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议

    偌大的侯府,在黑夜中阒静无声,后院的的书房亮着一盏八角灯,有两个穿着蓝布衣衫的下人站在门口,拿着灯笼。没多久外面又跑来了一个,冲里面喊道:“侯爷,二少爷来了。”

    话音刚落,便有咚咚的脚步声从廊墙后面传来,转过拐角的廊房,径直往书房来。那人一身黑色的曳撒,脚穿同色皂靴,脸晒得有些黑,整个人仿佛浸在黑夜里,只有那深邃犀利的双眼闪着光,淡淡扫过,却极有压迫力。他脚步飞快,带着一股凌厉的气息扑面而来。

    下人连忙行礼,“二少爷。”

    陈应诏点了点头,伸手掀开帘子,迈步走进书房。

    书房里陈大纪正坐在书桌前,看着桌子上的那封信,满面愁容,看见他来,才终于缓和了一些。

    陈应诏行了个礼,“父亲!”

    “今天有人给我送来封信来,说你祖母病重,你看看。”陈大纪把信递给他。

    陈应诏接过信扫视了一眼,“这是谁送来的信?”

    “今天下午一个妇人送来的,她说她从云南过来,有人托她带的。”

    “那妇人是谁派来的?”

    “不清楚,我问她是谁让她带的信,她也一问三不知。”

    “那她现在何处?”

    “不知道,问完话我就让她走了。你祖母病重,我如何放心得下,怎么也要去一趟的。”陈大纪语气顿了顿,“但此时我总觉得有蹊跷,半月前不是才送来一份吗,送信之人也颇为怪异,诏儿,你怎么看?”

    “父亲,今天有人送了一封信到镇抚司,恰到被我截住,你看看。”陈应诏也从怀里掏出一封信递给陈大纪,信的封皮和纸质与桌上那份,皆一模一样。

    “信里说什么?”陈大纪拿出信纸翻看,但才看了两眼,本就病如菜色的脸一瞬之间变得煞白,吓出一声冷汗。“怎么可能?我如何勾结黔国公,意图叛乱了?”

    陈应诏大致将今天发生的事情跟父亲说了,今天傍晚他离开衙门的时候,正好看见守卫拿着一封信往里面送,他正好无事便接过信,想看看到底是什么事。

    本是随意一个举动,却不知幸是不幸,信的内容恰好与他宁阳侯府有关,关乎宁阳侯府全族的兴亡,当时他一阵后怕,没敢声张,立刻出门去追,却只从一个小孩子的口中知道送信的人是个女子。

    一直找到晚上,也没有追查到那人的踪迹,本想晚上回府的时候再和父亲商讨此事,却没想到恰好这个时候父亲差人找他回府。

    当时他心中已觉不妙,果不其然,府里也有人送来了一封信,如果没猜错的话,这两封信应该是同一个人送来的。

    陈大纪面色苍白,吓得连连咳嗽,“诏儿,是有人要害我们啊!到底是谁如此用心险恶,一边诱骗我们去云南,一边又污蔑我们勾结叛乱。要是我们真去了,恐怕就做实了罪责啊!”

    陈应诏蹙着眉头,好一会才回道:“侯府可有得罪什么人?”

    “怎么可能会有,我们在南京缩着脖子做人,已经是憋屈的了,还有谁看我们不顺眼?我实在想不明白。”

    陈应诏摇摇头,“父亲觉得应该如何做?”

    “事关谋逆大事,当然是上告天子,揪出这个诬陷我们的幕后黑手。”说着说着,陈大纪有些激动了起来,“还好这封信被你拦住了,要是落到别人手里,那就大祸临头了。”

    听着父亲的话,陈应诏突然想起了是什么,“倘若幕后之人得知信没有送到他们想送的人手里,未必不会故技重施,如此细心谋划,定是要图谋什么。”

    陈大纪听完这话,脸色更加苍白了,连椅子也坐不稳,差点就跌落下来,陈大纪心神恍惚,一股绝望感涌上心头,“宁阳侯府已经没落成这样了,还有谁会想害我们?”

    陈应诏苦笑道,“父亲,我们恐怕是被人利用了,他本意并不是想对付我们,而是因为现在祖母在云南,姑母与黔国公的关系又不清不楚,才会把瞄头对准我们。我们,恐怕只是黔国公府的陪葬罢了。”

    急乱之中,陈大纪脑子转得飞快,“你的意思是说,背后之人真正想害的人是黔国公?这……”陈大纪突然联想到一件恐怖的事,压低了声音:“会不会是圣上想除掉黔国公和沐王府?”

    陈应诏摇头,“应该不会,黔国公行事虽嚣张,但圣上几年来对他处处忍耐,就是考虑到其以往功勋和边疆稳定,绝不可能在这时动手。如今西南诸多夷国异动频频,云南没了沐家驻守,肯定会陷入战乱。儿子估计,背后算计之人,想的就是铲除沐家。云南一旦大乱,他们就有了可乘之机。但想要圣上不心生疑窦,恐怕也不可能,为今之计,只有先暂时稳住局面,不可将这消息泄露出去,倘若黔国公并无叛乱之心,朝廷派人去镇压,岂不正好逼他造反?一旦如此,我们也将没有了生路。”

    陈应诏虽然这么说,但其实他也不敢笃定,若真如父亲所说,君要臣死,臣又如何有生路?

    一通分析下来,陈大纪更心焦了,额头冒出了大片的冷汗,“这……”

    陈应诏经过一番思索,逐渐冷静下来,看着父亲惨白的脸,缓和语气道:“父亲,为今之计,只能观望京中动向,父亲尽快写封折子,把整件事的经过的全都上呈给圣上,倘若圣上仍旧顾忌边境虎视眈眈的夷国,对黔国公还未有除灭之心,此事就还有转圜余地。”

    “还能有什么办法?”陈大纪感觉眼前蒙上了一片灰,什么都无望了。

    “圣上态度如何,我们还未知晓,或许能逃过此劫……也说不定。”

    “也只能如此了,给我研墨吧……”陈大纪长叹一声,埋头奋笔疾书。

    陈大纪在文中力陈利弊,饱含他的惶恐和酸辛,倾述了好大一番血泪,写完后,陈大纪不禁悲从中来,他倒坐在椅中,咳得额头青筋都出来了。

    “父亲。”陈应诏低声喊道,轻拍他的后背。

    “我无妨。”陈大纪摇了摇头,正了正身子,随即叫来贴身侍卫,让他差人以最快的速度,争取三日之内将信送到京城。

    南京距京城两千多里,要三日之内到,必须得骑手日夜兼程,不断换马才行。侍卫也明白了此事事关重大,领命便匆匆退下了。

    信送出后,陈应诏这才开始问另一件事,“父亲可还记得送信女子的模样?”

    陈大纪说道:“那个女子年纪很轻,言行举止不像是当地人,对了,我当时看到那女子头饰奇怪,又没戴耳饰,特意瞧了瞧她的耳朵,耳垂处好像有道疤,像是被人撕裂过!”

    什么良家女子会被别人撕裂耳垂?陈应诏更加笃定此人的嫌疑,“若能将那个送信的女子抓来审问,或许能找到幕后黑手!”

    “哎,这件事是我没想周全,当时把那人扣起来就好了,又要劳碌你了。”提起这事,陈大纪就很自责,要是知道这件事这么复杂,他怎么也不会让人直接走掉。

    陈大纪看着站在他面前的陈应诏,唏嘘不已。他和长子因为身体的缘故,一直都缠绵病榻,府里大小事都要二儿子帮他操劳,好在他从小就天资聪颖,帮他解决了不少问题,要是他宁阳侯府不能免罹此难,他死了不打紧,两个正当年纪的儿子受他连累,才最让他愧对陈家列祖列宗。

    “那儿子就先告退了。”陈大纪点了点头,陈应诏便躬身行礼便匆匆退下。

    他出了书房后,没有回房间,反而牵了马,在夜色中往镇抚司赶去。

    他现在任南京镇抚司的副千户。按照恩荫制度,世侯除嫡长子袭爵外,次子可世袭南京锦衣卫指挥佥事,因为侯府在南京没什么势力,正巧那时指挥佥事一职没有空缺,半推半就中,陈应诏最终只得任副千户这个职位。

    南京镇抚司职位清闲,只管理些卫所刑罚和军匠档案,多数时候都没什么大事,比不上京城,可以直达天听,审讯重案。

    陈应诏一直都想转到京城北镇抚司去,但苦无机会,只好在这个位置上韬光养晦。

    陈应诏在锦衣卫的经历司一直待到天亮,翻找了许多有关云南的文书。第二天一早,他便吩咐心腹手下,暗中查探那名女子的去向。

    一连查了两天,终于有人来报,说在南市楼看见一个耳垂带疤的可疑女子。陈应诏听到消息后,拿了刀便立刻赶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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