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
正要飞出火山口时，头顶一声清吟夹着沁人心脾的凉意扑来。两人仿佛看见聚成实体的强大仙力顺着山洞按下，瞬间将脚底翻涌的岩浆凝结成冰。
两人抬头望去，只见一位黑衣黑袍的女仙降在身旁，面容如冰雪般清冷淡漠，声音却婉转悦耳：“多少年才有客人上门，烛龙老儿，你就是这么待客的？怪不得臭脾气都传遍八荒了。”
“呃……”两人无语，也瞬间明白了来人是谁——敢叫上神“烛龙老儿”的，方圆千里内除了他邻居冰夷上神还能有谁？
“小仙不知冰夷上神今日驾临，失礼之处还请赎罪。”
“无妨，你们这一山老小的德性，我还不知道么。”冰夷上神格格笑了笑，直往山内飘落。
“哦，你俩也一起来罢。”寒霜满身的上神突然想起还有两个小客人，柔声唤道。
“谢上神！”桃之晏语欢呼一声，心说今天出门遇贵人，运气真好，随即紧紧跟在冰夷身后进了山洞。
冰夷是水神，周身环绕着淡淡的雾气，处之清凉宜人，一扫火山里燥热的气息。两人随她降到山洞底部，只见山壁上有一道自然裂痕，通往幽暗内部。裂痕处守着两个仙君，因为她们跟着冰夷下来，也不再拔剑相向，规规矩矩抱着佩剑低头垂立。
山间裂缝中岔路颇多，冰夷在其间熟稔的左穿右闪，很快便来到烛龙上神的洞府。桃之晏语又暗自窃喜了半晌，要是今天没有碰巧遇到冰夷，不仅过不了门守那一关，就算进到山洞里也不知会遇到多少危险。
烛龙上神的洞府依着火山原本的缝隙而设，并没有任何人工雕琢，但奇异的是山壁上遍布着岩浆脉络，如同有生命般“突突”跳动，在八方勾画出先天罡数，最后汇聚到中心一口漆黑的鼎中。
不知材质的巨鼎后负手背立着一位赤袍仙人，想来便是烛龙上神。
“你这女娃娃，又来挑衅不说，还未经主人同意带来两个不速之客，这又是你的为客之道？”烛龙的声音低沉嘶哑，果然听起来像是个老头子。
“邻里之间切磋技艺，怎么是挑衅了。”冰夷对他的不满不以为意，兀自走到一旁依山靠着，理理袍角道：“北海寂寞，若是哪天我不来了，还怕你不习惯呢。”
“呔，女娃娃越来越没礼貌了。”烛龙一甩袖子，回头瞪道。
两人这才借着熔岩微光看清烛龙上神的真容，没想发出那苍老音调的，竟是个眉清目秀的小少年。
“明明是你太老古董，一点情趣都没有。”冰夷撇撇嘴，佯怒道：“今晨刚得了一颗水银素霜珠，本想与你较量较量，现在本姑娘却没心情跟你说话了，喏，你还是陪小朋友玩去罢。”
晏语见烛龙上神听见“水银素霜珠”时眼神闪了一下，心想能把洞府建成这样的，必是痴迷炼丹一道。若是他和冰夷论起丹经来，不知要说到何年何月去，知道冰夷是在帮她们，朝她感激的笑了笑。
烛龙哪里不知她的把戏，急着打发两个小仙，也不啰嗦：“你们哪个是来拜师的？”
“是小仙。”桃之应道。
“我出三道题目，若答出了，自许你拜如门下，答不出的……”他重重“哼”了一声：“就给老夫当丹引去。”
“啊！”两人额头冒出冷汗。
“听着，丹之五行，何方，何性，何宗？”
“这……”万万没想到拜师还需考试，还考的是文试，桃之冷汗流得更凶，绞尽脑汁回想没怎么放在心里过的丹经。
“铅行属水，至于北方，色黑，五行之始，道之基石；砂行属火，至于南方，色赤，铅之父母，仰月而生；木行属木，至于东方，色青，道之本宗，阴阳父母；金行属水，至于西方，色白……色白，戌酉相望……啊不是……卯酉相望，阴之精魄；呃……还有一个，水火木金土，啊土行属土，至于中央，色黄，华池寄位……”
桃之断断续续背出这一篇，后面的经文却怎么也记不起来了。她汗涔涔的回头求助同伴，晏语看她实在想不起来，当即打断道：“上神所问丹经五行，她已经答出来了，后面的无需再答了罢？”
“连基本功都记不清楚，还想当我徒弟？”烛龙俊挺的长眉拧作一团，显是很不满意。
“请上神出下一题罢。”晏语大着胆子催促烛龙，又捏捏桃之的手心示意她加油。
烛龙又“哼”了一声，碍于冰夷在旁不好发作，只好继续出题：“赤雪流硃丹造法及效用。”
“……”
这下桃之彻底懵了，她在太学近三千年，读书向来左耳朵进，右耳朵出，赤雪流硃丹虽不是什么密而不传的绝顶仙丹，但光是丹经所著的丹药就有上百种，她这种学渣怎可能记得？
更何况她其实没好意思提——这是什么鬼，听都没听过！
可是不答不行啊，不答就要被凶神恶煞的上神爷爷拿去炼丹诶，怎么办怎么办，早知道多读点书少逃点课了，有句话叫什么来着，书到用时方恨少……
“雄黄一斤捣碎，轻纱筛干，以苦酒拌和之……”以晏语对她的了解程度，铁定她是打不出来的。果然见她脸上迷茫，纠结，惊慌，后悔，各种颜色轮番变换，担心烛龙真的拿她去炼了丹，忍不住相帮道：“此丹凡人得之，可治卒暴之病，及垂死气绝，服之少时即差。仙身鬼邪侵体，也可用之……”
“放肆！我问的是你还是她？”
晏语还没答完，烛龙便凌空挥了一掌，炽热的仙力卷来，正要拍中来不及躲避的晏语，一道冰墙及时的挡在她面前。
“嘭”的一声巨响，冰火相交，两重仙力相抵，激起“滋滋”的水汽烟雾。饶是如此，晏语也觉得滚烫的热浪灼得肌肤生疼，吓得连退好几步——若不是冰夷出手相救，只怕她此时已化作一团飞灰。
山壁上的熔岩之脉因为烛龙的怒气跳动得愈发剧烈，冰夷却无声无息挡在她俩面前，似乎也生起气来，脸色冰霜更胜：“你对小辈动什么手！”
“她作弊。”
“至于致人死地？”
“哼！”
“……”
“两位上神，是我不对，不该代为答题……”晏语见冰夷一力相互，反而微微有些惭愧，不想令她难堪，低声道：“请烛龙上神……再出题罢。”
“这种题目都答不上，还出什么出！”
“让你出你就出呗，废话那么多，不出我走了。”
“走就走，什么了不起的破丹药，老夫才不稀罕。”
“这可是你说的！”
晏语见两人又要吵起来，轻轻拉了拉冰夷的袖子，对她摇摇头。
“哎……”冰夷见她坚持不懈，只好退到一边，降下语气道：“算了，你看人家一片赤诚，连我都不忍心。这样罢，你出了这道题，不管她们答不答得出，我都白送你这颗水银素霜珠，如何？”
“嗯？”烛龙沉吟了一下，对冰夷大力的回护似有所觉。
他二人比邻而居，皆擅长丹鼎之术，平时只有拼比新炼的丹药赢过了对方，才可得到对方的作为战利品，千万年时光里早就习以为常。不过冰夷精通天象推衍，这一点外人不知道，他却一清二楚。今天女娃娃对这二人尤其护持，莫不是看出了她俩命里有过人异数？
想到这一点后，烛龙也渐渐冷静下来，仔细上下打量了两个小仙一番。虽然没看出命相里的特别，不过也发现了些有趣的东西。
“好罢，既然女娃娃这么说，老夫就勉为其难再给你们一次机会。这个问题，你二人有一个答出都算数。”
“这么好……”桃之对态度大转的烛龙十分费解，猜想是冰夷的利诱起到了效果，以为他要放水，大大松了口气。
“世凡修道者皆有命星相称，仙星为阳，妖星为阴，阴阳者或正一成恒，或陨落成暗。取天地为烘炉，清浊为化力，炼恒暗二星，所得为何？”
“什么！”
这下不仅桃之晏语呆掉了，连冰夷都面露异色。
烛龙出的这道题，不仅两个小仙答不出，冰夷答不出，恐怕就连玉晨帝君再现，也答不出！
因为这个问题从没有人想过，也不可能实现——天地阴阳互斥乃是常识，就算阴阳尚可融合统一，成为恒星，即仙妖突破关卡成为上神。但天神所对应的恒星，和说中吞噬一切的暗星，却要如何炼化，这个猜想根本就是天方夜谭！
“呵，答不出么……”烛龙见她俩的反应，竟没再难为人，只是自嘲的摇摇头：“许是我狂妄了，尔等自去罢。”说完又背过身去，再不发一言。
他出的这道题显然是故意刁难，两人知道拜师定是绝无可能，又心有不甘，期期艾艾看向冰夷。面容冷清的女神却被烛龙的一番话触动，若有所思，招手带着两个小仙退出了烛龙洞府。
“上神……”
晏语看的出冰夷对她俩始终另眼相待，想尝试说服她收下桃之，没想冰夷根本不用猜，也估中了她的心思，摇头道：“翠山的小丫头体质属阳，和我的仙力相冲，我强行收她为徒会害了她。烛龙倒是属阳，可惜他太固执。”
“就是，竟然出这种问题考校我们，他是不是炼丹炼疯了？”桃之早就受不了烛龙那阴阳怪气的做派，即便烛龙肯收，她也是心不甘情不愿。
冰夷看样子是知道了些什么，却不解释为何烛龙要出那么古怪的题目，只从袖中掏出两粒仙丹拖于掌心。那两粒仙丹一则冰蓝一则暖红，远而相互磁吸，近而相互推拒，在她雪白的掌心盘旋飞舞，甚是奇妙。
冰夷分别对二人道：“红铅火龙丹给属阳的小丫头，你最近命星有衰弱的迹象，这丹是我上回论经从烛龙那得来的，虽然是普通丹药，但烛龙老儿所炼，自有不同妙处。水银素霜珠给青丘的小丫头，你……我竟看不透你的命星，但阴属丹药对你也有进益。你二人此去，一路小心罢。”
将丹药分给两人后，她也不再停留，桃之晏语连道谢都没来得及说，就见她跃入幽深的从极渊，和冰冷海水融为一体，一丝涟漪都没有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