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女

    入秋后,天也渐渐凉了,秋高气爽,让人体泰神清。湖边种有几株高大的桂花树,微风吹来,带着浓烈的桂花香,几乎把菊花的香气全遮掩了。

    漆几上摆着酒壶、炉瓶和八角攒盒,里面装了各种吃食,有花生、核桃,鲜花样式的糕点和石榴、枣等水果。

    安珞阳拿了一个石榴剥着,一边和佩儿说话。忽听得旁边有人叫她,“你是谁家的女儿?叫什么名字?”

    “我吗?”安珞阳看旁边看去,说话的是一个肤如凝脂、琼鼻杏眸的娇柔女子,年约二八,正目光莹莹地看向她。

    “对啊!”女子皱了皱鼻头,“我是南京守备怀宁侯的三女儿孙元璐,你呢?”

    安珞阳朝她笑笑:“见过孙小姐,我是户部员外郎安道远之女,安珞阳。”

    孙元璐倨傲地抬起头,“原来只是个从五品的小官之女,我跟你说,姚家四公子风流浪荡,你千万别嫁给她,那是往火坑里跳。”

    安珞阳有些懵,这位侯府小姐无缘无故地跟她说这个做什么,姚家四公子如何,与她也无关啊!

    看她不说话,孙元璐以为她不相信,一下子就急了,越过几台直接坐在她旁边,“你不相信我?我大姐是姚大公子的夫人,我来看姐姐的时候亲耳听到他说的。”

    安珞阳拉住她胡乱指着的手,苦笑道:“那他说什么?”

    “他院子里有好几个通房,还经常去外面眠花宿柳,沾花惹草。别以为我不知道他娘请我们来想做什么,我今天就要揭穿这家伙猥琐□□的真面目。”

    安珞阳看向宴席上的其他女子,她们皆心照不宣地向这边看来,暗暗掩帕发笑。

    看来孙元璐是跟所有人都说了一遍。她一腔侠义衷肠,殊不知在旁人看来就是一场惹人发笑的闹剧。

    安珞阳心中暗叹一声,无奈道:“我知道了,只是你这样做,不怕姚夫人会怪罪你。”

    “我才不怕她,我爹可是怀宁侯。”孙元璐义愤填膺道。

    安珞阳还要再说,身后的湘雨站了出来,“孙小姐,此事不好妄议,还请您回自己的榻上坐吧。”

    湘雨一脸严肃,孙元璐只好瘪着嘴回去了,临走前还嘟囔:“你们这些人,真是贪慕虚荣,连姚承潇这种人都愿意嫁。”

    她走后,湘雨弯腰在她耳边叮嘱:“大姑娘,千万谨言慎行,你与孙姑娘不同,恐怕惹祸上身。”

    孙小姐可以肆无忌惮,那是因为她爹是怀宁侯,南京守备的千金小姐,自然与旁人不同。

    安珞阳苦笑,孙元璐虽然一片好心,但为人太过倨傲,说话也太不懂迂回。旁人只会觉得她傲慢无礼,目中无人。

    等待中午用饭还有一段时间,那些贵女都三三两两地围在一起说话,安珞阳独自一人坐在树下倒酒喝。湘雨又提醒她:“大姑娘,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可不能光坐着,得去跟她们照个面熟悉熟悉,以后两家总会有打交道的时候。”

    “好嘞!”安珞阳长叹一口气,抖了抖袖子上的落叶,站起身来,走向那些贵女们。与她们一一通报家门姓名。

    安珞阳本就不欲多聊,真要离开,一个面容不善的女子突然开口道:“听说你一直被养在乡下,最近才被接回来,怪不得,这么没有教养。”

    “什么?”安珞阳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她和她不过才刚打了个照面,从何得出她没有教养的结论。

    站在女子身后的一群人纷纷掩帕笑了起来,纷纷用讥讽的目光打量安珞阳,倒是有一位瘦高的女子面色如常,她走上前来,对女子轻斥道:“萍儿,不得无礼!”

    说完便满含歉意地对安珞阳道:“小妹性子顽劣,方才冒犯之处,还望安妹妹海涵,萍儿,还不快向安姑娘道歉!”

    之前互通姓名时,安珞阳记得她说自己是南京祭酒谢卓吾谢家的大女儿谢知雲,那刚刚出言不逊的便是她的妹妹谢知萍了。

    谢氏一族曾是金陵一大世家,祖上由会稽山阴迁移至此,历史悠久,名望显赫。虽不知这个谢家与乌衣巷谢家是否一脉相承,但谢公贵为国子监祭酒,学识渊博,文采斐然,在学子中素有声望。

    可现在看,家风似乎并不算好啊!

    眼看自家大姐不为自家说话,反倒帮着外人,在众人面前被下了面子,谢知萍更气愤了,哪里肯道歉,只狠狠瞪了安珞阳一眼,便气鼓鼓地走了。

    谢知雲无奈道:“舍妹任性,在家被父母娇养惯了,我这个做姐姐的代她向您道歉,还请安小姐见谅,不要同他一般计较。”

    安珞阳不想惹麻烦,笑了笑回道:“谢小姐言重了,我并没有在意,道歉就不必了。”

    一场寒暄过后,众人便散了,安珞阳正要回去,又有一人站到她旁边。女子身穿月华色袄裙,俊眉秀目,身姿修长,倒有几分男子的落拓翩然。

    “谢知萍为人刻薄,最喜欢拉帮结派,欺负家世不如她的人,你最好小心一些。还有,别看谢知雲对你客气,其实她也不是什么好人,她这是做戏给别人看呢!她一向不喜欢她那个庶出的三妹。”

    安珞阳侧目笑道:“多谢小姐提醒。”

    “我是给事中曹家的二女儿曹雪,听说你是刚来南京?”

    安珞阳颔首道:“是的,我自小养在乡野,不久前才回南京。这宴席上,我真是一个人都不认识。”

    “巧了,我也孤家寡人一个,独自一人在这宴席待着甚是无趣。可惜我现在有事,等会我回头再来找你,可好?”

    “好啊。”安珞阳听出她话中的善意,便笑着应下了。

    说完话,曹雪便离开了,安珞阳重新坐回原位,屁股还没落稳,湘雨又在身后唠叨,安珞阳朝佩儿使了个眼色,佩儿赶紧端了盘糕点给湘雨,堵住她的嘴。

    没过多久,宴席就开始上菜了,旁边那位孙家小姐沉着个脸,一副愤愤不平又不敢发作的样子,显然是被长辈训了。

    安珞阳朝她那边挪了挪,“孙小姐好。”

    孙元璐瞪她,“你不是不相信我吗?还来做什么?”

    安珞阳笑了笑,“我并没有不相信孙小姐,或许姚家四公子不是良配,但你觉得各家议亲,考虑的真是这个吗?”

    “那是什么?”

    “当然是官职和门第。你以为你都知道的事情,各位夫人难道不会知道吗?可在在座的某些人眼中,锦绣荣华才是最重要的,姚家四公子不过是嫖个妓,纳几个通房,少年人难免犯些错。像你一样看重对方品行的人家自然不会结这门亲,而那些不在乎的,不过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你这样大咧咧地说出来,闹得人尽皆知,岂不是落了姚夫人的脸面。”

    “她们自己不要脸,怎么是我的错?”

    “孙小姐,我有几句冒犯的话想跟你说,你听了可别生气。”

    “你说就是!”

    安珞阳给她倒了杯酒,缓缓道:“你之前不问缘由,就认为我是攀龙附凤的阿谀之辈,骄横傲慢,不把我看在眼里。就算你是一片好心指点我,可这样的态度怎么可能不让人厌恶反感,最终好心办了坏事。要我说,你看不惯的事这世上到处都是,有人热衷攀高结贵,有人则想独善其身,个人追求不同,终是自己种的因,得自己的果。”

    “那要是有人不知道呢,我就什么也不管?”

    “当然不是,置身迷途之人,你可以好言相劝,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而不是像现在一样,对所有人抱有恶意。”安珞阳难得这般好言相劝,如此劝说,也是因为,孙小姐的这份侠肝义胆的心性,她还是佩服的。

    “……你说的有道理,怪不得母亲会骂我。都怪姚承潇这个万恶的混蛋。”孙元璐虽鲁莽但不傻,略一思索便想清楚了其中的道理。但她还是不平,愤愤地将酒一口饮尽,却呛得连连咳嗽,“这是什么酒,怎么这么辣。”

    “不过是普通的桂花酿。”安珞阳喝起来根本毫无感觉,本以为这位小姐泼辣爽快,没想到连酒都没喝过。

    一番话说开,孙元璐的脾气也一改之前的火爆,其实她平日里虽然骄横,但并不是不讲理的人,反而因为自己之前的冒犯,对安珞阳的态度空前亲热,非要拉着安珞阳把两张长几合起来,一起用饭。

    两人正吃着饭,突然听到屏风后有男子的说话声,而且越来越近。

    孙元璐正眉飞色舞地讲着最近的逸闻趣事,安珞阳拉着她离开宴席,来到一处树底下,这里的帘布有一道缝隙,隔着树枝,可以窥探到对面的场景。

    “珞阳,你要做什么?”

    “你看那边。”安珞阳指着一处地方,那里有两位身穿圆领袍的俊秀男子正穿过石子道往这边来,口中还说着一些调笑之语。

    “是姚承潇那混球!还有沈家的三公子沈如夔。他们怎么会来女客这边。”

    “应该是来相看的,我们避远些吧。”安珞阳不想跟姚家结亲,虽说姚家看上她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安珞阳还是想尽可能地远离事端。

    “说得是,我看见姚承潇就犯恶心。正好,我带你去个好地方。”孙元璐拉住的她的手,带着她往园林的深处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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