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弟

    回到累花院的时候,阁楼里面已经全都收拾好了。四面的窗户换上了青碧色的薄纱,在竹林的掩映中,更衬得楼阁深邃幽寂。

    这累花院墙外除了北侧的一面萧疏竹林,东面和西面的墙上都爬满了花草藤蔓,正开着□□两色的小花,香气浓烈,怪不得这院子起了累花这个名号!

    院里除了红玉和佩儿两个贴身丫鬟,还另派五个粗使女婢和一位管事的老嬷嬷过来。都住在南边的下房里。

    除了安珞阳现在住的西阁楼,他们还把居中的一间堂房给收拾出来了,连着院门和穿堂,大夫人派人送来了一整套的桌案凳椅,插画屏风,还有一架紫檀木多宝阁,上面摆放着花瓶和各种雅致的小物件,一应摆放在前厅。

    因院子人少,东西两间厢房便空着,只将朝外的门窗重上了一遍红漆。安珞阳发现累花院北边有一道小门,就通着外面的街巷,只可惜被木头给封死了。

    西阁的二层建得很高,两条红漆木梯向上,几乎都有平常的三层楼高了。上面空阔疏朗,三间房没有隔断,朝西大开,也没摆任何家具,只放置了一条的半旧的花梨木低长几,长几旁一个简易的松苔盆景。

    看起来有些寒酸,不过从二楼向西观望,可以览尽沁园的景色,当初建造此楼的人,想必也是为了这份赏景之趣。

    累花院离其他院子这么远,还在沁园旁边,应该是后面扩建出来的,这座阁楼肯定也不是为了住人。安珞阳已经想到它的前主人在这携友酣饮、临风赏景的画面了,不禁笑道:“这地方倒是挺好的。”

    红玉在屋里转了转,说道:“姑娘,从这里看下面可真漂亮!可惜这二楼太空荡了。”

    “确实,不过眼下也不知道摆什么,过段时间再说吧。”其实安珞阳已经想到拿这二楼做什么了,只是院子里已经添了太多东西,她不好意思再向大夫人开口,等到她之后自己安定下来,慢慢置办吧。

    次日中午,安珞阳正在房里吃饭,忽听得下人来报,说二少爷从学堂回来了,正在善僖堂给大夫人请安。

    安珞阳撂下筷子赶紧带人过去,进了善僖堂,便看见左手边的椅子上坐着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头束玉冠,身穿一件豆青色黑边圆领襕衫,腰间垂下两条穗带。

    少年面白如玉,剑眉星目,虽然年纪轻轻,但颇有些老成,一身书卷气,薄唇微抿,看样子就觉得少言寡语。

    算算时间,母亲是从云南回来那一年生下的弟弟,与她相差不过两岁。

    安珞阳一踏进厅房,那少年的眼睛便看过来,带这些探究和犹疑。

    林清涓笑着招呼道,“珞阳你来了,这是你弟弟珞瑜,珞瑜,快来见过你姐姐。”

    “大夫人安好。”安珞阳朝林清涓行了个礼,便迫不及待地走到少年跟前,拉起他正要弯下去的身子,“不用,让我好好看看你!”

    安珞阳现在总算明白了父亲看见她时的心情,恨不得把弟弟看了再看,心中堆了很多问题想要问。

    “你们姐弟俩终于相见,一定有很多话想说,就别在我这拘着了,珞阳,你带着珞瑜去你院子里坐坐吧!”

    “是。”两人依言退下。去累花院的路上,安珞阳正要开口,却听得安珞瑜问,“你就是我的亲姐姐,娘在云南生的女儿?”

    “是的。”安珞阳笑笑,“你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安珞瑜微微侧过头,道:“没有,只是父亲说你已经死了,我很惊讶。”

    “大夫人没有跟你说吗?我被山贼劫去,之后被师父救下,直到几个月前才知道你们的消息,才过来寻亲。”

    “母亲跟我说了,只是我有些不敢相信,你能否跟我讲得再详细一些?”

    “这个我一时之间也说不清,你以后就会知道的。”安珞阳并不准备对他隐瞒自己要做的事,不知道为什么,安珞阳很喜欢她这个弟弟,或许是因为血缘之间那份莫名其妙地亲近感吧!

    “听大夫人说,你在学堂读书?”

    “是的,我拜在了蔡复吉蔡老先生门下,在道南书院学习,为明年的会试做准备。”

    “会试?你已经过了乡试了。”安珞阳颇为惊讶,要知道他如今不过才十五岁,小小年纪就有如此学识,实在难得。

    虽然少年老成,但被长姐问起学业,他还是有些忐忑,“去年才勉强考上。”

    “什么叫才勉强考上,你也太谦虚了!十四岁的秀才老爷,世上才有多少个!”

    安珞瑜被她夸张的语气逗笑,“也不少了。”

    安珞阳转口问起了她最关心的事情:“我问你一件事,希望你能如实告诉我!”

    “何事?”安珞瑜有些不解。

    “大夫人对你怎么样?”

    安珞瑜眉毛微微拧起,沉默半晌才道:“母亲其实待我挺好的,虽然比不上对三弟,但也从没有亏待过我,不过我毕竟不是她亲生的孩子,感情不算深厚。”

    “你是在大夫人跟前长大的吗?”

    “不是,我是娘生前留下的钱嬷嬷照顾长大的。”

    “府里还有母亲的人吗?”

    安珞瑜摇头,“除了钱嬷嬷,其他人早都离开了,要么回了钱塘赵家,要么就是赎身出府了。只有钱嬷嬷舍不得我,就一直留了下来。”

    “钱塘赵家?”

    见她一无所知,安珞瑜解释道:“钱塘赵家是娘亲的母家。”

    “你有去过吗?”

    “只在小时候去住过一段时间,不过外祖母常常会寄东西来。”提起外祖母,安珞瑜的语气流露出几分喜悦。

    “那你和三弟的关系怎么样?”

    “三弟虽小我几岁,但我们从小就在一起玩耍,关系还算亲厚。”

    “他跟你一起上书院吗?”

    “不是,母亲为他请了一位名儒教导,长姐,你住在累花院吗?”

    “对啊!”两人边说边走,很快就穿过两道月洞门,进了沁园旁的游廊。

    安珞瑜的脸色变得有些奇怪,支吾道:“……累花院虽然风景很好,不过父亲常常请客人来沁园饮酒作乐,内外院分得不太清楚。”

    安珞瑜没说完全,父亲确实经常请客人来,不过请得都是一些优伶乐人,有一次他在在沁园的花架下乘凉,睡着了没人发现,醒来时正好就看见父亲在亭子里同妓子吹弹打闹,极为秽乱,这件事给他留下了深深的阴影。

    虽然沁园和累花院隔了一道墙,但难免会有人误入其中,这府里就算没有了空屋子,也总好过待在这累花院。

    安珞瑜眉头蹙得更深了,安珞阳不明就里,只觉得纳闷,“这有什么,我把院门关上不就好了。这院子是有什么不妥吗,你表情怎么这么怪异?”

    “啊!没……没什么不妥,总之长姐你小心一点。”

    现在定都定下了,再提出搬去别的地方,问缘由也不好说实情,也只能这样了。

    其实要是安珞阳知道缘由,也肯定不会搬走的,她一个常出入妓馆的人,根本不在乎这些。要说在乎,反而是好奇居多,好奇安道远到底会玩多少花样。

    “好,我会小心的。你进院子坐一会吧,我让佩儿给你沏茶,大夫人昨日送了许多茶叶过来,我还没来得及喝!”

    安珞阳带珞瑜在阁楼的耳房里坐下,里面临窗设有炕桌,两人在上面落座喝茶说话。安珞阳絮絮叨叨地问他各种事情,安珞瑜一一回答,也逐渐变得没那么紧张防备,那张绷紧的脸上也露出点笑意。

    安珞阳留他吃了晚饭,之后他便要回书房温书习字,安珞阳把他送到慧明院门口,这才返回住所。

    回去的时候安珞阳还瞧见了三少爷安珞靖,身边带着一个十六七岁的丫鬟,捧着书,远远走过来。

    像个粉雕玉砌的观音座前童子,一身玉带红袍,面如敷粉,明眸善睐,煞是可爱。

    两人离得有段距离,她站在墙角,又被树枝遮挡着,他应该是没有看见,安珞阳也就不准备打招呼,直接从拐角处离开。

    这边安珞靖一进院子,等不及换衣服,就急冲冲地冲到珞瑜房里,喊道:“哥,娘说大姐回来了,你看到她了吗?大姐长什么样子?我本来想去累花院的,可娘说太晚了,明天才能去。”

    安珞瑜正坐在案前习字,手中笔墨不停,平静道:“我刚从大姐那里回来。”

    “啊!早知道我就早点回来了,都怪茗官非要拉我去投壶,我还输给他三支,要帮他写夫子布置的文章,把我给气坏了。对了,哥,大姐长什么样子?”

    “你想见人,明天去看知道了,我说了你也不知道。”

    “也是!明天你得跟我一起去。我要不要给大姐带些见面礼过去,娘说第一次见面不能失了礼数。”

    “你是小辈,见面礼也应该是大姐给你。”安珞瑜跟他说话,字都写歪了,索性直接结束话题,“姚先生给你留的课业写好了吗?小心明天他又拿戒尺抽你。”

    一提起姚先生,安珞靖直接颓靡掉了,满脸后怕,“我现在就去写……上次抽的还没好全呢!”

    “二哥,我可不可以跟娘说,让我跟你一起去书院?”

    “母亲不会同意的。”抬眼看到弟弟凄惨的样子,珞瑜忍不住安慰,“虽说姚先生严厉了些,可学问也是最好的,还有师母对你那么好,你真舍得离开?”

    安珞靖鼓起了嘴,嘟囔:“我也只是抱怨抱怨,我可舍不得师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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