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考那天很快就来了。
宋卓年吃完早餐拎着书包出门“妈，我走了！”这时一个穿着睡衣的小不点拉开小床的帘子，光着脚丫跑过来“姐姐加油！”
“嗯！谢谢文文！文文也要认真上课呀！”宋卓年抓起小不点的一只脚，给他穿上拖鞋。
围着围裙的女人，笑着拿出一盒蛋糕塞到宋卓年手上，“年年，你喜欢的草莓味。”
“哎！谢谢妈！放心好了就是一个小考。”宋卓年接过蛋糕。妈妈年轻的时候和小姨去海城打拼过一阵子，那时候就和甜点师傅学过一阵子。平日里，偶尔得空了就会给姐弟两做些小甜点吃。
第一天第一场语文考试结束，距吃午饭还有一段时间，同学们在教室里自修准备下午的数学考试。
“年年！我差点又来不及，二十分钟速成作文。”江京墨趴在桌子上，一副虚脱了的样子，“饿死了，怎么还有半小时啊！”
宋卓年从书包里拿出一盒蛋糕，蛋糕被切成精致小巧的几块，每一小块上放着半颗草莓，还贴心的配上了许多小塑料叉。
宋卓年插了块蛋糕递过去，压低了声音“先吃点。”又戳戳前面认真做卷子的男生，“陆玉成！草莓蛋糕。”
周围一小圈人都分到了小块蛋糕。江京墨吃了一口，眼睛都亮了，又连着从宋卓年这里叉了好几块。“啊啊！太好吃了！终于又等到阿姨做蛋糕了！”
“慢点，这还有呢！”
“好吃。”陆玉成低着头慢慢咬着。虽然老师平常睁只眼闭只眼，但是自习课明面上是不能吃东西的，他作为学委兼课代表还是有些不好意思。
“哎只有宋卓年你能成功打断老陆做题。”陆玉成同桌，一个皮肤有点黑的高个子男生笑嘻嘻的。
“年年你妈妈做的蛋糕，比东湖街那家什么什么烘焙坊的好吃多了！”江京墨嘴里含着蛋糕含糊不清，“这次一点也不给林杰留。”
“就是那家东湖街上贵的离谱，还要预约的什么悠米烘焙坊？”高个子意识到自己声音响了点，看了眼门口压低音量，“江京墨你这都吃过。”
“是啊，吃过几回，没什么印象了。”
大家都觉得妈妈的手艺很棒，是啊要是把这些甜点拿出去卖不知道生意怎么样，宋卓年边吃边想。
月考很顺利的结束了，这次月考宋卓年准备的很充分，除了数学最后一道大题没做出来以外，她对其它科目都很有把握。
月考结束后刚好赶上三天的端午假期。宋卓年连续两天晚上在东湖街摆小摊，手链生意除了周五放假那天下午人流量最大的时候还可以，其它时间都冷冷清清。
宋卓年清点好零钱和剩下的手链，收拾好摊位离开。文文的药撑不了几天，家里剩下的所有积蓄只够再买一瓶药。
周末的咖啡店钟点工，她还是会去，小摊还是要继续摆，她很早就想过卖点别的东西，只是一直没决定好。
东湖街与东湖北苑之间相距并不近，但是公交车有直达，宋卓年基本都是搭公交车上下学。
“喂？年年回家了吗？妈妈做了粽子，我们等你回来呀”电话里女人的声音温温柔柔的。
宋卓年被人群挤着下车，“嗯，我到了等我一会。”
“你爸爸下去接你了。”
人群很拥挤很吵闹，但是老式手机里传来的声音无比清晰，在她脑海里炸响。宋卓年抬头，一眼就看到了公交车站牌不远处的高大的中年男人。
穿着衬衣长裤，发间明晃晃的几丝斑白，脸上岁月留下几道明显皱纹，却难掩五官的英气周正。站的笔挺，眉目间却满是疲态倦意。看到了车上下来的女孩，终于露出了笑容向她招手 “年年！”
“哎，爸！”宋卓年感觉眼角有些酸。
父女两并肩往小巷子走，尽管宋铮一瘸一拐地走得很慢，他还是执意要拿过宋卓年的书包。“年年，最近过得开心吗？”
“嗯，这两天是我们月考，我感觉发挥还不错。前几天带了妈妈做的蛋糕去学校同学们都说好吃....”宋卓年第一次知道她原来可以说一次这么多话，叽叽喳喳的，恨不得把这几个月经历的大小事情都说给面前的人听。
宋铮在旁边认真地听着，听到有趣的地方也跟着笑。
“对了，前几天我在东湖边遇到一个小孩，我把他背到医院去了。”宋卓年顿了一下，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忽然想到这个。“他伤的很重却一声不吭的，我看到他那个样子...”
就想到了三年前的自己吗。
宋铮叹息了一声，笑容淡下去，轻轻揉女孩的脑袋。他知道自己发病好几年了，这样清醒的时候很少，关于这几年的记忆只剩下零星的几块碎片了。
但是记忆里的那几个画面错乱又清晰，身边躺着冰冷的尸体，到处是鲜血。冰冷的医疗仪器，雪白的病房，小小的姑娘抱着他，明明眼睛红得厉害，却一滴眼泪都没掉“爸爸在我心中永远是大英雄。我会照顾好妈妈和弟弟，你一定要快点好起来！”
“爸！你没事吧。”宋卓年有点担忧的看着眼前的人，脸色苍白，站都站不稳。她上前搀扶，弯下腰检查。“是假肢出了什么问题吗？”
“没事没事。”宋铮朝她笑了笑，拍拍她的肩膀示意她放心。离他们家住的那幢楼已经不远，宋卓年却无论如何也不放手了，就这样搀扶着前进。
“年年，辛苦了。”宋铮眼神暗淡，他知道是他没用，自己的孩子明明在无忧无虑的年纪，明明该享受快乐的时光，被毫无保留的宠爱。却因为他的无能脆弱，背上这一家子的负担......
“姐姐！爸爸！”站在楼梯口不知道多久的小孩开开心心的向楼下挥手。
迎接两人进门，宋卓文又忙着去厨房拿碗筷。客厅里的小桌子上已经摆好了几道菜，穿着围裙的女人端着一盘粽子“来啦，快可以开饭了。”
一家人围坐在客厅的小桌上，边吃边捞家常。
今天的晚餐很丰盛，除了粽子青团这些端午节必吃的食物，还有好几道小菜。宋卓年夹了块前面的青团递到口中，青团子香气扑鼻，口感软糯细腻。她忍不住夸赞道“好吃哎！”
“姐姐！是文文帮妈妈一起做的！”旁边的小不点蹦起来把手举的高高的，像一只得了表扬要把尾巴翘到天上的小狗。宋卓年哈哈笑着把他按下来“文文最棒了！”
宋铮咬着一口青团在旁边低声的笑着。陈昭给两个孩子每人夹了一筷子土豆丝“菜也要多吃一点！”
窗外万家灯火 ，小屋里飘着饭菜的香气，家人团坐。
饭后，宋铮执意要洗碗。小不点宋卓文拿着抹布帮忙擦小厨房是灶台，悄悄抬头看了好几眼宋铮。“爸爸，你看文文的身体好多了！你也要快点好起来！”
宋铮低头看着眼前的孩子，沉默了一会，厨房只剩下哗哗的流水声。他关掉水龙头，扶着灶台慢慢半蹲下来，右腿的假肢弯折起来很不方便，假肢和他大腿连接处隔得他生疼。
“爸爸！”宋卓文上前想扶住他。宋铮扶着灶台稳住身体和他平视，“文文一定要健健康康地长大。”
“爸...爸爸会好起来的。”
宋卓年写完了昨天剩下的家庭作业，拿出几套额外的卷子。虽然考试刚结束，但是下个月就是期末考。
江城一中在高二的时候会按照选课重新分班，高一下册的期末考试和她们分班结果有着直接的关系，对所有江城一中的学生来说都很重要，宋卓年不敢松懈。
明日是假期最后一天，还要去商场的咖啡厅打零时工并没有时间学习，所以今晚宋卓年多做了一套卷子。写完最后一道数学题，桌上妈妈端进来的牛奶已经空了，宋卓年起身活动一下，抬起手看表已经十二点。
她静悄悄的打开房门，走出去，客厅一角用帘子拉起的小床上宋卓文已经睡熟了。一旁的风扇咿呀呀的吹着，她走过去把被子拉好。转头看到另一间卧室门缝里还透出点光。
轻轻地敲门进去，卧室里窗台的一盏小灯下坐着一个戴眼镜的女人，把蝴蝶结缝到一衣服上。坐在床沿的男人在一旁帮着递衣服叠衣服。
“年年还没睡啊！”女人的声音带着一丝疲倦。
“妈，爸。这么晚了怎么还在弄这些。”宋卓年走上前拿起针线一起帮忙。“怎么不早点叫我！”
“妈妈今天工作没做完呢，你一天天学习都这么忙了还要打工赚钱...”陈昭手上的动作没停下，“快去睡觉吧年年。”
陈昭叹了口气，她知道她这个女儿和她丈夫的脾气一样，晚上她是谁都劝不动。过了好一会，陈昭身旁篮筐里的蝴蝶结终于空了。
“哎哎，好了好了年年快回去睡觉！阿铮你快去睡吧，医生明明都嘱咐过的。”
床沿的男人，脸色发白，神智都不太清醒还坚持要下床。右腿假肢已经脱了，他只能拄着拐杖行动。宋铮找来涂抹伤口的药，固执沉默地执起陈昭的手上药，手上面是大大小小的薄茧肿泡，还有不易察觉的针孔。
宋卓年感觉自己眼角发酸“妈！要不还是不要干了吧！”
“年年！没事的。你快去洗澡睡觉。”
自从几年前宋铮出事，宋卓文查出病症后陈昭就辞去了小县城里的文职工作，卖掉了家里的房子带着一家人来到省城大医院治病。平日里宋卓年要上学，家里两个人需要照顾，没办法找那种全职工作。在大城市陈昭的学历不高，工作时间又短，工作极难找，只能做些零碎的钟点工，服装厂的外包工作。
水流细细在身上流过，全身的细胞好像都放松了下来，宋卓年睁开眼。她知道刚才有点冲动了，孩子气的让妈妈辞去工作，她不是没看过妈妈的手，只是忽然那一瞬间心被揪的生疼。
一年前，家里所有的积蓄，包括卖房子得到的几十万已经全部用完了。可是宋卓文的手术费，住院费，还有每天都要吃的药是一笔笔巨额的花销，家里不多的亲戚都已经借遍了。现在连宋卓年都数不清妈妈到底找了几份兼职。
她只恨自己还是太弱小，只是拼了命的把家里的担子往身上挪一点再挪一点。
躺在被窝里看着天花板，难得失眠。她知道她一时脱口而出的让妈妈辞去工作并不只是一时冲动，服装厂，还有妈妈兼职的那种包装公司，工作很辛苦但是赚的少，很廉价地出卖劳动力。
她很早就想让妈妈换份工作。
要不先试着卖卖妈妈做的蛋糕?东湖这一带甜品店少，学校多，同学们也都爱吃甜品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