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很快过去。

    四月即将接近尾声的时候，尹书荷在段艺泽巡演的间隙回了一趟LA参加林知夏的毕业答辩。如预期般，她的表现很出色，赢得了答辩委员会所有教授的一致好评。

    “夏宝，congratulations！”林知夏刚走出答辩教室，尹书荷便上前激动地拥住她，“真好啊，我们都顺利毕业了！”尹书荷昨天晚上的飞机才到LA，没来得及在林知夏答辩前和她寒暄。

    “嗯，真好！一眨眼五年，我们都毕业了！”林知夏紧紧地抱住尹书荷，不无感慨地说道，她的声音有些哽咽。

    “怎么啦？答辩完了你不开心吗？”林知夏的哽咽不像是来自好友久别重逢的激动，也不像是博士答辩通过之后的喜悦，她字里行间透露的更多是一股浓浓的失落感和无力感。

    尹书荷好像忽然意识到什么：“季影帝呢？我好像没看见他。”

    “尹宝，我和季夜霖，我们分手了。”林知夏一提到季夜霖眼眶就不自觉地泛红，情绪也开始瞬间跌倒谷底。

    尹书荷原本以为季夜霖有重要的工作所以没能赶上夏夏的答辩，所以她内心不免有些失落。不过老实说，她们的博士答辩专业又枯燥，一般家人朋友过来也就是精神支柱的作用，实际上能听懂的基本没几个。因此，即使季夜霖今天缺席，尹书荷也没有想到是他们的关系出了问题。

    “夏宝，你别太激动了。Calm down!（冷静一点！）”尹书荷将林知夏拉到拐角处，递给她一张纸巾擦去眼眶里的泪水，“他不珍惜你，是他的损失，不是你的过错。你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再坚持一下下好吗？结束后我陪你回家。”

    尹书荷话音刚落，就听见林知夏的外审教授Reinhard Reisberg向林知夏道贺：“Congratulations, Summer! You did a really great job today!（Summer，祝贺你啊！你今天表现得很不错！）”

    “Oh Summer, what’s wrong? Are you okay?（噢，你怎么了？）”Reinhard一眼就注意到林知夏通红的双眼，看起来似乎有些情绪不太对劲。

    尹书荷看了一眼林知夏，她尝试着开口，但她此刻有些气短，哽咽得根本说不出话。尹书荷只好代替尹书荷开口道：“Don’t worry, Reinhard. I think she’s just too excited! Finally, it’s done!（Reinhard，不用担心，我想她只是有些激动罢了！）”林知夏感激地看向尹书荷，又强忍着向Reinhard露出一个微笑，示意自己真的没事。

    “Of course, this is definitely a big thing! You need some celebrations!（当然，这是值得庆祝的大事啊！）”Reinhard没有多想，转而将话题转向尹书荷，“You must be Sheila, right? I’ve heard your name so many times!（你肯定就是Sheila吧？我听过你很多次！）”

    “Yeah. Nice to meet you, Reinhard!（是的，我是Sheila。Reinhard，很高兴见到你！）”尹书荷不知道眼前这个在神经科学领域大名鼎鼎的教授是如何听说自己的，硬着头皮向他打招呼。她虽然已经博士毕业，但乍见学术圈大佬还是有些紧张。

    “I heard that you turned down the AP position in Stanford?（我听说你拒绝了斯坦福的助理教授职位？）”尹书荷这下知道了，她拒绝斯坦福的事大概已经在北美医学圈出名了。

    作为一个初出茅庐的博士毕业生，她拒绝了斯坦福给的助理教授职位，在外人看来多少是有些不知好歹了，甚至她自己现在想来当时多少也是有些头脑不清。

    尹书荷尴尬地笑笑表示默认，不过预想中的揶揄并没有如期到来：“Then……would you like to join my lab?（那你想加入我的实验室吗？）”

    看着尹书荷脸上受宠若惊、变幻莫测的表情，Reinhard乐得咧开了嘴：“Don’t feel any pressure on you. I’m very impressed about, actually, both of your studies; several professors spoke really high on both of you. I’m really looking forward to working with either of you, but Summer focus more on cardiovascular diseases, so I guess Sheila would be more interested in my lab.（放轻松，不用有压力。其实你们两个的课题都让我印象非常深刻，好些教授对你们两个评价颇高，不过Summer主要研究心血管疾病，所以我想Sheila可能会对我的实验室更感兴趣。）”

    “Thank you for inviting me, Reinhard. That’s my greatest honor! I’m thinking of going back to China for a postdoc, but I’ll take your words to my heart.（Reinhard，感谢你的邀请，这是我莫大的荣幸。我在考虑回中国做博后，不过我会好好考虑你的提议的。）”

    Reinhard表示有些惋惜，再三嘱咐尹书荷一定要好好考虑。

    林知夏拒绝了尹书荷在外面吃饭的提议，两人直接回到林知夏的公寓点了外卖。

    “夏夏，你还好吗？”尹书荷不知道林知夏和季夜霖是什么时候分手的，也不知道她刚刚是以什么样的心情站在台上结束这场答辩的。

    “我啊……其实还好……已经过去了……”林知夏嘴上轻飘飘地说着，空虚的眼神和闪烁的泪花却始终骗不了人，“我们本来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我早该知道会有这样的结果。”

    “你……”尹书荷张口想要说些什么，询问、安慰，却发现她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别说我了，说说你吧。你怎么忽然想要回国？”

    “我……其实还没有决定……”

    “段艺泽想让你回去吗？”

    尹书荷点头。

    “你答应他了？”

    尹书荷继续点头。

    “我原本是真的打算回国的，可是现在一切都没有意义了。”林知夏苦笑，泪水在不经意间决堤，“尹宝，你……我知道你和段艺泽感情很稳定，可是你真的不要因为他放弃自己的梦想！我曾经多么坚定地想要回国和他在一起！可是现在感情没有了，offer也被我拒完了……”

    林知夏越说越崩溃，尹书荷不知道怎么安慰她，只能让她靠在自己的肩头。

    尹书荷怎么也没有想到，这趟LA之行居然是姐妹两个关在公寓里痛哭流涕，她原本计划的是等夏夏答辩完，她们一起去night club彻夜狂欢。

    “夏夏，我不知道我做得对不对……段艺泽低声下气地请求我回国陪他两年，这些话从他口中说出来的时候，我心情很复杂……”

    “其实我们原本都已经约定好了，斯坦福是我申请的唯一一所院校，拿到offer我就留在国外，拿不到我就跟他回国。”

    “那你怎么……”

    “我心软了……夏夏，有天早上我醒来看到他疲惫的睡颜，忽然就心软了……”

    “尹宝，你和段艺泽一定要好好的！”

    “你呢？你之后还打算回国吗？”

    “我订了明天一早回国的机票，我准备回国休息一段时间。”

    尹书荷没有在LA多留，将林知夏送上回国的飞机后，她自己也踏上了回米兰的航班，段艺泽还在米兰等她。

    十个小时的航班，尹书荷愣是一刻钟也没睡着。她好像陷入了一个怪圈，她以为自己已经彻底放弃留在国外的念头，心甘情愿地接受和段艺泽一起回国的结局。可是她身边几乎所有人都在告诉她，她下的赌注太大，她值得更好的未来。更可悲的是，一旦这个声音出现在她耳边，她的意志真的开始动摇。

    尹书荷甚至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段艺泽，她有些后悔没有在LA多待一段时间。

    段艺泽从机场接到尹书荷就发现这个小姑娘人是回来了，魂却好像还丢在LA。问就是没事，再看眉头却还是紧锁。

    “Babe, what happened in LA?”

    “Nothing happened.（没什么事啊。）”尹书荷漫不经心地回答，只是这副心事重重的样子怎么看都不像是没事。

    “Don’t lie to me!”段艺泽忽然上了紧急停车道，一个急刹终于让尹书荷回过神来，发现段艺泽那张帅气的脸在自己眼前放大，“Did you fight with Summer?（你和Summer打架了吗？）”段艺泽知道小姑娘心情不佳，不想给她施加太多压力，只好半开玩笑地问道。他知道她们闺蜜两个感情一向要好，小姑娘这次去LA本就是为了庆祝林知夏答辩通过。

    “What? No!（什么？没有啊！）”尹书荷矢口否认，她知道段艺泽不会善罢甘休，只好胡诌一个借口，“Summer broke up with Alex. Do you know that?（夏夏和季夜霖分手了。你知道吗？）”

    “What? Seriously?（什么？你没在开玩笑吗？）”这下段艺泽完全能理解小姑娘为何从下飞机开始就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了。不过不应该啊，季夜霖对林知夏的感情他们都是有目共睹的，怎么会说分手就分手？

    “我怎么会拿这种事情开玩笑？夏夏昨天答辩完就回国了。”

    “Sheila，我们作为局外人对很多事情都不清楚，感情的事终究要由他们两个自己解决的。”震惊归震惊，段艺泽理智尚在。

    每个人都渴望拥有最纯粹的爱情，可实际上每段感情都掺杂了太多太多复杂的外界因素。两个人若要在一起，并非彼此相爱就可以的。

    “我知道…我都知道的…我就是有点disappointed……”尹书荷有些语无伦次。她内心的纠结，不仅仅因为她再次萌生了留在国外工作的念头，其实确有一部分来自夏夏和季夜霖分手。夏夏说，她和季夜霖终究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尹书荷不禁想到自己，她该怎么告诉段艺泽，万一有天他们也像夏夏和季夜霖一样BE怎么办？

    “For what? Sheila, what are you worried about?（为什么？Sheila，你到底在担心什么？）”段艺泽内心忽然有个答案呼之欲出，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声音陡然增高。

    尹书荷本来就情绪不对，被段艺泽无端拔高的声音吓了一跳，随即崩溃大喊：“段艺泽，你别这样大声和我说话！”

    “Babe，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跟你大声说话的。”

    “乖乖，你别哭了好吗？”

    “你有心事就告诉我，我们一起解决好吗？”

    段艺泽被尹书荷忽然崩溃大哭弄得有些手足无措，只好又是抱又是亲地温声哄着。果然女孩子都是水做的，小姑娘平时情绪太过稳定，段艺泽差点忘记了她其实也是个受不得委屈的小哭包。

    见小姑娘不肯开口，段艺泽有循循善诱：“你是不是担心我们会像Summer和Alex那样不能走到最后？”

    尹书荷闻言终于抬头看了段艺泽一眼，段艺泽知道自己猜的没错。

    “Sheila，你是我这辈子最想要珍惜的女孩子。我从来没有向你许下过任何诺言，因为我怕我说了却做不到。可是Sheila，我可以向你保证的是，我一定会倾尽全力守护你，守护我们的感情。只要你还想继续，我就一定不会放开你的手。”

    “Max……”尹书荷抽噎着甚至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我……其实……”

    段艺泽看着怀里的小姑娘虽然心疼却又觉得有些好笑，他倒是从来没见她哭得这样伤心，就连他们吵架闹分手那次小姑娘情绪都没有这么激动。

    尹书荷其实还在犹豫要不要索性趁着今天撒娇耍赖把工作的事也告诉段艺泽算了。不过她这样出尔反尔的确是太过自私，虽然段艺泽早已松口，但她不能仗着段艺泽对她的包容有恃无恐。

    “怎么？还有心事？”

    段艺泽真诚的脸庞引入眼帘，尹书荷原本已经到嘴边的话语却再也说不出口。她努力挤出一丝微笑：“没事了。谢谢你，阿泽！”

    晚上刚回酒店，尹书荷就接到了沈清澜女士的视频电话：“段妈妈，好久不见！段艺泽在准备晚餐，要我喊他吗？”尹书荷第一反应就是段妈妈给段艺泽打电话没打通，继而打到了她的手机上。

    “没事，不着急。书荷，你最近怎么样呀？陪着小宝满世界跑累吗？”

    “不会，我把这当做度假了，感觉好久没有这么轻松了。”虽然没有完全在度假，但尹书荷博士五年确实没有这样轻松的时光。

    “那就好，你注意多休息。”

    寒暄几句后，尹书荷知道段妈妈找段艺泽还有正事，便将段艺泽喊过来，自己过去准备晚餐。段艺泽的冰箱里还有不少食物，他们今天就没叫room service，准备自己简单做一点。

    段艺泽和段妈妈没聊太久，不过十几分钟就挂了电话将手机还给尹书荷。

    “怎么了？段妈妈找你是有什么棘手的事情吗？”段艺泽表情有点凝重，尹书荷内心不免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段艺泽将手机放在岛台上，径直走向冰箱拿出一瓶冰水，随即一言不发地转身走到阳台，不一会儿又默默走回来。

    尹书荷被段艺泽这一连串动作弄得有些摸不着头脑，但她直觉应该有大事发生。

    “阿泽，出什么事了吗？”

    “Sheila, I must apologize. I saw your email, by accident.（Sheila，我必须向你道歉。我无意中看到了你的邮件。）”

    “什么邮件？”尹书荷顿时舒了一口气，没出什么大事就好。她的邮件基本都是工作相关，没什么不能看的。

    “You got a job offer from Harvard University.（你有一封来自哈佛大学的offer。）”

    “What job offer?（什么工作offer？）”尹书荷依旧没有反应过来。

    “You got an email when I talked to mama. The subject was Postdoc Position in Harvard University, from Reinhard Reisberg, with a job contract. I was too curious, so I read the whole email without your consent.（我和沈女士聊天的时候你有一封邮件进来，来自Reinhard Reisberg，是一封哈佛大学博士后研究的邀请信和一份工作合同。我太过好奇，所以私自阅读了你的邮件。）”尹书荷已经完全听明白了。

    段艺泽的语气很平静，尹书荷很难判断他现在的情绪：“阿泽，对不起。I’m so sorry.我不是故意瞒着你的，我以为Reinhard只是随口一说。”

    段艺泽定定地看着她：“你想去吗？”

    “我……”尹书荷发现自己没办法再说出“不想”两个字，她甚至不敢看向段艺泽的眼睛。

    面对命运一次又一次向她抛出的橄榄枝，尹书荷彻底动摇了原本想要回国的决心：“阿泽，对不起，我后悔了。I feel deeply sorry. This is a really hard decision, I really don’t know how to tell you.（我真的很抱歉。这对我对我来说也是一个很艰难的决定，我真的不知道如何向你开口。）我知道我不应该出尔反尔，将心比心，如果今天是你对我说这些话，我一定也会非常沮丧。你对我生气对我失望都是应该的，无论你想怎么样我都可以接受。”

    “那你觉得我该怎么样？和你分手吗？”

    尹书荷闻声抬头，不可置信地看向段艺泽：“段艺泽，你是不是天天就想和我分手？你就是个讨厌鬼！我再也不想理你了！”

    段艺泽本意是想逗逗她。他不是早就告诉过她，如果真的不想回国就不回去吗？谁知小姑娘今天情绪不对脑子也混沌，这会儿他说什么都直接当真。

    罢了，自己的姑娘还是得自己哄。要是真吓到她了哄不好了他上哪里哭去？

    段艺泽将尹书荷紧紧搂在怀里，恨不得将她揉进自己的身体：“好了，不逗你了。不是才告诉过你我不会放开你的嘛？乖乖，不生气了，嗯？刚刚下午在车上欲言又止是不是就是因为这件事？你可以直接告诉我的。我早就告诉过你，如果你不想回去就不回去吧，你值得更广阔的天地。”

    “我怕你生气怕你失望，更怕你不要我了。”小姑娘越说越委屈，最后索性嘴一瘪又开始嘤嘤地哭。

    段艺泽心想，他这辈子算是完了。小姑娘的眼泪简直是杀手锏，她那楚楚可怜的小眼神一出来他连呼吸都觉得疼：“我没有生气也没有失望。出尔反尔的是我，我违心地告诉你，do whatever you want，可实际上我却想自私地将你留在身边。不过我向你保证，这一次我真的是心甘情愿的。不用担心我，也不用担心我们的感情。过去两年一直是你在向我靠近，未来就由我走进你的世界吧。You do whatever you want, I’ll always trust you and believe you.（你可以做任何你想做的事情，我永远在你身边支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