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章

    清濑一眼睛一闭,看起来很想重开。

    “我高中曾经打工过的盐面包店在ins上发布店内照片,角落里刚好有我的‘熟人’,怎么都不该在这个时间出现在日本的熟人,于是我转去社交网络搜索你的名字,一无所获,但搜清濑阿姨名字可以搜到她在几个月前向白鸟泽捐赠了一栋教学楼,虽然我没在白鸟泽读过书,可幸好我母校的排球部学弟前段时间才到白鸟泽打过交流赛,据他们所说,白鸟泽确实有一个黑头发绿眼睛的混血转学生,还恰好在排球部。”清濑灰二一口气说完一长串,然后长舒一口气,“我解释完了,到你了。”

    啊,不是,为什么是回合制的,好微妙,清濑一哽了一下。

    两个性格相似的清濑对望,宽政大和白鸟泽面面相觑,大平狮音想去挡挡清濑一,被宽政大的前辈拉住:“不要去啦,灰二哥看起来和气,其实是个魔鬼来的!”

    “可是……”

    “小一很久没回日本了,已经听不懂日语了哦,”天童觉笑嘻嘻地把排球拍到墙壁上,“好啦好啦,比赛继续吧,我可是很在意输赢的。”

    清濑灰二回头看了一眼天童觉,也笑起来:“抱歉打断了你们。”

    然后他上前牵着清濑一打算离开:“那我们换个地方聊。”

    “等等,”清濑一又郁卒又暴躁,把身上的外套拉紧了一点,“我先去洗个脸。”

    中场休息其实还没结束,清濑一去排球馆的水池处掬了捧冷水泼脸。

    她出门前倒还记得争分夺秒地抓起漱口水刷个牙洗个脸,但这会实在太困了,日本比意大利快七小时,也就是说日本早上七点的时候意大利才将将子夜,而她要联系的事情必须跟着意大利时间走。

    困到极点,有点耳鸣。

    “书包有牛奶和苏打饼干……”

    “烦死了,”清濑一猛地抬头气势汹汹,然后瞬间哑火,“啊,对不起,不是骂你……”

    她有点泄气地给自己找补:“你和他声音好像啊。”

    “没关系。”哨声吹响,白布转向赛场,“早餐记得吃。”

    清濑一看着白布的背影,捏了捏眉心,没有去取早餐,直接走向清濑灰二。

    他们两个站在一起,其实差不多高。

    清濑灰二是因为身材比例好,所以看起来会比实际更高的那种类型,所以一米七多的平庸身高没有影响他成为文学院的“感情杀手”;而清濑一没什么好说,父辈基因的遗传。

    她到现在都还在长,成年后搞不好有一米八,是那种看着高挑实际是真的高挑的体型,但大平狮音觉得她实在太瘦,是不健康的瘦,好在清濑一完全没有节食,来这里之后已经开始慢慢长胖了。

    两个清濑站在一起,外表来看,说有血缘关系好像有一点,但不说也完全想不到会有血缘关系。

    不过到了这一辈,也确实是聊胜于无的血缘关系罢了,清濑一会听清濑灰二的话当然不是因为这点分遗产都分不到的血缘关系。

    是因为她小时候真是清濑灰二抱大的。

    清濑灰二,年长清濑一六岁,年长勇太郎七岁,在自己还是个孩子的年纪硬生生把后面一对童男童女带大了。说夸张点,清濑灰二踩在小板凳上给她喂饭的次数保不齐比她妈还多。

    不至于棍棒底下出孝子,但确实有点童年阴影。

    清濑灰二带着清濑一走到人工湖边的自助贩售机前按了两瓶青瓜汁,都是常温的,又变戏法一样从口袋里变出来一包辣椒薯片。

    清濑一:“我要喝冰的。”

    “你刚刚过完生理期,不怕返场吗。”

    “诶……”清濑一顿了顿,对于这种母亲式的关怀有点心虚,“啊,你如果对每个女孩子都这么上心的话,成为你们学院不可言说的某人也很正常。”

    “我所有的感情经历正常且健康。”清濑灰二用纸巾帮她折了个捏薯片的指套,清濑一接过去,开始咔嚓咔嚓。

    吃完薯片,清濑一开始慢吞吞地喝青瓜汁,清濑灰二接过垃圾装进外套口袋:“说吧,你如果能说服我,我就不告诉莱恩斯女士。”

    清濑一趴在人工湖的栏杆上,脸缩进外套领口:“算了吧,我自己都说服不了自己,但如果你一定想听,我回去给你做个PPT和十五分钟的解说视频。”

    清濑灰二也趴过来,叹了口气:“那你在这里这么长时间有什么收获吗?见到阿姨了吗?”

    清濑一犹豫的一下:“也不能说完全没有吧。

    “比如说我的同桌,就是今天白鸟泽的二传,他声音和你特别像。”

    “这算什么,”清濑灰二忍不住吐槽,“你没有对人家做什么失礼的事情吧。”

    “按立本社交礼仪,我第一天就性/骚/扰他了,”清濑一耸耸肩,“但他是个好人耶。”

    “被你夸好人绝对不会有好事发生。”

    “就算我不是我,也会觉得他是好人。”清濑一语气平静,“客观事实大于主观认定。”

    “你总是在我以为你已经自我得无药可救的时候说出一些能证明你理智尚存的话。”清濑灰二翻看手机上的备忘录,“你的继兄呢?怎么样?”

    “普通的优等生。”清濑一刻薄的本性隐隐约约露出来一个角,“可靠、稳重,有很强的包容心,责任感和善意值中等偏上。

    “他所有的一切,从成绩到性格到家室,都是中等偏上,优秀且普通。”

    “不要用这种语气评价别人,Ines,”清濑灰二的语气严厉起来,“普通和优等哪个是贬义词?”

    清濑一转过脸去,假装在看落在河道边的白鸟。

    过了一会,清濑灰二放缓声音,接着说:“把恶意收起来,Ines,和他没有关系。”

    “啊,可以,但是凭什么?”清濑一满不在意,带着天真的恶毒反问清濑灰二,“我的恶意不向着别人,难道向我自己吗?”

    清濑灰二看着已经比自己高一点了的小孩——清濑一算他的表妹吗?好像不是,也许从辈分来算反而是她更长,不过他们之间的血缘关系已经很远很远了,远到可以说只是碰巧一个姓而已。

    他有时也会觉得清濑一傲慢得可怕。

    她身体里来自父系的异国基因总是发挥偏激的作用,她长得太高、眉眼太深、鼻梁太挺、也太自负、太武断、太暴力、太……不善良。

    她和她母亲像世俗意义上的性格两端,有时清濑灰二也会觉得:或许来自母系的基因正是拉住疯马的缰绳,才让清濑一不至于早早地要在监狱度日。

    可清濑灰二从来没有觉得她有哪里不好——客观大于主观,他没办法说清濑一是世俗认定里的好孩子,但因为是清濑一,那些剑走偏锋也变成彩色的羽毛,像她生来有翼。

    他很清楚,自己在清濑一的人生里担任的是母系角色,是除母亲外第一个有名有姓的引路NPC,大概这世界从他穿着裙子打扮成女孩去给刚出生的清濑一泡奶粉开始就产生了微量偏差,总之他在清濑一的人生前期会很重要,尤其在十几岁的清濑一那里,他的每句话都有分量。

    所以,所以他在ins上刷到那张照片时就决定回宫城一趟,他要做些什么。

    插个题外话,为什么他去医院照顾刚出生的清濑一要打扮成女孩?

    ——因为这个东亚社会有病。

    清濑灰二思绪收回,他眨眨眼睛,看着嘲讽笑容还没收回去的清濑一。

    清濑灰二:“Ines De e.”

    清濑一下意识一缩——你妈叫你全名了就意味着你要挨抽了,人类都有这种条件反射。

    清濑灰二:“不要对他怀抱恶意,因为他正在努力爱你,他以前没有妹妹,他还没学会,但他正在努力爱你。

    “如果把恶意都给了爱你的人,你要拿什么去和给你恶意的人抗争?”

    “我……”

    “我知道你偶尔只是嘴上刻薄,但所谓的刀子嘴最让人生厌。你聪明、冷漠,总是话里有话,所以不是所有人都能分辨那是不是你的真心话。”

    清濑一又转过头,一口气喝干青瓜汁。

    清濑灰二知道她不是不听,她大概眼圈有点红了——别人这么说她她当然不会眼红,她根本就不听,这世上只有少数几人能让她煽动感情,因此委屈会变得更委屈。

    清濑灰二把空饮料瓶子接过来,语气变成什么都没发生过:“走吧,他们的比赛应该要结束了。”

    回去的路上,清濑灰二才忽然想起:“对了,为什么叫清濑一?自己取的吗?”

    “嗯哼,”清濑一走在前面,步伐还算雀跃,毕竟她很喜欢清濑灰二,“日语里的一和Ines开头同音,我不至于太出戏。”

    “不过名字,当时我应该和你一起想想的,最好还是更有意义……你喜欢就好。”

    来到排球馆,果然练习赛已经打完,大家正在收拾东西开复盘会,离结束还有一会。

    清濑灰二那边要他帮忙的其实不多,毕竟都是大学生了,而且正牌教练也在,于是他又被朋友们笑着推搡出来陪妹妹。

    朋友原话是:你这家伙,不是说好几年没有见到妹妹了吗。

    清濑一凑到白鸟泽那一堆里,鹫匠教练显然对于今天的比赛不满意,连带看清濑一也不顺眼起来:“怎么搞的,冒冒失失就过来了,对面那个经理是你哥哥吗?”

    ——这是天童觉翻译美化之后的版本。

    清濑一从善如流地答道:“是亲戚,是不是哥哥辈的不知道,小时候我一般管他叫妈妈。”

    天童觉表情怪异地给教练美化翻译去了。

    妈妈?白布贤二郎看向正向他们走来的清濑灰二,心想他确实是个很体贴的人。

    清濑灰二板板正正地对鹫匠教练道歉,然后顺从清濑一的人设小声用英语和她说话:“我们先出去买套衣服?然后正好可以和大家一起吃饭。”

    清濑一点点头,摸摸自己的口袋,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

    ……

    清濑灰二挑眉:“没带卡?”

    不,卡倒不怎么重要。

    清濑一沉默地看着大平狮音。

    大平狮音:“……我也只带了一把钥匙。”

    总之还是先去买衣服,再出现的时候清濑一已经换了一身,风格和清濑灰二很像,牛仔裤和蓝绿色的冲锋外套,搭一件最普通的印花长袖,两个人站在一起怪和谐的。

    从小一起长大的关系和天降系到底还是不一样,清濑灰二提前联系好意式料理餐厅,前去吃饭的一路上都抓着清濑一的手,偶尔转头和她说些什么,很亲昵。

    亲昵到什么程度呢,在刚出排球馆门的时候大平狮音叫了两遍清濑一的名字,清濑一当没听见。

    也不意外,她本来就是这个性格,放别人身上不正常但放她身上是很正常的,再加上清濑灰二确实和其他人不一样。

    这一路上,大平狮音看着他们两个,很安静。

    他隐隐约约觉得这个时候的清濑一和在他面前那个是不同的,具体说不出来,但就是不同。

    天童觉看看大平狮音,看看遗忘大平狮音的清濑一,走到后者身边。

    天童觉:“你没带钥匙的话我可以给你一把我家的备用钥匙哦。”

    清濑一:“?”

    “狮音说过我们两家在一个别墅区对吧。”

    “说过。”

    “更具体一点,你知道我家在哪里吗?”

    “……?”

    “从我的房间可以爬到狮音的房间哦!”

    清濑一的眼皮跳了一下。

    清濑一:“实在不行我可以睡你家客房,不过今天反正是合宿最后一天吧,不回去吗?”

    “合宿的最后一天我们会通宵出去玩啦。”天童觉转着备用钥匙,“去年我们是去爬山啦,第二天直接去上课呢。”

    “嗯,不知道,你家备用钥匙给我吧谢谢,我会和阿姨解释的。”清濑一一想,这个年纪一放假就回家才不正常,这样是合理的。

    天童觉转钥匙的手指停了下来,招牌笑容也停了。

    然后他又重新笑起来:“小一不和我们一起去吗?今天来了之后话都没有和我们说过,也没有问狮音什么时候回家,真过分呀。”

    清濑一:“。”

    清濑一不吃这一套,不是因为脑子不够或什么别的原因,是她真的就不吃这一套,因此说话模式会变成很标准的狗嘴不吐象牙:“你绕这么大一圈就为了说这个啊。”

    清濑灰二一巴掌呼上她后脑勺:“好好说话。”

    清濑一踉跄一下,心想你们青春期小男生想得还挺多,我看起来像性格周全的人吗?怎么会对我抱这种面面俱到的幻想?

    然后清濑一:“那我睡桥洞吧,不用管我,报纸被野狗叼走我会自己抢回来的。”

    清濑灰二又拍她一下:“人家没有恶意。”

    清濑一简直有点表情扭曲:“我也没有啊,我又没让他睡桥洞。”

    “我不介意陪小一一起睡桥洞哦。”天童觉有点微妙地较上劲了,其实清濑一一直觉得他是个很容易较劲的人,对他用激将法估摸着会很好用。

    “那行,晚上你睡天桥底下,我去你家睡你房间。”清濑一也笑,然后直接上手去抢天童觉手上那个招摇的备用钥匙。

    ““凭什么啦那是我房间!””天童觉把钥匙举起来,清濑一还真不客气,扒着他肩膀跳起来抢,扯着他手指往下拽,拽到天童觉龇牙咧嘴。

    有一种被迫牵手的感觉,天童觉磨着牙地想。

    大平狮音震撼地上前扯开两人:“你们俩干什么啊?!”

    清濑一按着大平狮音的肩膀,以他为支点,猛地一跳。

    一米七多猛地一跳,天童觉本来也就只比她高个十几厘米。

    清濑一把钥匙抢到手,模仿他也在食指上转了两圈:“哎呀,那今晚我就睡你房间啦。”

    其实在场听得懂英语的人蛮多的,本来就不是什么很难的句子,宽政大再怎么也是个名牌大学,里面的大学生学习都还行。

    清濑灰二的后辈倒吸一口凉气;白布贤二郎瞳孔地震;牛岛若利给茫然的濑见英太翻译,然后一声疑惑的“啊?”响彻天际。

    后辈推推清濑灰二:“灰二哥,你妹妹好像在谈恋爱?”

    清濑灰二听完全程,倒不至于提防清濑一谈恋爱,只是白鸟泽排球部诸位丰富的面部表情让他忽然间福临心至,有了点新认知。

    怎么说呢,有种野猪围城的感觉。

    最震撼的当属大平狮音,他完全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憋半天憋出一句:“为什么啊?”

    清濑一听到这句话,终于眯着眼睛思考了一下为什么要做到这地步,没思考出个所以然来,然后就搭着清濑灰二的肩膀走了。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和她妈一样洒脱。

    当然除了洒脱外还有一个更适合的形容词,叫混不吝。

    天童觉:“……”

    他都不敢想象清濑一要是个男孩得在附近的鬼火少年团里多吃香。

    川西太一英语很好,目睹全程,走上来拍拍他的肩,安慰道:“想开点吧,还好只是个备用钥匙。”

    天童觉:“我没有我家的备用钥匙。”

    川西太一:“……”

    川西太一:“没有退路还要去找她那可就是你的错了。”

    灰二哥的办事风格和清濑一完全不一样,相当的滴水不漏,至少在坐除了清濑一都对意式料理很感兴趣。

    清濑一兴致缺缺地喝路边便利店买的无糖乌龙茶,服务生礼貌提醒她本店谢绝自带酒水。

    清濑一:“我听不懂,我外国人。”

    什么霸王条款,事儿那么多,料理做的稀烂架子倒是一套一套的。

    清濑灰二坐在她左手边,白布坐在她右手边,两个人同时说话的时候清濑一脸上的表情空白得像她的卷面。

    白布贤二郎当惯她的同桌,很耐心地给她介绍:“应该会符合你的胃口,如果套餐里的菜不喜欢,我可以帮你向服务生另点。”

    宽政大后辈想起哄,被灰二哥的脸色吓了回去。

    清濑灰二叉起一枚餐前甜点——罗望子奶油配雷司令柚子塔,放到清濑一面前:“尝尝。”

    大平狮音下意识想解释她不吃甜食,但又一想这位才是真的宗亲,他提醒总不像回事。

    清濑一看看柚子塔;看看灰二;看看欲言又止的白布;看看她本来就脸黑的继哥。

    然后就这么把甜点吃下去了,好吃与否不做评价,反正是没吐。

    吃完甜点,清濑一照常吃了些别的东西,很平静,甚至还能插科打诨,比如在清濑灰二问她最近学习怎么样的时候。

    什么怎么样,全面开花噻,没有一科考上二十的。

    桌子底下清濑一拼命拽白布裤子,意思你救救我。

    白布贤二郎对着自己的良心艰难道:“我是她的同桌,她……成绩有些起伏……”十五到十七间有起有伏。

    “但总体是往上发展的趋势……”实在没什么下降空间。

    “除此之外,英语口语很好,老师很喜欢让她范读。”但是考试稀烂,和数学一样稀烂。

    “哦,”清濑灰二不为所动,“就是学得很差是吧。”

    白鸟泽其他人倒吸一口凉气,不敢回答,此刻清濑灰二从清濑一的家长荣升为他们共同的家长。

    因为清濑一不能说学得很差,是学得不能更差,总分加起来没白布一科高。

    清濑一眨巴两下眼睛,缓缓转头避开清濑灰二针尖一样的视线。

    清濑灰二:“转回来。”

    清濑一:“!你听我狡辩,我……”

    “吃饭,不说了。”灰二又叉了块什么,放在她的盘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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