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船

    安珞阳让佩儿原地等她,和孙元璐避开下人,离开荇渚阁,穿过两道游廊,一直来到湖边的一处角亭,这里长满了芦苇,湖边树木高大浓密,角亭下正系着一只木舫。

    “这有船!”孙元璐惊喜道:“珞阳,我们去划船吧!”

    安珞阳还来不及阻止,孙元璐就已经跳上去了,稳稳地落在船上,朝她喊:“快下来,我扶住你。”

    “小心被人发现了?”

    “你怕什么?这姚府我可是常来的。而且这个地方这么隐蔽,我们把船划进芦苇里,谁也发现不了。”

    “那好。”安珞阳也不是拘泥之人,反正不想回去,还不如待在这里等宴席结束。

    船只不大,只能容纳两三人,孙元璐走了几步,就开始微微晃动,之前天不怕地不怕的孙小姐,直接蹲在船中央,不敢再起来。

    安珞阳抿嘴笑了笑,走到船边撑篙,将船往芦苇深处划去。

    这个时节的芦苇叶已经开始变黄,白色芦花飘荡,船一过便簌簌地落下来,粘了两人一身,偶尔还会有一些鸟被惊起,唰得一声飞出去,看不清影子。

    穿过外面一圈浓密的芦苇,中间便是一小片空旷池塘,碧绿的池水上飘着荇藻。安珞阳将船停在这里,俩人便围着船中间的小茶座坐下来。

    安珞阳拂去上面的树叶,从袖子里倒出一大把瓜子,又从怀里拿出一只酒壶和一个个酒杯,孙元璐惊叹道:“你怎么带了这么多东西?还有酒!这么只有一个酒杯?”

    “从席上拿的,你不会喝酒,就不要贪杯了。”

    “你别小看人,我就要喝。”还不待安珞阳反应过来,她就把杯子抢到了手里,倒了满满一杯,囫囵下了肚。

    这桂花酒虽然淡,但一杯酒下肚,孙元璐脸瞬间红了,很快就昏昏沉沉,趴在茶桌上,嘴里嘟嘟囔囔的,不知在说些什么。

    安珞阳苦笑摇头,斜靠在船舷,对壶畅饮。

    自从回到安家,她就很少喝酒了,没想到今天在这里,还能找到一个一起饮酒的人,也算是一场缘分。

    酒香伴着花香,撩人心绪,催人入醉。安珞阳半眯着眼,眺望芦苇叶外的画角重檐,心头平添几分愁绪。喝了酒之后,安珞阳心下有些痒痒,正好看到茶座下的抽屉里放有文房四宝,便取了出来,信手写下一段词句。

    “伤心处,斜阳巷陌,人唱西河。天下事,不如意十常□□,无奈何。论兵忍事,对客称好,面皱如靴。广武噫嘻,东陵反覆,欢乐少兮哀怨多!”

    写到一半,安珞阳又饮了一大口酒,正在兴头上,忽听得角亭那边有小厮喊:“是谁在湖里面?”

    兴致被人打断,安珞阳只好悻悻撂笔,撑起长篙将船划回去,穿过来时的芦苇丛,便看见角亭里正站着一群男子。为首的两位公子,皆锦衣玉冠,气度翩翩。其中一人安珞阳认得,正是陈应诰。

    安珞阳倒也不是很诧异,陈应诰是宁阳候府世子,出现在太守宴席之上,太正常不过了。她之前有想过可能会再和他碰面,但没想到来得这么快。

    相比安珞阳的淡定,陈应诰却是极为惊讶,他身旁的公子上前一步,率先开了口,“小妹,你怎么在这里?你还喝了酒?”

    孙元璐被安珞阳扶起来,仍是神志不清。安珞阳只好先把船停好,再扶她上岸,那公子冲上来就要拉孙元璐的胳膊,安珞阳拦住他,“请问你是?”

    公子也意识到自己有些鲁莽,后退两步拱手道:“在下是元璐的二哥,怀宁侯世子孙元策。”

    安珞阳看向陈应诰向他询问,陈应诰轻轻点了下头,安珞阳这才放心,将元璐交给他,“她喝多了,需要歇息,她的丫鬟在宴席上。”

    “去叫人过来。”孙元策对后面的小厮吩咐完,这才问安珞阳,“这位小姐,你和舍妹怎么会在这里?”

    “我和孙小姐在席上认识,刚才一起出来透气,看见这里有一条船,一时兴起,就划船进去游玩,多喝了几杯。”

    “原来如此,多谢小姐看顾舍妹,她的性子,恐怕给你添了许多麻烦吧。”孙元策笑道,“说来也巧,其实这船是在下和云冉兄吩咐下人放在这里的,刚才过来没看见,以为是下人疏忽,没想到让小姐和舍妹捷足先登了。”

    “抱歉扰了两位雅兴,现在这船已经回来了,我就告退了。”安珞阳说完,便自行离开了。

    不一会儿,孙元璐身边的木香和白芷也匆匆跑了过来,孙元策训了几句,便让她们带元璐去客房歇着。

    孙元策惋惜地看着船上留下的瓜子壳和空酒壶,被人打扰,他已经没了继续游玩的兴致,正要离开,突然看见桌上被酒液打湿的宣纸,“这是?”

    孙元策俯身,抄起宣纸,将纸上的词句读了一遍,随后轻佻一笑:“倒是有趣……可惜她走的太快了,我还没来得及问她的姓名。”

    “贸然询问女子的闺名,可不是君子所为。”

    “没事,我回家问我小妹去。”

    陈应诰笑了笑,不再多说,心下却有些犹疑,不知为何她会出现在这里?有了上次的经历,陈应诰心中难免警惕。

    安珞阳这边回到宴席上,少不得又听湘雨一通说教。

    这时已是午后,已经有人先离开了,剩余的人散开各自玩耍,有围在一起玩牙牌的,也有行令作诗的,林清涓那边也和几位妇人玩起了牙牌,一时半会不会离开。

    安珞阳走了一圈,实在百无聊赖,最后让下人拿了一支钓竿来,靠着湖边的栏杆,一边剥石榴,一边钓鱼。钓了没多久,身边就来了一个人。

    曹雪让人拿了个绣墩过来,坐在安珞阳旁边,“你倒是悠闲。”

    “吃石榴。”安珞阳把剥好的石榴倒到她手上,“反正一个人都不认识,不如在这里躲躲清闲。你的事办好了?”

    “嗯,我刚从我娘那边回来,你知道姚夫人最后定了谁吗?”

    “谁?”

    “我娘说,姚四公子看上了谢知萍,不过姚夫人更属意谢知雲,这下有得闹了!”

    “为何?”

    曹雪朝她眨了眨眼,露出一丝小女儿的调皮狡黠,“过段时间你就知道了,反正我是高兴了,真爽快,你得陪我喝酒,我去拿酒过来。”

    说着她就跑到亭阁里去了,留下安珞阳一头雾水,这位曹小姐和谢家小姐怕不是早有嫌隙,但这又怎么让她痛快了。

    曹雪很快就回来了,带着一大壶酒,和两个海杯。曹雪给她倒上满满一杯,催促道,“快喝!”

    安珞阳只好接过茶杯,谁知她又嫌她喝得慢了,“干杯呀,你怎么这么扭捏。”说着把自己那杯囫囵下肚。

    这酒也不是这么喝的呀……安珞阳简直被她吓到了,这女子外面看着平平常常,怎么喝起来比她还疯。

    两人一杯接着一杯,一壶酒很快见底。安珞阳自诩酒量不错,也有些不行了,没想到的是,曹雪的酒量超群,大半壶酒下肚,只是脸有些红而已。

    喝到兴头,她还去厨房端来一盘鸡,就坐在湖边啃。

    安珞阳算是彻底被她折服了,心中只有惊叹。安珞阳也是以后才明白,她这副怪性子,完全继承了她父亲曹沛曹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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