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盛夏断垣
No.
我们吃过午饭，回到民宿小憩了一下，就打算去大鹏古城逛逛。我和芷瑜换了身沙滩裙，走走停停，聊天拍照。董鹏飞识趣地跟刘涛走在一起，谈着生意的事情。吴玲偶尔主动帮我和芷瑜拍拍合影，又会默默地回到刘涛身边。
“芷瑜，你看这个路牌，你想要去哪儿？”我在一块路牌前驻足。这块路牌挺有意思，上面的路标五颜六色，台湾 791KM，布拉格广场 8737KM，梵蒂冈 9268KM，希腊圣托里尼 8538 KM，雅尔塔 7400KM，莫斯科红场 7200KM，大海 20M，……
“嗯，你最想去哪儿？”芷瑜端详后，问我。
“布拉格吧！还可以许个愿啥地！”我看向董鹏飞，狡黠一笑，“我正好家里有一兜子硬币，到时候把愿望列个清单，你们有啥愿望，我也一起许了。”
“我也想去布拉格！”董鹏飞笑着看向我，“布拉格的历史建筑是保留最好的，特别是巴洛克风格和哥特式建筑。”
“什么是巴洛克风格和哥特式建筑？”吴玲小声问身边的刘涛。
刘涛一下被问住了，尴尬地笑了笑说，“你问度。”吴玲的脸一下子红了。
我赶忙解围，“我也不太懂。我觉得吧！外行看建筑就像看画一样，欣赏，觉得美，就可以了。”吴玲微微地点了点头，“喜欢的话，就研究一下，不想要研究，愉悦心情也不错。”我发现吴玲跟我们在一起总是小心翼翼的，我想让她放轻松些。
“那你是懂，还是不懂呢？”我身后传来张开的声音。
我一回头，张开正站在我身后。他带着个墨镜，身穿黑色T恤和黑色短，一身休闲。我很少见他如此轻松的姿态，笑了，“我以为你晚饭才会到呢！”
张开走到我身边，扫了眼众人，“有一个会议挪到晚上了，所以，我就先过来了。你们这是要去哪儿？”
“我们要去布拉格，你去吗？”我开玩笑说道。
“好呀！”张开说完，看向我。
我没想到张开能答应，愣了一下，见吴玲正在跟刘涛窃窃私语，忙转移话题，“吴玲想要去哪儿？”
刘涛笑了，“她还没见过大海，我先带她过去看一眼。你们先去古城，一会儿，我们过去找你们。”说完，就拉起吴玲的手，朝海边方向走去。
我看着他们的背影，疑惑地问，“什么情况？”
董鹏飞自然地走到我身边，笑着拍了拍我的肩膀，“你看到的情况。”
No.
大鹏古城里游客不少，大多聚集在故居，商业店铺。我们走了一段，我发现董鹏飞一直在拍些老巷建筑，墙雕砖雕，而这些都是在一些无人的小巷。芷瑜则看到店铺就进去逛逛。我害怕大家一起，反而各自都不太尽兴，于是，正好走到一个茶馆前，我就向大家询问道，“你们想要在茶馆休息一下，还是再四处走走？”
董鹏飞马上答道，“我想要往西边再走走。”
芷瑜马上了解我的意图，“我在这里休息一下，一会儿，你们过这边来找我就好。”
我刚想要附和芷瑜，陪她在商业街溜达。董鹏飞一把拉住我的胳膊，“那张开你陪芷瑜溜达一下。我和银航去采风，晚饭前肯定回来。”说完，就拽着我往前走去。我踉跄着回头，朝芷瑜笑着挥了挥手，芷瑜也微笑着挥了挥手。张开双手插兜看着我们，我看不出他的表情，只从墨镜中映出我们清晰渐远的身影。
“我们这样把芷瑜交给张开合适吗？” 走进小巷，我看着董鹏飞问。
“有什么不合适的？”董鹏飞笑了，“我们这是彼此成全。”董鹏飞看我还有点担忧，“你放心吧！张开肯定会照顾好芷瑜的。”
“呵呵。”我撇了撇嘴，心想，董鹏飞可真是不了解张开呢！
董鹏飞倒是兴致盎然，我们穿梭在深巷中，青石板路终于去掉人群的掩藏，露出几百年历史的印记，门楼很小却蔓延着生活气息，青砖上的雕刻虽然可以看出是现代制作，还是有着传统工艺品的魅力。我们一起探索、发现、记录和分享，我们彼此的眼中满是这个世界带来的欢喜和对方的身影。董鹏飞给我讲着各种中国古典建筑和构造过程，榫卯结构的精妙之处，我突然发现董鹏飞原来这么博学。他仰起头拍下房檐角度，我偷偷地走到他身后，拍下了他。虽然我们拿的都不是专业相机，但是，夕阳下董鹏飞的专注的样子有一种迷人的魔力，让我不自觉地会驻足，微笑，愉悦欣赏。
傍晚，我们跟张开芷瑜会和的路上，我在一处人家的门楼下发现了一个燕子窝，小燕子们叫着，“你看，它们是不是在等着妈妈回来喂它们晚餐呀？”我笑着说。
“那我们等一会儿吧！”董鹏飞拉着我的手，走到墙边，背靠在对面的墙上，时间好像都静止了，我只能感受到我心砰砰地跳动。我偷瞄董鹏飞的样子，让董鹏飞哑然失笑却装作漫不经意地转头看向我，轻声说，“银航，我想你了。”
董鹏飞每天晚上都会给我发信息说，我想你了，晚安。我想你了带来的流星雨表明了他的愿望，又好像传递着千言万语。我笑了，“我也想你。”
董鹏飞眼睛亮了，他快速地靠近我，在我脸颊上亲了一下。我的心跳好像漏掉了一拍，脸一下子就红了，“董鹏飞！”
这时，燕子妈妈从我们头顶略过，飞到屋檐下，站到燕子窝旁。小燕子纷纷露出头，尽量地张大嘴，叫嚷着。燕子妈妈一个一个地喂着它们。
我和董鹏飞默契地一起拿出手机拍下了燕子一家晚餐的画面。我的肚子咕咕地也开始叫了，我看向董鹏飞，撒娇地说，“我饿了。”
董鹏飞笑了，拉起我的手，“走！”
我故意抽出我的手，假装生气，“刚才的账还没跟你算呢！”
董鹏飞站在我面前，面对着我，认真地问，“你想要怎么算？让不我也让你亲一下。”
我一下子脸又红了，扒拉开董鹏飞往前走，“先记着，一起算！”
董鹏飞笑了，“你慢点儿，小心脚下！”他快步撵上我，“没关系，你都记上，一辈子慢慢算！”我抬起手打他，董鹏飞躲闪着，我们欢闹声在小巷中回荡。
火烧云染红了整个天际，风很轻却吹遍了小城的每个角落，也吹进了我的心里。
No.
张开把晚餐地点选在了大鹏古镇的一个四合院，我和董鹏飞到的时候，刘涛和吴玲已经到了，凉菜已经上桌。我挨着芷瑜坐下，董鹏飞做到了我身边，问旁边的刘涛，“你们什么时候到的？”
“我们也刚到，我们本来想要找你们来着，结果，竟然没碰到，你们去哪儿了？”刘涛说完，把水转到董鹏飞面前。
“ 你找我们？”董鹏飞鬼笑着拿起饮料，又拿过我的水杯，倒上再放到我面前，“你们藏到什么地方，我们都找不到吧！”吴玲起身，想要给大家倒饮料。
刘涛一下子拦住吴玲，“你不用管，他们自己来就行。”吴玲又顺从地微笑着坐下，默默地给刘涛填了点茶水。
芷瑜附在我耳边，“你再不回来，我都要在书店看完一本书了。”
“你们去书店了？”我诧异地问。芷瑜点了点头，我瞬间明白了他们下午的行程。
“张开，你下午看什么书了呀！看了一下午？”我很少直呼张开的姓名。
张开抬头看我，他拿起手边的书，在我面前晃了晃。我看着封面念了出来，“《第三人》？成年人的世界太过复杂，只有用于纯真的人才能获得幸福。”我笑着伸出手，张开把书都放到我手上，“我看过这个作者的书，《人性的因素》，真正了解人性的人，才知道始终坚持善良有多难得，是讲间谍的，好像很多英国间谍的书，都是真正的间谍写的，不知道他是不是？”我随开始翻看起来。
“你还看间谍的书？”张开饶有兴致。
“看得也不多，《柏林谍影》，《数字城堡》什么的，不过《数字城堡》严格意义不算间谍的书。”我笑笑说。我之前阅读的书很多都跟杨帆有关，他总是看到好书，会买三本，一本自己看，一本给我，一本珍藏在书柜里。
“你新买的那两台机器怎么样？”董鹏飞一边问刘涛，一边侧身给上菜的服务生让出了一个上菜口。
“开回来，就直接进修理厂了。”刘涛有些懊恼。
“怎么？是坏的吗？”我转过头加入话题。
“哎，这种二手的总是有些毛病，不过，还好，后天估计就能弄完。”刘涛说着，拿起旁边的啤酒给董鹏飞满上。
“你抓紧吧！那边陈工都开始催我了！”董鹏飞给刘涛介绍了很多工地的工头，刘涛的生意现在供不应求。
“你放心，后天肯定过去。我亲自请陈工他们吃一顿，这次确实拖了点时间，我连轴转也给他补上。”刘涛给自己也满上，举起来跟董鹏飞碰了一下杯，一饮而尽。
我一边听着他们谈话，一边自己跟着喝了几杯。芷瑜凑到我耳边，“晚上，轩然要跟我们视频。”我点了点头。轩然此刻正在追星的途中，所以，才没有跟芷瑜一起来。她也真是知识改变命运，大学的时候学的选修课《电影影评撰写》真的没白学，硬是凭着影评拿到了她偶像电影首映式的入场卷。
“对了，之前听你说你们可以做兼职？那你们什么时候开始找工作呢？”我拿起筷子开始吃刚刚上来的凉菜。
“其实，本来学业也不紧张，可以到公司去做实习生。”芷瑜不紧不慢地答道，“你当时怎么找的工作？”
“我？”我笑着看向张开，把书递给他，“学长，我怎么找的工作？”
张开看向我，笑了笑，“我当时就是把银航的简历发给了他们部门的一个学长，属于内部推荐吧！”
“你的学长？谁呀？”我本以为张开是直接在公司内部网站上的内推，没想到他是直接把我简历推荐给了某人，我一下子对某人好奇心就上来了。
“陈磊。”张开风轻云淡地说道。
我眼睛一下子瞪得溜圆，“你怎么从来没说过呀！”
张开看向我，“告诉你会怎样？”
“告诉我，最起码我心里不会那样受折磨呀！”我转过身，看着张开。
“不受折磨？然后呢？”张开也转过身，看向我，“然后，你就交不上作业，被淘汰！”
“我后门这么硬，还会被淘汰！”我虽然知道这是具有极大可能性的，但是，嘴上还是想要逞强。
“你把后门关上，才能往前门走！”张开看着我的眼神认真坚定，“你如果不合格，陈磊不会留你的，我也不会给你去求情。这话我在推荐给陈磊的时候，就跟他说明了，所以，你没有后门，我就也没有必要告诉你后门的事情。”
我狠狠地瞪了张开一眼，“你放心，我不会让你给我开后门的，我前门多着呢！”
张开没有生气反而笑了，拿起酒杯，喝了一口，自言自语道，“斗米恩，升米仇。”
董鹏飞和刘涛两个人已经喝了两轮，去洗手间了。芷瑜夹在中间，左右看了看我们，打圆场道，“银航没那个意思，她有时候就像小孩儿，随口一说的，你别跟她计较。”
张开什么也没说，我反而听芷瑜这么一说觉得自己是不是刚才说话过了，就偷偷瞄了一眼淡然自若的张开，“芷瑜，你放心，学长是什么人？心胸开阔，能力超群！”我瞥见张开手边的书，继续吹捧道，“博览群书，学贯中西。”
张开看着我，笑了笑，“你也不用给我戴高帽，你的小伎俩对我没用！”
“没用吗？！”我佯装很受伤的样子，皱起眉头，又端起酒杯，越过芷瑜，碰了一下张开的酒杯，“那我就更加钦佩您了！不戴帽子的学长！” 张开的嘴角压抑不住了，笑着拿起酒杯一饮而尽。
夜色渐深，知了的声音渐渐大了起来。我抬头看向头顶的树间，才发现是一棵槐树，那一串串的叶子在风中摇曳。树上还挂着一串风铃，叮叮当当地随风而动……
我正看得出神，张开问道，“Lion拉你的事情，你想好了吗？”
“我不是跟你说过了嘛！我当场就回绝他了，后面他也没有再来找我。反正，我短期内也不打算换部门。再说，陈磊待我不薄，又给了我很多重要的活儿。今天又知道了这层关系，我肯定不能走呀！”
张开看了看我，表情又认真起来，“我不是这个意思。你从你自身的发展考量，先不要考虑过多别人的因素。天下本就无不散的宴席，要么有共同的事业，要么有共同的利益，要么共同玩乐而已。人的时间都是有限的，不要浪费你的时间，做没价值，没意义，没意思的事情。”
我看着张开，打趣他，“你是什么专业的呀？为什么你说话，总是把理工的逻辑和文科表述结合的如此完美。”
张开伸出右手，轻轻地用拇指在在他的右眼边缘处擦了一下，转头看向我，笑着说，“我说了我不吃这一套。”
“别那么肯定嘛！”我笑着端起酒杯，又微微起身，够着碰了一下他的酒杯，然后，自己了抿一口。张开却没有碰酒杯，而是身体向后轻轻靠在了椅子背上，饶有兴致地着看我的一举一动。我看着他这样，就想要跟他抬一下杠，“那你今天过来，是为了什么呢？有价值？有意义？还是有什么意思呢？”
张开没有回答我，而是笑着问我，“银航，你是不是醉了？”
芷瑜站起身，把我拉着坐下，轻轻地附在我耳边，“银航你不用跟他较劲，我感觉他就跟杨帆一样，天然具备智商优势，你何必呢！”
芷瑜这么一说，我突然意识到我好像真的有时候，把对付杨帆的方法用来对付张开了，瞬间就泄了气。张开见我突然偃旗息鼓，“真的醉了吗？你也没喝多少呀！” 我也许真的是酒精上头了，突然又觉得这就是明晃晃地挑衅。
我梗着脖子，又瞪了他一眼，一字一句地说，“我没醉！”
“醉的人都说自己没有醉！”张开坐起身，笑着前倾看我的表情。
“只是芷瑜说你像一个人，让我有点，有点儿……”我忽然不知道如何说。
张开笑了，“像谁？你前男友？”我盯盯地瞪着他，火气直往上涌。不对！他怎么知道杨帆的呀？我转头看向芷瑜，从她的羞愧的眼神中，秒懂了他们下午肯定拿我充当陌生人共处尴尬无聊时光的话题了。
正当我小宇宙要爆发的时候，董鹏飞和刘涛从洗手间回来了，他们两个裤脚都是湿的。芷瑜马上制止我们继续再说下，“董鹏飞，你们没事儿吧！”
董鹏飞坐到我身边，笑着拉起我的手，然后，从兜里掏出个石头，放到我手里，“银航，你看这个宝石多漂亮！”
我仔细一看，是一个白色半透明的像鹅卵石，特别的圆润，滑滑的像一个刚刚拨了皮的鸡蛋，笑了，“真好看！你在哪儿捡到的？”
“在旁边的水塘里，我们挑了半天，我才找到最好看的给你。”说完，董鹏飞看着我，傻乐得像个孩子。我和芷瑜都知道刘涛和董鹏飞都喝醉了，但是，我还是很开心地反复看着手里的石头。
我的目光余光看到张开插着两个手看着我们，就像是大人看着两个玩乐的孩子。我忽然觉得他跟杨帆一点都不像，虽然别人都觉得杨帆有时比较高冷，总是有自己的计划和安排，但是，我知道他也有纠结的时候，也会生气难过，也会需要别人的安慰和拥抱，而且，我深知他总是站在我这边，所以我总是肆无忌惮地蹦跶。张开却完全是一个黑洞，他总是一副运筹帷幄的样子，居高临下地看着我们，说话办事得体可靠，却总让我疑惑，总让我感觉处在他说的‘狼与狗的时间’。
盛夏断垣，知了虫鸣，树影扑朔，月亮高悬，星星在云间闪烁。我抬头凝望星空，那些遥远的人和事好像不知不觉间，已经隔了亿万光年。也许我真的醉了，也许这世间本就是黄粱一梦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