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里

    满殿兵戈落地,士兵皆站立在高大红柱后面,表情凝重,一言不发。殿下坐着的各位土官皆都在自家仆人的搀扶下堪堪站起来,被吓得不轻。

    没多久,沐昌祚走了出来,对下面各位拱手道:“刚才府中进了一名刺客,让各位受惊了。”

    土官们哪敢受礼,纷纷下跪道:“不敢不敢。”

    “那就让下人送你们出去吧。”

    土官又是行礼,随后一个接一个的离开。送走所有的土官后,沐昌祚看了眼站在殿门的安珞阳,吩咐随行侍卫关辰,“备马车,我们去异客居。”

    等沐昌祚安抚好诸位土官,一一将他们送出去,天色也已经不晚了,就在等待的时候,安珞阳和兴牧两人也都把衣服换了回来。

    到了异客居后,兴牧便直接领他去陈应诏的房间。

    陈应诏早就已经回来了,正在看地图,看见兴牧身后的人,有些诧异,“这是……”

    兴牧禀告道:“大人,这位是黔国公世子,他有事要和您说。”

    沐昌祚走进去,突然跪在陈应诏面前,痛声道:“罪臣是特来向大人请罪的。”

    陈应诏神色微微有些诧异,但随即了然,沐昌祚这样的态度,再加上兴牧呈上来的消息,他已经能猜想到一些了。

    沐昌祚跪的自然也不是他,而是万里之外的圣上,但他一个副千户,却也不能就生受国公世子的礼,陈应诏扶起他,“不敢,不知世子此来是为何?”

    沐昌祚疑惑这位圣上派来的使臣,明明见到他就该明白个中原委,为何还作此恭敬姿态?

    他不敢放松,原原本本地将近日发生的一切向陈应诏说明,最后道:“臣身为人子,沐王府世子,却未能约束家父,以致他犯下如此滔天大罪。臣自知罪责难逃,恳求大人准我将功赎罪,臣定会追回父亲,劝父亲上交兵权。”

    事态骤然变换,饶是陈应诏也被打得有些措手不及,他听完沐昌祚的陈情,并未立即回复,默默注视着面前谦卑请罪的公国世子,拧着眉许久不发一言。

    沐昌祚以为自己是圣上亲派的人,一定权柄势大,岂知他不过一个南京来的小小千户,手下也不过十几名缇骑,被圣上派来这,也是充当出头的喽啰。

    但是否要将这件事告知邹巡抚,陈应诏却有些犹豫,此事若处理不当,势必会引起云南边陲动荡,圣上以巡查为遮掩隐秘处理此事,也是为了个中考量。

    安珞阳在旁边听了一会便退下了,虽然陈应诏并没有顾忌他,但这件事陈应诏到底会怎么做,她并无兴趣知道。

    来到楼下用饭,王掌柜突然叫住她,“安姑娘,你上次让我打听的事有了眉目。”

    “哦,是柯华的事?”安珞阳没想到掌柜的消息这么灵通,才一天的时间就有了眉目。

    “正是。”王掌柜带着安珞阳走进账房,悄声说道:“今天中午,我下面的伙计打听到柯衡的消息,就来禀告我,柯衡确实有一个弟弟,就叫柯华。而且,柯衡把红河的烟草生意交给了他,有人一个月前在车里宣慰司的景昽看到过柯华。”

    “车里……”安珞阳听完陷入了沉思,车里这地方靠近边界,一年前,安珞阳跟着一伙商队去过一次,其实车里以及其他的宣慰司不算是真正的朝廷疆域,更像是作为藩国依附与朝廷。

    云南天高地远,穷山恶水,朝廷无法完全顾及,只能通过派发金字红牌和信符,对其进行管护。

    这些地方也算不上富饶,面积虽广阔,但多为荒无人烟的野草密林,车里宣慰司若不依附朝廷,很容易就受到其他小国的打压和侵凌,除非它找到了一个更好的靠山。

    柯华此人这时候蜗居在此地,可能另有缘由,到不如去那里查查,反正现在陈应诏也不再限制她的自由。

    不过,柯华和他的哥哥柯衡,不过一界商人,为何也卷入到这件事中?又为何偏偏选她去送信?这后面,是否还有其他的纠葛?安珞阳百思不得其解。

    楼上陈应诏和沐昌祚谈完之后,便让人送他回府,另外派了两人去他身边保护,这明面上是保护,更多的还是监视。

    将人送走之后,兴牧好奇地问,“大人,之后要怎么做?”

    陈应诏道:“西南一趟是免不了的,等邹大人出面,正式接管了元南府的总兵之权,就让沐昌祚跟着我们一起,把黔国公给截回来。此时只要还没上报朝廷,就有能运转的余地。”

    黔国公是在五天前突然带兵出城的,若他早有谋反之心,为何现在才贸然行动,还离开了云南府。再者,要是他只是临时起意,为何会有人提前两个月,早早地就把折子递了上去?就算是猜测,也不可能这么巧。

    陈应诏可以直接给陛下上道折子,呈明黔国公的罪状,但陈应诏笃定,此事绝不是现在知晓的这么简单。

    再者,因为姑奶和黔国公的关系,这件事还有可能牵扯到他宁阳侯府,陈应诏还是有些私心的。

    等楼上没了动静,安珞阳才去找陈应诏,轻敲了房门,待里面传出一声进,这才推门进去。

    安珞阳见陈应诏站在窗前,神色凝重,不知之前的谈话顺不顺利,她试探着问:“你们说完了?”

    “嗯。”陈应诏淡淡地应了一声。

    “那情况怎么样?”

    陈应诏抬眼瞧她,“你想说什么?”

    “嗯,是这样的,王叔打听到那个叫柯华的人现在车里宣慰司,我想过去查查,你放心,我肯定不会逃走的,毕竟你还没有给我解药嘛……”

    “不用这么麻烦,你跟我一起去。”

    “我跟你去哪?额……你也要去车里?”

    陈应诏突然站起来,挥手示意她走过去,“嗯,黔国公带兵往西南方向去了,根据世子提供的消息,确定是往车里宣慰司去无疑。”

    “这?难道黔国公是要跟车里宣慰司联合起来谋反……怪不得他留着昆明城不待,却要往别的地方去。车里宣慰司南边现在全都是东吁国的领地,你说黔国公会不会直接投奔了东吁国?”

    “到底是不是,终究要亲自查看一番。”

    “那你什么时候去?”

    陈应诏挥手让她走近一些,指着桌上的地图,手指点在了车里宣慰司上,“从这里到车里宣慰司的治所景昽约有一千多里路,但因为路况不好,快马须得十几天方可赶到。黔国公带着近万名的士兵,速度会慢上许多,沐昌祚说他是五天前出发的,现如今应该才走了不到一半的路。我们明日出发,快马奔驰,应该能在其进入宣慰司之前阻拦。但这样的话,就不能带大队兵马。若巡抚大人带着城内的剩余兵马前去接应,也得在两天之后了,而且人马不够,需要同时从贵州调兵,但得再过一个多月才能到。”

    “那这段时间你过去,岂不是很危险!”中间有那么长的时间都无兵力支援,倘若黔国公要杀他,陈应诏手下的几十个人根本不抵事。

    陈应诏点头道:“确实,但要是黔国公出了州府,进入三宣六慰之地,就更加难以控制了,宣慰司没有朝廷命官,办起事来极为棘手。我只能寄希望于沐朝弼能够劝住黔国公,就算能拖延几天也好。”

    “那我可不能跟着你,要是被连累一起死了怎么办?”安珞阳当即想自己一个人开溜。

    陈应诏一反常态地笑了笑,语气和缓:“那这样吧,我让兴牧跟着你,你们两个人直接去车里宣慰司,调查柯华的来历。”

    安珞阳忙不迭点头,“好,没问题,你放心,我决不会亏待兴牧的。”

    陈应诏有些诧异,之前兴牧跟着她的时候她可是半死不活,无精打采的样子,现在怎么这么兴奋。

    安珞阳咳了咳,小心翼翼地问:“大人,你看,我们两个行走在外,要花的钱可不少,不知你可不可以把我的银票还给我。”

    说着满脸假笑,伸出手递到他面前。

    陈应诏挑了挑眉:“也是。”

    听见他答应了,安珞阳正高兴着,只见他从钱袋里拿出一枚银锭,放在了安珞阳手心上。

    那锭银子瘦瘦小小,放在手上根本感觉不到什么重量。

    “才这么点,还不到二两吧!”安珞阳火冒三丈,大叫道,“我可是一百五十两的银票啊!你快点还我的银子。”

    “什么?你不要,那还给我吧!”说着,就要伸手拿走。

    安珞阳立刻握住了手,把银子放进钱囊中,但仍旧不满:“我冒着生命危险潜入别苑,帮你带来了沐昌祚,再怎么样,我也应该做完了我该做的事了吧!你不放我离开,竟然还不想还我的银子!”

    陈应诏不紧不慢地回道:“你这银子,可是我宁阳侯府的命换来的,你给我带来了祸患,难道这样就想抵消掉?”

    “什么叫我给你带来的祸患,我也是被人嫁祸的好吗?”

    “难道你不是见钱眼开?”

    “你!”安珞阳被他气的有些语塞,不甘示弱地回道:“那你之后一定要还我银子。”

    这话,陈应诏没有回答,安珞阳只能气急而去。

    次日,陈应诏去向邹应龙禀告,只提到黔国公不知为何带兵出城,并未言明谋反。邹应龙拿着陛下的文书去了沐王府,从沐昌祚手里交接了总兵之权,重整了城里的士兵,剩余的士兵数量不多,包括守城的巡卫,也只有三千多。

    邹应龙和陈应诏商议完,第二天,陈应诏便带着十几名缇骑,和沐昌祚骑快马出城,往南边赶去。此外,邹应龙还派了手下的副使带领三千士兵,跟在陈应诏后面。

    安珞阳则在前一天的下午,就和兴牧离开了昆明城,但在路上,安珞阳见到了一个让他意想不到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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