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一月没觉得自己心里素质这么差过。

    葛小卉说完这句话之后，她盯着她看了起码三分钟，才理解她话中的意思。

    周肆，要走了。

    一中每学期都会进行一次班级调整，将拔尖的同学挑去重点班，成绩差的学生则降到普通班。

    周肆这样好的成绩，放在重点班都是第一第二，不把他升上去还升谁？

    从前和徐泠泠对比的时候她还调侃自己是露水同桌，现在真真正正成了露水同桌。

    葛小卉看她一脸失魂落魄的样子，急忙安慰道：“没事的月月，一班离我们也不远，你还是可以经常问他题目的……”

    盛一月沉默了一下，忽然开口：“林桉考了几次第一？”

    葛小卉愣了一下：“好像只有一次是第二，其余都几次都是班级第一，年纪成绩差一点，但是也在前五十了。”

    盛一月不说话了。

    她在心里默默算了一下，按照她现在这个成绩，再结合仅有的几次大型考试，她想要在高考结束前进入重点班，起码要连续考两次年级第一，才有可能进入重点班。

    年级第一啊！！！

    让她这个倒数考年级第一，晋江的小说都不敢这么写吧？

    ……

    回去的路上，盛一月因为过于失落，连续吃了两包薯片才缓过来。

    到家之后，她拿出手机，反复调出那个人的联系方式，想问问他到底是怎么想的，但是每次打一段话，在发出去的前一刻，又将内容全部删除。

    少女心拧巴成了麻花，和她的表情一样委屈。心中像是大雨瓢泼的山谷，回荡着惊雷，顷刻间就能将她从头到尾浇了个透。

    到晚上十一点的时候，她终于不再盯着周肆的聊天界面发呆，她觉得周肆就算回了她的消息她也不可能在手机上把事情说清楚，索性把手机直接关机，不看不听不想，翻出一本古早小说把自己沉了进去。

    整整两天，她都过得没滋没味。往前数十六年，都没像现在这样渴望过开学。

    周末晚上可能也就睡了三四个小时，闹钟一响，她甚至没有赖床，背上书包就匆匆赶去学校。但是走在路上也没能让她心情好多少，就算看到周肆之后她又能怎样呢？告诉他不要去重点班？还是拖着他不让他去重点班？

    她自己不往前走，总不能拖着周肆的脚步，也不让他前走吧。

    想到这，她整理好自己的情绪，努力让她恢复成以前的样子，期中成绩马上就要下来，说不定这将是她和周肆度过的最后几天露水同桌生活，怎么说，也要做个体体面面的分别吧。

    只是让她没想到的是，整整一个早上，周肆都没有出现在教室当中。

    *

    林大，男生寝室楼。

    周肆刚把东西收拾好，门“咣当”一声被打开，一个男生一手端着泡面，一手挎着书包，摇摇晃晃地走进来。

    看到转过身的周肆，立刻咧开一个笑容，咋咋呼呼地同他打招呼：“周兄早啊！”

    周肆虽然不认识他，但还是点了点头，礼貌回复。

    男生看周肆面善，十分自来熟地同他聊起了天：“几年这个通知太突然了，我当时还在家里拿着逗猫棒逗猫呢，竞赛办的老师就把电话打过来了，通知我第二天早上就要来报道，我当时以为自己听错了，问了那老师好几次，搞得老师以为我耳朵有问题，一直说让我进营之前就赶紧找医院看一看，免得到时候不能请假出去了。”

    听到这，周肆淡淡“嗯”了一声，回道：“今年通知的确实太仓促了。”往年一般都会提前一周通知，而且时间还要推迟一个月，基本在期末考试前后。

    男生点点头，又吸溜了一口面条，“我甚至都没参加期中考试就来了，也不知道学校给不给我补考的机会，要是不能补考，到时候自招也是个问题。”

    说完他把碗举到周肆面前问他要不要吃，然后被周肆礼貌地拒绝了。

    “我听说今年之所以开营早，是因为想给我们的培训时间更长一些，隔壁贺市你知道吧，他们每年的培训时间就比我们市多一个月，他们去年拿国奖的人比我们多了好几个，所以我们今年也提前了不少。”

    “哦对了，还没有自我介绍，我叫李寒，寒冷的寒——”

    他话还没说完，宿舍大门再次被打开，另一个男生背着书包进来了，上来狠狠地拍了拍李寒的肩膀，“牙兄来这么早呢！”

    李寒瘦弱的肩膀被略显高大的蔡鑫拍的一震，还没吸溜下去的面条差点把他呛了个半死，咳了好半天才缓过来。

    他们两个之前就认识，市里本来学物奥的人本来就不多，去年又组织了两次集训，大部分人都认识。李寒和蔡鑫来自不同的学校，都是各自学校的第一名，因为之前住过一个宿舍，集训结束后还时不时地互相打听一下各自的成绩，所以熟悉的不行。

    两个人虽然都是各自学校的大学霸，但是性格都挺好的，跟谁都称兄道弟，两个人一起聊天的时候，还不忘了周肆，聊什么都要带上他。

    中午一顿饭的时间，周肆就了解了很多事情。比如说李寒因为喜欢笑，而且笑起来的时候门牙总是特别明显，人称“牙兄”，尽管他多次强调自己不喜欢这个外号，但是没办法，一个外号被叫开，那么一个人就再也不会有自己的名字。

    蔡鑫因为姓蔡，所以一直被李寒备注为“菜菜”，称自己要全方面碾压李寒，但从今年的大大小小考试看来，败绩更多了一些。

    周肆本来话就少，只是简单介绍了一下自己的名字和学校就结束了话题，大部分时间都在安静地倾听。

    集训营向来卧虎藏龙，李寒和蔡鑫虽然之前没听过周肆的名字，但是觉得他的水平应该也不算低，所以对他一直都还算尊敬，直到吃完饭后，李寒随口问了一下周肆的集训号。

    周肆报了个1，没想到下一秒，两人看他的目光立刻变了。

    由从前的称兄道弟，变成了——大哥收我当小弟！！！

    尤其李寒，直接化身尖叫鸡：“你真的是1号啊？？？”

    周肆正准备拿出自己的集训证给两人看，直接被蔡鑫一把按住：“不劳大佬出手，我们相信我们相信！”

    他们两人这么夸张不是没有理由，因为之前参加过集训的人有一个小群，开营之前，不知道谁在群里发了个消息，说今年的一号是个大人物，不仅拿过国金，还直接保送到了top，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退学了，又来和他们这群小菜鸟竞争。

    群里的人当即瑟瑟发抖，在下面排队似的回复一个仰天大哭的表情。学竞赛的人都知道，这条路听上去有种大杀四方的荣誉感，实际上，是一条非常难走的路，因为所有人都是各个学校的佼佼者，最后能拉开的差距非常小，稍不留神，就被对手甩在身后。每年参加培训的人，只有那么几个人拿国奖，能拿到保送名额的，更是少数中的少数。

    李寒和蔡鑫来之前还聊过这个事情，没想到一号竟然直接空降到了他们宿舍！他一开始还企图拿着泡面桶和大佬套近乎。

    现在李寒是越想越后悔。

    他配吗？他不配QAQ

    他怎么能拿着一桶泡面呢？他应该拿着一马车的泡面和大佬套近乎才对啊！！！

    再然后，周肆就在不知不觉中成了三人组中的老大。

    出门的时候有人帮忙开门，回来的时候，李寒已经抢先把空调打开了，还把空调调了个方向，正对周肆的床吹，除此之外，各种各样的小活，像拿快递，搬矿泉水这种活，两个人更是你争我抢，生怕周肆快他们一步把事情干完了。

    因此，因为家中有事晚来两天的蒋昭看到周肆被剩下两个人前拥后簇的时候，顿时心里哇凉哇凉的，堪比后宫宠妃失宠。

    而一周后的测试，让周肆证明了自己确实有做老大的能力。

    因为刚入营，老师们怕助长了大家的骄傲情绪，所以题目出的略有些难度，两个小时的测试下来，大部分人的心态都崩了。

    主讲老师是个年级很大的老头，姓徐，讲了十几年物奥，对于这种场面早已习以为常，把所有人试卷收上来之后，看到大家痛苦的表情，美滋滋地喝了一口茶。

    他知道这次成绩一定会惨不忍睹，按照往年的经验，这次之后，大部分学生都会静下心来，踏踏实实地从零开始，然后把握好接下来的时间，奋起直追。

    批改前几分试卷的时候，一切几乎都在他的掌握之中，直到他看到周肆的试卷。

    老头震惊到差点把水杯打翻。

    因为时间紧题量大，所有人能完成的题目有限，大部分人的应用题目，要么空着，要么随便写几个公式上去。周肆也空了两道题，但是没有空着的题目，竟然丝毫不差地全部做了出来，加上前面题目的正确率，算下来，他竟然拿到了90+的高分！

    超出了第二名二十多分，比往届的最高分还要高。

    徐老头心里一时五味杂陈，说兴奋吧又起不到威慑的作用，还有一种被人摆上一道的感觉，说不兴奋吧，遇上这样的天才实属不易。

    就在这样的复杂情绪中，公布成绩时，徐老头还是着重提了一下周肆的成绩，只不过全程都收敛着自己的情绪。

    其余的同学本来就紧张，看到徐老头阴沉着的一张脸，就更加害怕了。大底是因为徐老头的威严，原本不声不响的周肆，一瞬间成了其他人心中神一般的存在。

    周肆从来不是高调的人，虽然自小都令人瞩目的对象，但他没想到这一次徐老头给他的光环这么大。

    自从周肆考了第一之后，除了前后桌的同桌时不时地来问题之外，放学之后的小路上，还会被一些胆子大一点的女生要联系方式。

    以各种理由拒绝了一两次之后，他也懒得想了，要么迟到要么早退，实在没办法了，就选一条人少的小路，有的时候也会碰上态度坚决比较难搞的，李寒和蔡鑫也会帮着拒绝。

    比如说周五上完晚修回去的时候，有个女生上前一步，非说有题目要问，说起自己学习的不容易，怕自己下一轮被刷，差点就要落下泪来。

    李寒实在是看不下去，上前一步拿出自己的手机，说：“要不我帮你看看？”

    女生愣了一下，瞬间脸色变了一下，非常不客气道：“你能辅导的来吗？”

    李寒被气得有些好笑，干脆也不客气：“同学，我看你之前测试都要比我少十到二十分，我应该还是能帮你解决一些问题？”

    女生听到这，也只好作罢，没加其中任何一个人的微信，转头就走了。

    李寒叹了口气，正准备给两人倾诉，没想到又在小路上看到了一个身影。

    眼前的少女穿着一件白色的羽绒服，手里抱着书，大概是因为等着时间有些久，脖子缩在了衣服里，因为冷，还时不时地站在原地跺了跺脚。

    李寒决定自己把好人做到底，先他们两人一步走到少女面前，先入为主道：“同学你也有题目想要问周肆，今天他有些不太方便，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可以问我。”

    “或者看不上我的话，”李寒转了一下脖子，看蔡鑫，“问他的话也可以，他比我成绩还要好一些。”

    李寒等着少女负气离开，没想到对方先是沉默了一下，然后耳边就传来一声，结结实实的非常茫然的：“啊？”

    站在身后的周肆愣了一下。

    说实话，听到这声音的时候他吓了一跳，当看到盛一月那张无悲无喜的脸从黑暗中出现的时候，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李寒还在那里苦口婆心地劝着：“同学，我不是想要敷衍你——”

    话还没说完呢，周肆忽然发出一声：“你……”

    盛一月不动声色地绕过李寒，离周肆更近了一些。

    “能不能找一条亮一点的路。”只见盛一月抬头看了一眼天，然后说，“我怕鬼。”

    周肆：“……”

    李寒：“……”

    蔡鑫：“……”

    *

    宿舍楼下有个小亭子，目送李寒和蔡鑫上楼之后，盛一月才来了一句：“这么快就收后宫了？”

    周肆：“……”

    “哎？”盛一月又说，“应该让你的后宫帮你把这些书拿上去的。”

    说完，摇了摇手中抱着的东西。

    周肆接了过来，发现是近段时间学校发下来的辅导书。

    “别怨我啊，是周叔平让我送来的。”盛一月说，“听顾肖说，周叔平看到你期中考试的语文成绩之后就有些睡不着了，因为没有哪个年级第一的语文只考八十多分的，我们也确实感受到他的焦虑了，每天早上看到他，都觉得他的头发比前一天少了不少，所以这一次，给你送的辅导书里又额外加了两本语文练习册。”

    周肆虽然眼里没什么情绪，但是骤然听到盛一月说这么多话，整个人都有种很不真实的感觉。

    他发现经过整整一个月的时间，再次见到盛一月，他的情绪要比想象中兴奋很多。

    其实期中考试的成绩他前几天就知道了，毕竟是年级第一，来给他道贺的人很多，但这里面却没有盛一月。她不来问他也不好主动去问她的成绩，毕竟他是年级第一，问谁都有可能生出一种高高在上的感觉。

    他有的时候觉得自己也是挺别扭的一个人，明明此时此刻想说的话很多。比如说想问为什么她会答应顾肖过来，为什么要这么晚才过来，站在那儿等了多久，最后问出来的，却只有略显冷淡的一句话：“那么怕鬼，还要一个人站在那儿？”

    “其实也不是，”盛一月表情特认真地解释，“因为一开始有个男生站在我身后的位置唱rap，我就坚持了一会。”

    周肆像是被水呛了一下，咳了好半天才缓过来。

    “主要是他唱的挺难听的，比较接地气，不然我也害怕。”她非常坦诚地来了这么一句。

    周肆决定先不和她聊那个男生唱歌唱的怎么样，问了一句：“老周还有别的话吗？”

    盛一月摇了下头：“没。”

    “那……”

    “我想问一个问题可以吗？”

    周肆：“说。”

    盛一月：“结束集训后，你会去重点班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