个女孩，“可是你也没认出来啊，你说可笑不可笑。”
“国主！不过是一点小插曲，如今圣女也在，引人也凑齐了，不妨继续。”
站在对面高台那个模糊身影闻声只是点点头，仍然没有任何的言语。
“等等。”
米娜尔缓缓抬起头，只是不急不慢地扫视了一圈四周才淡淡开口。
“不过真正的名册，你又真的藏好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