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值得

    陆青隐熟稔地把玩手中的刀,眸色冰寒如霜:“虽才做了你几日的夫子,但有件事,我必须要教给你。”

    “之藜,你并非江湖中人,若真杀了人,就回不了头了。”

    宋之藜止住眼泪,意识到在一个男子面前,说这些话其实并无太大意义,他杀人只为他自己,若是女子尚且能理解她几分苦痛,但男子便是男子,即便同为人,他们也永远无法理解女人。

    方才因为一时情绪失控吐露了心声,但无论他出于什么原因杀这些人,结果对她而言都是有利的。

    而她只要这个结果。

    “好,我明白了,你今日要杀谁?”她胡乱抹了把脸,拍了拍自己的脸平静下来之后才看向陆青隐。

    “三王爷。”陆青隐答。

    “谁?”她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三王爷。”陆青隐薄唇微抿,又重复了一遍,。

    宋之藜一愣:“七皇子案在前,朝中戒严,你若再杀皇室之人,不会再引人注意吗?”

    “我想杀的人,和他是什么身份又有何干系?”陆青隐说得轻慢,仿佛在说的并非杀人,而是喝茶吃水这等小事。

    偏他眉眼生得温和,一双凤眸潺潺如春水,那清许的目光让人只觉犹如神佛般怜悯众生,但眼下,他身上的杀意又难以隐藏,任谁见了都只会觉得他是个气韵高洁超然世外之人,如今却有这般冷漠得不近人情的神态。

    宋之藜干脆放弃了用正常人的思维去考虑他的事情。

    也是,他一个头脑缜密的杀人犯,想杀人了便杀,对方是什么什么什么地位,可不在他考虑之内。

    “我的马车停在前头。”他朝宋之藜伸出手,示意她牵住他的手,可宋之藜哪里敢牵,佯装没看到跟在他身后。

    陆青隐猜测她还是怕他,也不勉强。

    “离我近些,这样看起来不会太显眼。”陆青隐揽住她的肩膀,稍许压低了声音。

    被男子这样揽在怀里,之藜有些不大自在,她的心绪有些乱,但对方身上有种好闻的味道,香气萦绕在鼻息间,令她觉得莫名的安心,虽不知具体是什么香气,但这并不是寻常人家能有的稀罕香料。

    马车停在花街不远处的榕树下。

    上了马车,宋之藜看着角落那被打包成粽子衣着显赫的男子惊掉了下巴:“你是怎么抓到他的?”

    陆青隐衔着下巴,只道了三个词:“调虎离山,声东击西,下药。”

    说了,但没完全说。

    陆青隐让车夫动身,宋之藜挑起车帘往外看,却似乎是看到了什么。

    “等等,那个人!”马车刚起步,宋之藜看着车窗外晃过一道熟悉的人影。

    “你认得?”陆青隐顺着她的视线看了过去。

    宋之藜讥讽地勾了勾唇角:“也是个畜生罢了。”

    三娘赎聆心出院的时候那人也在,说是聆心将花柳病过给了他的好兄弟,他要将聆心买回去好好给他那兄弟赎罪折磨,那鸨母欺善怕恶,本是要做主将聆心卖给他,但那当口恰好接连姬氏公子案与定国公世子案,他们这些欢场里往来的男人最是清楚这些个死的男人都有何种共同点,不由自危起来,安分守己了一段时日,不敢再涉足欢场。

    但七皇子案刚出,这些人想着陛下盛怒,朝廷戒严,便是再穷凶极恶之徒也不敢造次,这便又大摇大摆地进了花街柳巷寻乐子。

    陆青隐眉目温柔,像是答应了她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好,那也顺道带走吧”

    他挑起车帘对外头的车夫吩咐道:“将人带过来,处理得干净些。”

    二人坐在车厢里不说话,气氛沉闷,宋之藜悄悄抬眸打量他,分明接下来就要杀人了,可他却似乎还自在得很,手里捧着本书卷翻阅着,宋之藜看不见书封自然也不知晓他看的是什么书,但想到他的学识气质和谈吐,又觉得他的身份并不简单。

    “你到底是什么人?”这些时日相处下来,宋之藜感觉到自己已不大怕他,江湖之中快意恩仇杀戮之事难免,而他所杀的都是些恶徒,虽出自私欲,但结果令她并不反感。

    陆清隐抬目看她,眉眼暄和,眼底清湛,像是能清清明明倒映出她所有的心思。

    他掩上书页,神色淡然地开口道:“这样说吧,我十岁时杀了第一个人,从今往后为了杀人,我决定得到一个可以轻易掩饰我杀人痕迹的身份,你倒也不必太好奇,虽这么说有些奇怪,我喜欢杀人,却也不是没有良知,我杀之人往往都是些杀了之后,不会令我感到愧疚之人,所以我不杀女人,杀的都是些……我觉得该死的男人。”

    “你能保证你永远杀的都是这些人吗?”宋之藜忍不住问他。

    “你敢和杀人犯要一个保证?”陆青隐眉头一挑,戏谑地朝她看来。

    宋之藜心一惊,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忙忙捂住了自己的嘴。

    她真是疯了!

    陆青隐看她吓得噤声,忍不住莞尔道:“但你很特殊,你是我的学生,我可以给你保证。”

    若不是知道他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杀人狂,宋之藜真的觉得自己会非常喜欢且尊敬这位夫子,模样俊美好看,谈吐有趣,举止温柔大方,从不对她说半句重话、

    但一想到他是个杀人犯,雀跃的心房像是忽然被泼了冷水,什么五彩斑斓的念头都熄了。

    果然,不该用正常人的思维来衡量一个杀人犯。

    不久后,车夫将那人带了回来装进车厢里。

    桃林中的花飘飘摇摇的落,乱红飞花晃人眼,本是适合花前月下之地,如今却变作了杀人分尸现场。

    撞见他两次杀人,宋之藜觉得自己也已经不正常了,竟还有心思问他:“你经常在这杀人?”

    “不,我时常换地方,这样才能不留下痕迹,只是这里是我们初次相遇的地方,我觉得在这个地方杀人,很有纪念意义。”陆青隐饶有兴致地回,似乎是很乐于为她解答这个问题。

    宋之藜嘴上不敢说什么,心中却在暗骂:变态……

    车夫将那两人从马车上扛下来,像是卷草席般平铺在地上。

    这二人都还活着,只是昏睡过去,衣冠楚楚,道貌岸然,实际上不过是些滥交的畜生。

    “嘴要先堵住,不然会很吵。”陆青隐套上细布做成的手套,熟稔将两团布塞进那二人口中。

    一个富商一个王爷躺在地上,身份云泥之别的两个人,在陆青隐面前却一视同仁,不过是两头将要等待宰杀的牲口。

    他先是将那王爷拖了出来,拿出那柄柴刀朝他天灵盖劈了下去,他的动作很快,刀口很利,血和脑浆瞬间一道崩裂出来,乳白色的,红色的,粘稠一团喷溅在四周,他的尖叫声短促地响了起来却都被捂在了嘴里那团白色的布巾里头。然后,陆青隐动作利落的将人肢解,为了不出纰漏,他还特意翻出了一本册子翻看核对,上头清楚地记载了对方闝倡狎妓的次数和详细经过,待确认数量无误,他才开始细致缓慢地肢解起□□。

    宋之藜看了一眼就没眼再看,光是想象一下就感觉很痛。

    紧接着就轮到了下一个男人。

    “来,拿好,你的刀。”陆青隐已洗干净了手,又换了一双手套,将那把菜刀递给宋之藜。

    宋之藜瞥了眼一旁的血迹,死死咬唇,心中已做了决定,上前接过那把菜刀,双手举着将它抵着那人心口。

    他包着宋之藜的手,将那柄菜刀一点点送入那人的心口,一边在她耳畔低声道:

    “人,是我杀的,你不必自责,也不必愧疚……就当,死的是头牲口。”

    宋之藜手还在发抖,刀刺入人血肉中的触感明明和刺入牲畜血肉中的感觉相似却又那么不同,她觉得反胃,自己刚刺穿了一颗活生生的心脏,上一瞬它还在跳动。

    可她杀的是个牲口,可她杀的是个牲口,那并不是人,那怎么可能是人呢?

    那是以吃女子血肉为乐的畜生。

    有种恍惚解脱的释然感,之藜悲喜交加,控制不住眼泪,泪水大颗大颗落下。

    陆青隐叹了口气,蹲下身来,以细帕擦拭她面上的泪水:“你杀不了人的,哪怕觉得他们该死千次万次……你的良知,也无法让你心安理得的杀人。”

    “可他们该死,不看着他们死,我没有办法原谅,我没有办法原谅……”宋之藜看着满地属于男人的血污,想到的却是聆心,却是每一个和聆心一样,在这欢场中病死痛死被折磨而死的女人,因为她们没有流血,没有发出痛苦的哀嚎声,所以她的痛苦全都在文字的粉饰之下,不能被人看见。

    男人风流生香韵史之下,堆砌的全都是女人的肢块和血肉。

    可是啊,可是啊——

    造就她们死亡的,正是这些男人,是站在欢场中的每一个男人。

    她举起手中的菜刀又狠狠扎向男人的心口,一刀一刀捅开胸膛,将肋骨剁得粉碎,直到血肉模糊,变成黑黝黝一团窟窿:“这欢场中站着的每一个男人,他们,他们才是真正的刽子手,是杀人犯!”

    陆青隐按住她发抖的手。

    “好了,够了,他已经死了,杀他的人是我,你并没有任何错。”

    听到对方沉稳有力的声音,宋之藜才恍惚松开手中的刀,躲到一旁,蜷缩成一团身体止不住的颤抖:“杀人并不正确,可结果却是好的,他们该死,他们该死……”

    她既然还能哭出来,说明已经好了很多。

    见她好受许多,陆青隐眉头舒展开,漫不经心道:“那下次杀人的时候,你也看着吧。”

    “不怕我报官吗?”宋之藜止住哭泣,眼睛红彤彤的,木讷的模样看起来有些可爱。

    陆青隐墨色渐沉,泛着幽幽的清光,如倒映星河,温柔点了一下她的眉眼。

    “我杀的人,值得你为他们报官吗?”

    宋之藜沉默了,而沉默已是回答。

    答案是,不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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