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落往事

    下午,街上的游人渐渐多了起来。奇装异服的青年们顶着五颜六色的爆炸头,在城市中央的广场上,放着嗨歌,跳舞,时不时还爆出两句带着G城口音的说唱。

    一位暗红色头发的女孩举着一个倒计时的牌子,上面写道,

    距离时空碰撞还剩6h30min45s.

    编着辫子的长发青年对着对面散步的两人吹口哨,

    “不错啊兄弟!趁着末日来相爱!”

    时境看了一眼舒安,对着脏辫青年礼貌地笑了笑,

    广场马路上熙熙攘攘凑着不少人,但大部分人处在一种不太正常的亢奋状态,显得他们两个正常散步的人格外突兀。

    一阵温暖湿润的江风轻轻吹来,卷起了年轻人的狂热。

    “美女来跳个舞啊!”

    一个染着墨绿色头发的女孩热情地拉起了舒安的手,舒安还没来得及拒绝,就被迫成为了舞团的一员。她怕扫了人家的兴,手忙脚乱地跟上节奏,发现大家也是乱跳一通,跟着震耳欲聋的音乐瞎摇摆,她的四肢不协调倒是毫不突兀。

    时境就倚在一旁的树干上,悠闲地插着兜看她,

    那位绿毛姐一直往舒安身上贴,眼神直勾勾地看着她,

    “姐姐,”

    “嗯?”

    舒安低着头不太熟练地数着拍子,三心二意地应了声,

    绿毛姐笑嘻嘻地提出了一个无礼的要求,

    “我可以亲你一口吗?”

    “啊?”

    舒安下意识抬头,神情有些茫然,下一秒,一个柔软的触感蜻蜓点水般落在舒安的唇上,

    “哈哈哈哈哈哈哈”

    绿毛姐笑得极为放肆,时境被她突然的行动搞得措手不及,立马走了过去,拉起舒安就要走,走之前还狠狠地剜了绿毛女一眼,女孩却一眼也不看他,吹着口哨,挑衅般地给了舒安一个飞吻。

    “姐姐,有缘再见!”

    时境单手把舒安的头转了过来,强硬地留给绿毛女两个后脑勺,脚步飞快地拉着逃离这个地方,舒安小跑着才能跟上他的速度,

    等好不容易脱离了那群狂欢的人群,舒安忍不住笑出声,撑着公园的大树,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时境站在一旁幽幽地埋怨道,

    “这么开心?”

    “哈哈哈哈哈哈哈”

    时境单手捏她的脸,手动给她止住笑,越想越气不过,随后又泄愤一般粗暴地撕开了一片湿巾,落在舒安唇上时动作却轻柔无比。

    舒安被迫仰起头,眼睛里还有一汪水润的笑意,时境仔仔细细地把每一处都擦了一遍,望着她的眼神带着幽怨,

    舒安没忍住又笑了起来,

    擦完之后的红唇水润润的,亮晶晶的,时境垂眼看她,舒安的笑突然停了。

    “那我可以吗?”

    紧绷的声线泄露了说话人难以掩盖的紧张,

    冬天的黄昏来得更早一些,天边慢慢染上绚丽的橘黄色,江上吹来了傍晚的温暖晚风,不远处的人群仍然放肆地闹着,大笑着,衬得这片小树林越发安静,没有人路过这里,只有树上归巢的鸟叽叽喳喳地谈天说地。

    舒安背靠着树,闭上了眼睛,手指无意识地揪着时境的衣服下摆。时境俯下身的时间只有一秒,却像过了一个世纪这么漫长。等他终于吻上她的那一刻,时间却就此静止。

    时境一只手搭在舒安的后脑勺上,动作很轻却带着些许强势的意味。另一只手拉起舒安攥起的手指,安抚她的紧张。她的唇和他想象中的那样柔软,甘甜。时境耐心地描摹着她的唇形,等舒安无意识放松下来后,便趁虚而入。舒安瞬时瞪大了眼睛,睁开眼便看到时境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的表情,专注得像在看一件艺术画作。

    舒安下意识抽出手挡着了他的眼,盖在眼皮上的手心和她的唇一样温暖,柔软。时境几不可闻地轻笑了一声。

    时境不知餍足地吻着她,吻得舒安脚步发软,喘不上气来才堪堪放过她。时境双手捧着她的脸颊,抵着她的额头,唇边只让出了1厘米的距离,将分不分,仿佛下一秒就要重来。

    舒安有些紧张地动了动,

    “乖,别动。”

    时境的声音彻底哑了,格外低沉。

    舒安半仰着头,和他对视。

    一阵不合时宜的电话铃声打断了两人旖旎的氛围,时境像没听到一般沉沉地望着她,

    “时境,”

    舒安用额头亲昵地碰了碰他,

    “等会就接,”

    说完,他低头飞快地亲了她一下,才终于心满意足地掏出手机。舒安还有些晕乎乎的,没听清电话里头的人说了什么,只听到时境应了一声,

    “嗯,马上就回。”

    警局的气氛有点奇怪,舒安推开门的那一刻,里面的人都不约而同地抬头打量她,让她下意识想转身就走。后面赶来的李蔷诗直接把她的想法付诸行动,强硬地把舒安拉了出去。

    时境听着警官的最新情况汇报,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

    舒安只来得及看他一眼,就被李蔷诗拽回了酒店,然后又被锁了起来,

    “你今天不准出去!”

    舒安一头雾水,

    “怎么了?”

    舒宪仁坐在沙发上,难得顺着李蔷诗的话说道,

    “先听你妈妈的话,这两天待在酒店里,这件事就不要掺和了。”

    舒安没有吭声,李蔷诗烦躁地在阳台上走过来走过去。

    过了一会,舒宪仁和李蔷诗一同出去了。房间里只剩下了舒安一人,偶尔传来楼下汽车躁动的鸣笛声。

    在这份怪异的安静里,舒安手机提示铃“叮”的一声,显得格外突兀。

    来信的是一个加前缀的陌生号码,舒安本不打算理会,但也无事可做,下意识点了进去。

    亲爱的舒小安:

    你好,我猜你大概还是记得我的,再猜一下你现在大概是被妈妈关在酒店里了吧,她现在一定很紧张,不知道你心情怎么样?先前跟你讲过的故事,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听一听完整版?

    当然,我就先自作多情地认为你很感兴趣了,因为一直以来你是我见过的最好的听众。

    十多年前,那时的你大概三岁或四岁,原谅我这个不合格的讲述者,确切的时间我也不大记得清楚了。有一个二十三岁的女孩叫做陈露,她当时刚升上S大的研究生,可谓是意气风发,偏偏她这人,从小就聪明伶俐,被万千宠爱捧出了骄傲自负的性格,凡是她想要的就没有得不到的,还自顾自地一头扎进文学世界里,常常带着略显愚蠢的天真浪漫。就是这样的女孩,二十三年眼高于顶,对一般的男人都不屑一顾,却会为充满思想魅力的知识分子折腰。

    她和那位的相遇也非常符合女孩们对于浪漫的想象。某一个周末,她心血来潮想去江边看日落,当机立断买了一张竹筏的船票。然后又从学校坐大巴颠簸了两三个小时才到码头。竹筏是一个双人筏,要等人坐满才能走,她就等啊等,等到太阳温度慢慢降下来,才终于等到了一个人。她对他的第一印象如同神明降世,这位谪仙逆着光坐下的时候是那样的器宇不凡。他礼貌地朝她点了点头,却没有主动开口。

    船开始慢慢行驶,一旁的青山倒映在绿水上,整个天地安静得像盘古还未来得及苏醒。还好筏工是一个非常有意思的人,他跟他们分享有关这座山这条江的记忆,跟他们说着他爷爷的时候这座山是什么样子,他父亲的时候这座山是什么样子,他小时候这座山是什么样子,以及他小时候是如何在这条江上嬉戏玩耍,摸鱼捉虾。她听得津津有味,时不时地赞叹几句,旁边的男人也相当捧场,听到有趣的地方也会微微一笑。

    他们两个人的热情让筏工越讲越兴奋,他直接大喊一声,然后得意地跟他们说:“告诉你们一个秘密,其实这里的山是空心的,你们听,我喊一声会有回声。”

    她也兴奋起来,跟着筏工开始“嗷呜”“嗷呜”地喊,喊得畅快淋漓,整座山谷,江面都回荡着她的喊声。她回头和男人对视了一眼,从彼此的眼神里都看到了同样的调侃,

    男人打趣道,“两岸猿声啼不住”

    然后她大笑了起来,整座山谷,江面又开始回荡她的笑声。

    笑着笑着,竹筏绕过了那座山,迎面撞上了绚烂的晚霞,和无法直视的落日。自然的色彩在这广阔的天地中自由挥洒,渺小的人类安静下来。

    她说他是唯一一个沉默时都像在跟她交流的人。

    他们就在日落的方向登上了岸边。

    他们就坐在码头上一直聊到太阳彻底沉入天际。她说她开始慢慢理解陶渊明,他却笑她还差一点,他和她谈起哈姆莱特的“生存还是毁灭”,谈他们的文学观,谈他们对这个世界的理解。

    最后他说他要回去了,她让他留一个邮箱给她,男人笑着摇了摇头,转身走了。

    这是她第一次的失败。如此骄傲的女孩还从没有被人如此直接地拒绝过。

    她回到学校之后闷闷不乐了许久,一有空就坐着几小时的大巴,跑到码头上找他,但是怎么等都没有等到他,又向筏工打听,也是一无所获。好几次晕车晕到吐空了胃,犯了低血糖,才终于放弃。谁知柳暗花明又一村,她竟然就在学校再次遇见了他。

    又是一个周末,她还在纠结要不要再去码头一趟,她的舍友们在一旁兴致勃勃地讨论一个讲座。她一向对讲座很感兴趣,听了两句却无聊地收回了耳朵。因为她们都在讨论讲座的老师是如何得年轻英俊,气质卓绝。

    她有些不屑,对她来说,外貌一向是最俗气的。也可能是她这人从小就长得漂亮,人对自己拥有的东西就容易不屑一顾。

    她的舍友们难得见她加入了她们的谈话,便热情地拉她一起去听。

    她就在人山人海的阶梯教室里再一次见到了他,这不过这一次他们不是并肩坐在一起,他在三尺讲台的灯光下,她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

    听完讲座后,她开始疯狂地搜集他的信息,知道他叫舒宪仁,知道他刚博士毕业不久,在S大任教也才不到两年的时间。知道他堪堪而立之年,英俊潇洒又才华出众,受到学生一致好评。她翻遍了他写的论文,排了一张他的课表,去图书室查到了他的借阅记录,读他正在读的书。

    她就那样开始了她轰轰烈烈的追求。

    去听他的课,等下课的时候以答疑的名义和他聊天,一聊就要聊两三个小时,聊到两个人都饿得前胸贴后背才终止话题。她还知道他每天下午都会准时去操场跑步,她这个懒得走路都嫌累的人也开始每天跟在他后面跑步。

    她会给他送花送美味的食物,一开始总是被他拒绝。有一次她实在没忍住在他面前哭了起来,他心软了。他不接受,却也从不直接拒绝。

    他们从没有说过在一起,也没有牵手拥抱和亲吻,却会像正常情侣那样在湖边散步,读书,聊天。在操场一起跑步,互相调侃。周末一起去爬山看海,等日出日落。她还会耍赖让他帮忙写一些无聊的课堂作业,他也会无奈地纵容她,甚至帮她复习期末重点。他知道她总是赖床,所以在每一节早八的课都给她准备好早餐。他知道她总是感冒,所以跑步的时候只要她偷懒,他就会生气,而她又特别喜欢他生气的样子,总是故意逗他。

    他们就这样以一种不清不楚的关系维持了一年之久。

    她唯一不知道的是她折腰的对象早已名草有主。而这位主还是一个相当厉害的角色。当时舒宪仁大概是在和这位主商量离婚的事了,没曾想刚开完口还没谈条件,就被这位主子闹上了院长办公室,闹得全校皆知。

    当时舒宪仁的好友们也早早地劝过他,唯独吴国霖把两个人都恨铁不成钢地批判了一顿,唔,这倒是很符合他古板的性子。裴新那人却离经叛道得很,站在吴国霖的对立面对他们表示理解和欣赏,还说了一些狗屁不通的话,说什么没有感情基础的人才是小三,丝毫不把公序良俗放在眼里,把吴国霖气得当场和他们绝交。赵友直倒是温和的中立派,四个性格迥异的人能成为好友确实令人很惊讶。

    抱歉,我是不是有些跑题了。

    后来全校都知道文学院有个研究生仗着漂亮为所欲为,不仅和老师谈恋爱,还当小三插足人家的感情。自此,陈露不仅打个饭会被人插队,上个厕所被人泼水,上课还被人霸座,各种各样的针对严重影响到了她的日常生活。而辅导员连同院长不仅没有帮她解决问题,还一同给她施压。当时的舒宪仁估计还在和厉害的主子周旋,没来得及发现她的异常。

    那么骄傲的女孩,一生顺风顺水没得过一句重话,却在一个高等学府成了过街老鼠,人人喊打,老师们助纣为虐,互相袒护,甚至为了保全学校名声,逼一个课业优秀的学生退学。

    最后,她自杀了。

    从学校最高的楼一跃而下,整个校园再度沉寂下来,很快大家都忘了这件事情。

    有人回归家庭,有人高升,有人顺利毕业找到了好工作出人头地。

    但没有人记得有一个女孩,叫做陈露,她才华横溢,热情大方。她的父母因为她的离去飞向了地球的另一端,再也不愿踏上这片土地。她的弟弟耿耿于怀多年,再次搬到了那个男人的城市,只想要一个说法,却发现根本无从说起。

    说实话,这一度成为我跨不去的执念,直到……你的出现。

    现在我竟然感到有些无聊了。

    我在想,只要你来见我一面,我就结束这场无聊的游戏,怎么样?

    你的甜品店老板

    陈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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