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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诗小王子——一生举棋不定的李商隐

    草色与烟光,因为一个小姑娘的回眸,突然有了意义,星光点点,月色如水,星月共同交织了一幅深邃春空画卷,画卷中女孩的脸放置其中若隐若现。淡月上旧窗,拈起一纸素白添墨字,如同掬起一捧清澈的月光。提笔写诗那文字间流淌的岁月的温度,是人间最美好的相遇,不经意的一眼,眉眼抑制不住欢喜。回到令狐府,意犹未尽中他脸上放光,爱情最动人的力量,是让暗淡无光的人从此煜煜生辉。令狐绹看着放光的李商隐想:人逢喜事精神爽,金榜题名果真与以往不同,看来人得意起来忘形总是显而易见到。他不知道的是,眼前人正思春,可能很快洞房花烛夜。令狐绹立即打趣:“李大人容光焕发,看来双喜临门啊!”李商隐淡淡笑道:“没有恩师栽培,兄长提携的话,我何喜之有?感谢兄长了……”说完对着令狐绹深深鞠了一躬,令狐绹赶忙扶住他:“折煞我也,快快免礼……”李商隐道:“兄长受礼也是本分内。”他俩说话间、书房中传来令狐楚剧烈咳嗽声 ,诗人的天生敏感让李商隐察觉到一丝不祥。他小心翼翼对令狐绹说:“我见恩师这几日气色不佳,要不要请郎中瞧瞧?老人家年事已高,当时刻注意才好。”令狐绹:“咳嗽的这么厉害,身边人都是死气的吗?看来是该严加惩治,以儆效尤……”李商隐道:“先别惩治不惩治了,恩师的身体最重要,眼下赶紧请郎中瞧瞧……”令狐绹:“不枉父亲疼你一场啊!”李商隐:“一日为师终生为父,若没有恩师,至今我还往复于山野之中,茫然不知所措,他老人家的大恩大德今生谨记。”令狐绹:“父亲宅心仁厚,一生资助无数寒门学子,义山是他最得意的门生了。”他很快吩咐下去,不久下人请京中名医来给令狐楚诊治。二人来到令狐楚的书房,阵阵剧烈的咳嗽声,让人心惊肉跳,李商隐听着更加紧张起来,他狐疑的看看令狐绹,令狐绹则不安的看向窗户。卧榻上的令狐楚咳嗽不止,见到他俩进来,也丝毫控制不住。二人上前给他搓胸的揉背的,一番折腾好不容易缓过气来。李商隐不无紧张问:“恩师、好受一点了吗?郎中很快就到,您老先忍耐一会……”令狐楚明白自己年事已高,医生治的病不一定治的命,活了一把年纪,富贵乡里呆久了,人都不愿面对死亡。但到达他这个层次的人,内心还是有些淡然的:“无妨,老毛病了无需担心,相信义山今番高中,老夫高兴之余,病顷刻好了一大半也说不准。”李商隐有些动容:“恩师定长命百岁的,我还要好好孝敬您呢?”令狐绹也在一旁随合道:“是啊!父亲您看看自己鹤发童颜,定长寿无疆,就等着含饴养孙,享受天伦之乐吧。”令狐楚听到两个人的恭维,心里顿时高兴起来笑道:“两个臭小子,越发会哄人了。”说完令狐楚拉着李商隐的手语重深长告诫:“义山、若老夫有个三长两短,你一定帮衬着绹儿支撑起这个家族,兄弟阋于墙,外御其侮,当吴越同舟,不可为丛驱雀,你们同心协力,架起铜墙铁壁,方能抵御外部忧患,牢记父亲嘱咐啊!以后这个家交于你们了。”李商隐鼻子发酸道:“恩师您福泽厚重,一定会长命百岁的,还要目睹五世同堂的盛况空前呢?只是年事已高,身体偶然抱恙,无需担心的。”

    郎中瞧过,貌似不容乐观,他悄悄递话与令狐绹,该准备的准备一下,哪怕冲冲喜也是好的,令狐绹会意的点点头,命人赏了郎中。开了一些止咳理气之药,下人煎好后,李商隐喂令狐楚吃下,一旁的令狐绹看着父亲望他那慈爱的眼神,脸上微露不悦,见父亲吃药昏昏欲睡,两人便退了出来。

    路上令狐绹意味深长对李商隐说:“父亲对义山视如己出,有你在侧我也省心不少。令狐府世代为官,留下丰厚家资,若父亲驾鹤西行,族人虎视眈眈,怕引起一番不必要的争端。夫唯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可惜有时候人并不了解这个道理,鸟为食亡……想来头破血流的状况比比皆是。”李商隐听出弦外之音:“令狐兄安心,以哥哥的实力怕是无人敢觊觎,况小弟受恩师垂爱,当誓死效命哥哥,他人若生不二之心,想来必胎死腹中而已。小弟跟兄长的想法不谋而合,不属于自己的东西莫强求,若别人强行赠予,其实也没什么价值。”令狐绹看似无意道:“是啊!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当得不求自得,不当得强亦不得。义山与我懂得物非吾有,虽一毫而莫取。非吾之物,弗敢取之,不义之恩,小人不还的道理……”通过这次旁敲侧击的谈话,李商隐明白了令狐绹不过敲山震虎,让自己摆正地位,不要越俎代庖。他明白此刻两个人已心生嫌隙,再也回不到从前坦诚相待的时光,日后若令狐楚去世,自己肯定仰他鼻息过活,看来令狐府并非久居之地,该早早做打算才好,可普天之下哪有一个无依无靠的人可以支撑的空间?想来头疼的很。

    暮春时节,紫藤枝头摇曳送微凉,自己像这攀附的紫藤随风晃摆一样举棋不定。此刻达官贵人在祖宗的佑护下,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他们不会为五斗米折腰,用自己的方式迷乱在春夜良宵。春风的传递中,他们日夜醉生梦死,笙乐悠扬温软,而自己小心翼翼,不过是求个立锥之地仅此而已,夜色随自己的心愈加深沉,不知不觉走到湖边,海棠花已落,飘飘洒洒如雪,好似容颜老去,身心憔悴,岁月悠悠流逝,心中落寞郁结。素月分辉,明湖共影,澄澈山有峰回,江水有彼岸,大约万物终会路转。想着突然想起一面之缘的,那个蔷薇一样的女子,他默默期盼再见一面,此夜他不只是等风等雨,还要等佳人的讯息。人生总有那么大段的时光,在等待那一场春暖花开,或一树春华秋实,或雷霆万钧,在路在路遥马急的古代,一次离别,很有可能就意味着永别。即使没有隔着生死,也许会隔尽长长余生,活在山长水阔的彼岸,再也无法相守。刻骨铭心的感情,最后可能是只有自己伤筋动骨,但缘分就是这么稀奇,他以为就此别过,或许会以另一种方式回归。好友韩瞻莫名投帖子拜访,因他是王茂元的女婿,与令狐楚站队两派的政敌,李商隐只得去酒楼接待他。正好温庭筠也在京中,好友多日未见甚是思念,想起与自己一起赶考落榜的人,内心很是替他惋惜,想来他还没走出科考失利的阴霾,不如凑一起一醉方休。怎么说呢?温庭筠这个人在音乐诗词方面极具天赋,他率性天真,所以经常和富二代令狐绹出入歌楼酒肆,这也是寒门学子结交权贵的一种方式。但是令狐绹这个人古板老实,心眼也比较小,见不得比自己优秀的人在面前晃来晃去。而温庭筠这个人洒脱不羁外,加自己拎不清,人前经常不给令狐绹面子,所以令狐绹认定他是别人家的坏孩子,以至于温庭筠比李商隐还倒霉,外令狐绹的恶意压制下,一辈子都没中进士。李商隐和温庭筠始于令狐府,都是来自寒门,都是从小就失去父亲这个顶梁柱,因此艰辛备尝,一直渴望着靠才华立身,达济天下外加养家糊口。屌丝之情,身心共振外加惺惺相惜,同病相怜的人儿,感情和别人自然不能比拟。只是温庭筠比李商隐还坎坷,李商隐好歹中过进士榜,但温庭筠有空有八叉之才,始终没有登第,这样他的人生更加坎坷不平。后来的温庭筠也看开了,才华足够,可自己样貌不来凑,还有人恶意打压,蟾宫折挂无异于登天,他开始了玩世不恭的生涯,为了充斥小金库,专门在科场替人作弊,等作弊的人高中,他又大肆宣扬,于是不但贬低自己,也恶心了别人。他们还有一个好友卢献卿,此人词风近庾信,当然李商隐的风格也受庾信影响,卢献卿也是一生郁郁不得志,也是这个时期认识的,少年意气,挥斥方遒,热血少年三剑客,就此拜把子称兄道弟。

    酒肆中、韩瞻姗姗来迟,好友多年未见分外欢喜,韩瞻知道李商隐中举,而温庭筠他们落榜,也不敢祝贺,一阵寒暄后,四人心知肚明落座。歌女一旁红粉增色,清脆婉转的声音响起:“小山重叠金明灭,鬓云欲度香腮雪。懒起画峨眉,弄妆梳洗迟。照花前后镜,花面交相映。新帖绣罗襦,双双金鹧鸪……”嘴里唱着温庭筠,身体不由自主坐在李商隐身边,论长相的重要性可见一斑。韩瞻戏谑道:“姑娘唱温兄的词,坐义山身旁,不厚道了吧?”歌女惊愕的看着温庭筠那张惊天地泣鬼神的脸惊呼:“您就是誉满天下的大才子温飞卿啊?小女有眼不识泰山,望温公子海涵!”温庭筠摇头可笑道:“自古嫦娥爱美少年,何况义山俊秀儒雅,这方面在下自叹弗如啊!”李商隐:“夸扯自己就不要用我搭桥了,人家姑娘还不是第一时间想着温兄的词?”韩瞻也来打趣:“温兄可是誉满天下的温八叉,今番得见,实属小弟之幸。”卢献卿有些急性子道:“有美人添香,不喝酒对得起这良辰美景吗?你们就别叽叽歪歪了,”说完举起杯一饮而尽。他们三个人对望着一笑,也举起了酒杯。几杯酒下肚,温庭筠有些失落禁不住叹道:“义山终于高中,这些年真的不易,为兄的替你高兴啊!卢献卿也跟着说:“是啊!真是可喜可贺,不过温兄人贵在坚持,我们拼尽全力翻山越岭,定会熬到苦尽甘来,春暖花开时,一起举杯同庆吧。”温庭筠还是有些灰心道:“那就借卢老弟吉言,愿在坐的诸位兄弟,所求皆如愿。”酒过三巡,各怀心事的人儿,已醉的东倒西歪,送走温庭筠与卢献卿,李商隐也要起身告辞,韩瞻叫住他:“义山老弟今番可谓蟾宫折桂了,日后必青云直上,当着温兄的面没法道喜,为兄也替你高兴啊!”李商隐:“韩兄无需客套,说来惭愧,没有令狐兄提携,我也不过如此……”韩瞻:“老弟过谦了,若没有真实才学,怕提携也无用的。”李商隐:“韩兄远道而来,不光是祝贺吧,可否告知在下?”韩瞻:“义山不亏是义山 ,七窍玲珑心啊!冒昧问一句,如今可曾婚配?或已有心仪之人吗?”李商隐有些奇怪:“韩兄怎么像个市井妇人,操心起有无心仪之人了,让您费心了,在下并无两情相悦之人 ,而且一介穷书生,居无定所寄人篱下,人家哪个女子愿意委身下嫁?”说完他笑着摇摇头。韩瞻高兴道:“好啊好啊!真乃天作之合。”李商隐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韩兄云里雾里的,什么天作之合?”韩瞻:“妻妹王氏年芳十三,那日义山见过她,若你我能成为连襟,为兄自然高兴的很……”李商隐突然想起那日所见女子,也猜到了韩瞻的来意,可是想想他岳父与令狐楚是两个阵营的对立面,心里虽然高兴可也犹豫不决。韩瞻看到他面露难色,便知晓怎么回事道:“是不是因为令狐大人,报恩与婚娶是两码事,这一生总得有自己的一番作为,拼出自己一方水土才是道理。况令狐绹并不是一个宽宏大量之人,想来令狐老大人年老体衰,百年之后令狐绹必容不下你,义山当早做打算,你我多年好友,善意提醒一下。”李商隐面露难色:“恩师对我有再造之恩,若弃之而去,恐惹天下人唾弃。”韩瞻:“义山说的不无道理,听闻令狐楚大人已时日无多,现在先不要惊动他老人家了,以免加重他病情。但有桩喜事我不得不一吐为快。那日无意见到你,妻妹念念不忘,因她是家中老幺缘故,加上乖巧伶俐,岳丈一直视为掌上明珠,义山风姿特秀,岳丈对于此桩佳话,也颇为满意。你仔细思考一下,再答复与我,我俩若有缘成为一家人,也算是喜上加喜了。”

    回府的路上,李商隐思绪万千,令狐楚对自己恩重如山,而王茂元是他的政敌,现实是残酷的,在朝中的站队上,恩师令狐属于以牛僧孺为领袖的“牛党”一派,而岳父王茂元则属于以李德裕为领袖“李党”一派。牛李党争,互相倾轧,是你死我活的水火不相容,若贸然投奔,势必引起天下之大不韪。离开恩师令狐家,娶妻王茂元女儿,悲催的李商隐将彻底将自己卷入到党争的旋涡中。令狐绹肯定说他,“忘家恩,放利偷合”,故交们也会讽刺他,背义负恩,脚踏两只船。可若令狐楚归西,以令狐绹的个性必容不下自己,想来韩瞻的提议不无道理。想想那日女子笑靥胜花,心中微微泛起涟漪。抬头远山如黛,仿佛她翠眉绰约而现,春山梅雪见面对她的脸,也怕是自愧不如,目间镶嵌着星辰大海,如月色摇荡山林。不觉脑海中那个身着青衫的美丽女子拨开层层荷叶,滑动着水里细纹,缓缓地向自己走来。似懂未懂的池水也乱了分寸似的,柔柔地皱起,无限春光在少女面前似乎也无比娇羞。走到大门口已是深夜,令狐绹不知何时冒出来,吓了李商隐一大跳,他看似无意不紧不慢道:“听闻韩瞻来访,父亲还未病入膏肓,就急着投奔下家吗?”李商隐一惊:看来这家伙暗中派人观察自己,想必一举一动都在人家监控之中。他抬头目光坚定:“此生我不会辜负恩师的,兄长大可放心。”令狐绹:“但愿你如你所言…… ”说完扬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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