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踪

    城外一处罕有人迹的破庙里,一群人正围着张桌子,闹哄哄地大叫,所有人都目不转睛地盯着桌上的三个骰子。

    一个戴着瓜皮帽、斜吊着双斗鸡眼的瘦小男子,半坐在桌子上,拿碗把骰子盖住,快速甩动几圈,随后揭开碗。

    围着的人都摒着气,眼睛死死盯着那块将被揭开的碗。

    “开了!开了!二二四,小!”

    点数一出,一群人摇头丧气,另一群人兴高采烈,将对方上的铜钱扫到自己这边来。一片哀怨声中,一个方正阔脸的高大男子面色最为不忿,冲旁边的人呸得一声,吐了口浓痰,“去他娘的!又是小,老子今天也太背了。”

    旁边被吐的那人弱弱地看了一眼熊腰狼背的男子,低着头往外面挪,不动声色地把其他人挤过来。

    瘦小男子歪着嘴,笑道:“焦二爷,这才刚开始呢,你还赌不赌了?”

    “赌!当然要赌!老子现在发财了,输点小钱算什么?”

    焦宇从兜里掏出一个钱袋,把里面的铜钱全都倒出来,摊在桌子上,“老子就不信邪了,这次还押大,皮劳儿,快给老子摇!”

    “焦二爷别急啊!大家要下注的快下注,一旦离手,概不退还啊!”

    皮劳儿拿碗盖住骰子,慢悠悠地问,“焦二爷,你去了一趟城里,怎么回来就发财了?有什么门道,跟兄弟们说说呗!”

    旁边人也随声附和道:“是啊,焦二,你是怎么发的财?你不肯说,怕不是蒙人的吧!”

    这焦二自几天前从城里回来,就到处赌钱,每次出手最少都是一贯钱,周围的人早就眼热了。

    焦宇得意地哼了一声,说道:“老子从不蒙人,至于怎么发的财,老子为何要告诉你们?就算你们知道了,就你们这个鸡子一般的胆子,也做不了。”

    旁边有人惊呼,“焦二,你不会是杀人夺财吧!”

    焦宇脸色微微一僵,随即一巴掌拍上那人的脸,把人打得鼻血横流,跌倒在地,骂道,“放你娘的狗屁!老子那是遇上贵人赏识,贵人赏老子的银子。”

    “好了好了。误会一场,焦二爷别理他,免得扫了兴致,这局就快开了。”皮劳儿赶紧打圆场,随后摇动手里的骰子,揭开一看,是三个四。

    “豹子!不好意思了各位,庄家赢!”皮劳儿朝各位呵呵一笑,将铜钱全都扒拉到自己的钱袋里。

    “再来!”焦宇正要继续掏钱,突然听到身后有人叫他,往后一看,却是多日不见的丁华。丁华站在门口,脸色极为阴沉,抿着嘴一言不发,只冲他挥了挥手,让他出来。

    焦宇呼吸一窒,顿时没有了赌博的心思,连输钱都不在意了。她从人群中钻出来,跟着丁华走出赌场,一直来到荒郊野外。

    焦宇完全没有了之前蛮横嚣张的样子,弯下腰腆着脸笑道:“丁大哥,您不是让我在外面躲着,这段时间不要见面吗?”

    丁华沉着一张脸,问道:“焦宇,我让你杀了关四和刘仲这两人,你确定你亲手杀了他们吗?”

    “小弟确实杀了那两个人啊!”

    “你没有骗我?”丁华停下脚步,转过身来,眯着一双阴寒的眼睛,盯着他看。

    焦宇倒抽一口凉气,小心翼翼地问:“小弟说的可都是实话,丁大哥,是有什……”

    话还没说完,丁华突然伸手,一巴掌扇到他脸上,恶狠狠地骂道:“废物!畜牲!没用的家伙!你没有骗我?那为什么关四和刘仲还活着!既然你不说实话,那你也别想活着了!”

    说着,丁华从腰间拔出一把短刀,直接往焦宇身上刺去。

    焦宇怎么也没想到,丁大哥竟然是来杀他灭口的!他们可是过过命的交情啊,他竟然如此无情无义!

    好在焦宇身上有几分功夫,他眼疾手快地躲过短刀,不甘地叫道:“丁大哥,小弟真的没有骗你,我是亲眼看着关四刘仲两人断气的,他们不可能还活着。”

    丁华抓住他的衣领,把人拖起来,瞪着眼问:“你说你亲眼看到他们断气?”

    焦宇忙不迭点头,“是的,我还用手指探了探他们的鼻息,确实没有了呼吸。”

    “那尸体呢?你丢在哪里?”

    “挖了个坑埋了,大哥要是不信,我带您去埋他们的地方看看,骨头还在那里呢!”

    焦宇言之凿凿,不像是撒谎,丁华心中更是疑惑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丁华把他松开,缓缓站起来,突然间想到了什么,脸色顿时大变,冲焦宇喊道:“快!离开这里!”

    但此时已经晚了,对面的山坡上突然冲下来四个人,围住了丁华和焦宇,为首那人,正是那日在宁阳侯府见到的其中一个缇骑卫。

    看到来人,丁华还有什么不明白,这原来是早就设计好的套,关四刘仲确实是死了,但对方故意使诈,布置了这场大戏,就等着他送上门呢!

    丁华跌坐在地,差点没吐出一口老血,他这次又办砸了,不仅不能回去见老爷,自己的小命也要丢了。

    缇骑卫渐渐围上来的时候,焦宇茫然地看着四周,还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这日晚上,城南铜钱巷的宋府大门紧闭,府中上下一片寂静。宋僖在书房里焦急地等待,他的妻子云氏一边哄着怀里的男娃,一边劝道:“老爷,再怎么样你也要吃饭啊!你现在就是再急,又有什么用?”

    宋僖丢给她一个不耐的眼神,骂道:“我说了我不吃,你别再来烦我!”

    云氏终是忍不住,流下两行清泪,苦苦哀求,“老爷,你到底犯了什么事?你不要瞒着妾身了,老爷——”

    宋僖怒拍桌案,“闭嘴!你要是再问,明天就回娘家去!”

    言尽于此,云氏也只能含泪抱着儿子离开,她走出院子的时候,看见裴盛平焦急地从外面跑来,直接进了书房。

    云氏不动声色地返了回去,站在门口后听里面的动静。

    这些天,老爷不仅派了身边的丁华出去,还经常让府僚裴盛平出去打探消息,她虽然一直待在后院,但也能听到一些风声,这府里怕是有大事要发生。

    宋僖听见裴盛平回来,赶紧让他进来,迫不及待地问:“镇抚司那边怎么样?”

    裴盛平默默摇头,“大人,镇抚司围得铁桶一般,我们的人根本无从下手。”

    “陆大吉也没办法?”

    裴盛平的语气更为沉重,“陆大吉今早进了镇抚司,就再也没出来过,没有任何消息……”

    “那丁华呢?”

    “丁华也还没有回来。”

    他已经出去一整天了,焦宇藏身的地方并不算远,一来一回不过半日,难不成他没有杀了焦宇,宋僖心中泛起一阵不安。

    就在这时,外面突然吵了起来,管家惊慌失措地跑过来,一边跑一边喊:“老爷,外面来了一群锦衣卫,说是来抓老爷的!”

    “啪!”

    宋僖脸色血色尽褪,颓然地倒在太师椅上,喃喃道:“完了,什么都完了……”

    云氏从门后出来,慢慢走进书房,一双白皙的脸庞被泪水浸湿,她不敢相信地看向宋僖,颤抖着双唇,抽噎道:“老爷,你到底做了什么啊……”

    “婵晴,你别问了。”

    宋僖勉强支起身子,踱步道她身前,伸手摸了摸襁褓中孩子的脸颊,孩子睡得正香,张着小嘴流口水。

    此刻看着儿子,宋僖心中突然一股悲怆袭来,泪水滚滚而下,“婵晴,我对不起你和稹儿啊!你今晚就带着孩子,收拾东西回娘家。”

    说完他转头对裴盛平道:“你立刻去找蒋世成蒋公公,就说,我的性命就在他老人家手里了。”

    裴盛平一脸颓然,勉强点了下头,“是,老爷。”

    他现在不敢抱一丝希望,要把老爷捞出来比登天还难,依陈应诏的作风,蒋公公恐怕也自身难保,没准还会把老爷推出来当替死鬼。

    宋僖又含泪对妻子嘱咐道:“婵晴,我走了以后,你就好好待在娘家,没事千万别出来,知道了吗?”

    “老爷!”

    夫妻两人抱头痛哭,但很快,锦衣卫就破门闯了进来。事到临头,宋僖知道避无可避,他不想在妻子面前痛哭哀求,拉下妻子紧攥的手,抖了抖衣袖,摊开手,长叹一声:“来吧!”

    锦衣卫对视一眼,二话不说,直接上前拿下了宋僖,将他五花大绑带出去。云氏追过来抱着人哀求,但她一个妇人,怎么敌得过这些健壮男子,很快就被拉开,只能眼睁睁看着夫君被带走,抱着儿子哭得肝肠寸断。

    府里的下人们听到动静,都纷纷跑了出来,哭的哭,逃的逃,府中上下一片哀戚之色。

    “这是为什么……为什么……”云氏茫然地看向四周的火光,哀声泣道:“夫君,你为什么从来不跟我说,你害了我们全家啊……”

    怀中的孩子被哭声吵醒,也开始哇哇大哭,云氏看着哭得小脸通红的儿子,勉强止住了眼泪,抱着他站了起来,喃喃道:“为了稹儿,我不能就这样,一定还有办法的,事情一定还有转圜的余地的!我回去求爹爹,爹爹一定会帮忙的”

    想到这,顾不上管府里的其他人,立刻回房间开始收拾细软,带着几个亲近的下人,连夜回了娘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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