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章

    再三保证自己真没问题,末佑何才犹豫着交给末影一张面具和一套黑衣。

    那面具是张美艳女人的脸,眼角微垂,嘴角勾起,表情生动,右眼尾一朵惟妙惟肖的朱红色花印尽显妩媚妖娆。

    巫族中也有制作各类面具的技艺,末影的母亲有位好友便是此中高手。

    触感没有想象中滑腻,末影不禁松一口气,她接过面具正要戴上却被某人一把抢去。

    末影两条黛眉微蹙,疑惑地看向末佑何。

    “呐忘了你身高不够。”末佑何后知后觉似的,迅速套上那件黑色斗篷,又带好面具。

    紧接着他打出一个响指,把随身的扇子交给末影,用那张女人面孔冲她露出一个明艳魅惑的笑容,“你在外等会儿。”

    这是一间破损朽烂的屋子。

    地处旧巷最里,屋内常年不受光照,里面尽是残破发黑的老旧家具,空气中充斥着一股霉味。

    方桌的四只腿都有不同程度的腐蚀,两张椅子各缺一张椅背和一个望板,墙皮大片剥落露出青红相间的砖块。

    除这些外,就只剩靠墙的一张矮床。然而比起“床”,还是“榻”这个字更为合适。

    六块砖石架起的木板上躺着一个只盖着张深红色薄毯蔽体、奄奄一息的男人。

    男人额头宽大,颧骨突出,下巴硬直方正。此时印堂紫黑,眼窝深陷,嘴唇乌黑。隐藏在毯子下的躯体呈现出一种奇怪形状的凹陷,全身散发出阵阵恶臭。

    末佑何叫末影来的目的便是这个,只不过临时改变了主意,最终还是决定自己来。

    末佑何扮作的美艳女子用脚踢开那张染血薄毯,下面血糊一片的身躯展露无遗。

    左胸、腹腔、右腿大腿处被侵蚀出一个个黑色坑洼,其中尤其以腹部为最,甚至隐隐可透过窟窿眼看到内脏。

    受伤者是云氏商行的一个领队。

    云氏身为皇权之下的第一氏族,掌握着近三分之二的商队与二分之一的流动资金。他们在各个州府城池设下商行,并委派宗族之人担任管事以管理当地产业。

    男人是某只商队的队长,手下约百人规模,此行的目标是重新打通前往青云山脉异人部落的商道,末佑何正巧也在其中。

    末影曾问过末佑何本该两三载的行程为何小半年就回来了,当时被他随口搪塞了过去。

    答案实则是妖族动乱,商队遭受袭击,几乎是全军覆没,预定的行程根本走不下去。

    挑了一处较好的皮肉,以踢的方式将地上堪比死尸的人翻了个面。

    伤患就这么以脸着地的方式摔到地上。

    “呃啊!你还真是…不嫌脏…”男人因骤然加剧的痛苦而短暂清醒,强扭着脖子看向来人,这句话几乎是咬牙切齿一字一句磨出来的。

    “你来救我,还是灭口…”

    男人显然认出了末佑何装扮成的女子,“…云礼遥。”

    云礼遥勾起红艳的嘴唇,似乎丝毫不在意地上那人的伤势,照着对方的后脑狠狠踩上一脚,狠厉威胁道,“这取决于你的回答。”

    “——背叛者!”

    探出黑袍的是一只鞋跟约一拃长的黑色包腿长靴,末佑何不知何时已经完成全副伪装。

    “百人全军覆没,”脚下持续发力,仿佛要将脑袋踩进地里,“你让陆大人失去一只商队。”

    “废物!”

    最后她一脚将人踹飞到墙上,这一脚没有收力,甚至还用上气血内力。

    二人地位相当,云礼遥并不比云泰身份高,两位队长交接见面需以身份令牌为凭证。而尽管到现在连脸都没看清,云泰完全没怀疑过对方的身份。

    毕竟这种恶劣且有病的女人一般人是装不来的。

    “我没有!”云泰从墙上自然摔落在地,此时身体上下竟然找不到一块好的皮肉,他气音虚飘,虚弱到难以张口说话,“……给我解毒。”

    若是陆管事要自己以死谢罪,以这女人的脾性早该动手了,或者随便随便派其他什么人来。

    云礼遥是用毒高手,同时也会解毒。

    想明白后,云泰苦笑一声,鼻腔喷出断续的气音和黑色的血。经此一遭,身上的孔洞又开始持续流血。

    “蠢货!这是咒。”云礼遥骂了一句,黑袍长袖一抖甩出一排细小银针。

    这时末佑何忽然停顿一下,他在思考站在云礼遥的角度,是该暴露身份救下这人,还是直接给个痛快。

    云礼遥出身巫族,后被云氏的人带走并抚养长大,现追随祁州管事陆泽平。

    陆泽平是某种意义上典型的“好人”,乐善好施,重情重义,公正不阿。云泰在他手下做事忠心耿耿,他下的命令必然是“要云礼遥尽力拯救”一类。

    据末佑何了解,云礼遥最是听陆泽平的话,且她是有能力救人的——巫祝境界一大特质便是能以血缘为凭引,以舞降神。

    问题是云礼遥这女人脑子有问题,心里只有她养父几乎到了魔障地步。有关云泰在这次探索中做了什么,末佑何还有一些事情没来得及查,故有几分犹豫。

    外表伪装的再像,实质是不变的,末佑何的血怎么也不可能凭空变成巫族特有的那种特殊血脉。然而只要有那种血液,他就能利用手上现有的东西达成差不多的效果。

    这也是起初末佑何想拜托末影来装成云礼遥的原因。

    然而很危险。

    而且……

    末佑何看了满身扎针、血肉模糊、几乎不成人样的云泰一眼,毫不遮掩脸上嫌弃的神情,心想:好恶心啊,幸好没让老妹进来。

    只一瞬停顿,她随即用尖锐的紫黑色指甲在自己手腕上横划出一道口子,挤出一些墨黑色液体。

    -

    天已大亮。

    末影拿着扇子与纸鹤在门外等得有些无聊,起初屋内传出两声砰砰巨响,害的她好一阵担心。

    她小心翼翼地尝试推动房门,门板却纹丝不动,大概是末佑何进去时顺手在里面锁上了。

    末影对末佑何的情况了解不多,只知道他是孤儿,从小就被小叔末尚白捡回家,之后为追寻身世而加入云氏商队。

    这人看着一副吊儿郎当十分不靠谱的样子,实则是术法方面的天才,奈何本人不上进,境界一直卡在缘丹。

    然后是会画画和做手工细活,懂得很多奇妙术法,热衷于搞事和奇特怪异的法器。

    所以今天这事,她只是惊讶了一会便平复下来,觉得这是小哥哥能搞出来的事。

    须臾砸东西般的声响消失,屋内又只剩下听不清具体的说话声。

    末影将耳朵贴在门板上,正准备仔细听里面的动静。

    下一刻一声仿若濒临崩溃之人发出的“所有人都要死”的怒吼声清晰无比地传入末影耳中,随即屋内重新恢复了一片死寂。

    房门陡然打开,末影一个踉跄差点栽倒,她连忙扶墙站稳身体。

    出来的是一位美丽妖艳的女子,墨色长发束成高马尾,耳朵上穿着几条细小银链,身穿修身严实的湖绿色劲装,脚上一双黑色高跟长筒皮靴。

    她眉送秋波媚眼如花,看人的眼神却是不加掩饰的疏离与冰冷,眼尾一枚红色鸢尾印记则更添妩媚。

    末影被森寒恶意的眼神吓得猛的一抖,刚想逃走就被人勾住衣领。

    “干嘛呢,听墙角可不好。”这句话是疏朗的男声。

    末佑何摘下面具露出真容,顺便使个小法术把衣服也换了回来,他按着末影的肩膀森然一笑,“敢传出去你就……”

    “哥,”末影比出一个大拇指,丝毫不在意他的威胁,粲然一笑夸赞道,“真的漂亮。”

    “我也想学!”她按捺不住兴奋与激动,这是末影一贯的风格,每每看到有趣的事物便老是走不动道。

    旋即末影似乎想到什么,她突然绕过末佑何走向房门,伸手欲要推开,“你要救的人没事吧?我刚才听到好大一声…”

    “哦~有事,”末佑何抓住她的手,“他炸了,小孩子看了会做噩梦。”

    没有巫族血液,本来末佑何还要耗费好一番功夫才能救他,熟料那人交代着事情就毫无预兆的炸掉了。

    血肉喷溅到斗篷上,穿出去吓到小孩就不好了。

    而云泰在陆泽平那还供有一盏长明灯,能从中窥视些许主人的死前影像,使末佑何不得不直接穿着女装出去。

    云泰不是受伤或中毒而是“诅咒”,身上的伤口一直血流不止,流出脓血。

    别看末佑何伪装的云礼遥做的过分,实际那种程度的皮肉伤对专修防御护体功法的灵丹境修士毫无威胁,即使正深受诅咒折磨也一样,顶多有点侮辱人。

    但云泰的情况瞬间恶化,是我做了什么导致幕后黑手直接加重对他的诅咒吗?

    尽管末佑何已经很快地抓住了末影的手腕,她还是透过一丝门缝看到了屋中的惨状。

    末影透过约一指宽的门缝,只见黑红色的毯子之下是一截能看到白骨的手臂。上面长着黑色肉芽和灰色脓包,十分恶心。

    还能闻到从门缝里发出腐烂的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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