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个朋友

    九月一日新生开学典礼,顾倾寒作为新生代表发言。

    内容也不过是什么“尊敬的老师们,亲爱的同学们”“很高兴来到这所学校与大家共同学习进步”“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等一些老套的致辞。

    但他站在那里,就算穿着校服,发言里也大多是同学们听过很多遍的话,开口第一句,喧闹的人群就马上静下来,所有新生的目光都被他吸引,听他讲话。

    此时苏向暖的内心活动:“快看,那是我同桌。”

    之后是学生会主席安梓辰代表学校向新生致欢迎词。

    若说顾倾寒有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质;安梓辰,则是冬日暖阳般的存在。

    他的面容让人看起来很舒服,仿佛不曾染过纤尘,笑起来让人如沐春风。

    典礼后回到教室,老师让同学们重新选择座位。

    苏向暖选好后,就开始期待自己的“新”同桌。

    哪知她一腔欢喜,到最后发现身边的人还是顾倾寒,简直要一口血喷出来。

    所以,高一是要守着这个高冷学霸过了吗?

    等到大家都找好位置后,白敏说,“这只是临时座位,月考后再重新排。”

    苏向暖听到后在心里拜佛,但一想到月考后万一真的要换同桌,不知为何竟有一点不舍。

    班主任出去以后,同学们都在跟自己的新同桌沟通感情。

    看着旁边看书的顾倾寒,苏向暖决定还是主动一点,“同学,你叫顾倾寒是嘛?”

    “嗯。”淡淡的应下。

    见他回应自己,觉得是个好兆头,继续努力,“我叫苏向暖。”

    “嗯。”还是一个单音。

    苏向暖不淡定起来:“这位同学你真的好难接近。”

    “对。”顾倾寒终于放下书,看向苏向暖,“你想接近我吗?”

    为什么他表情还有些期待?

    难道是她误解了吗?

    管他呢。

    苏向暖理所应当地点头:“至少未来一个月我们都是同桌,就算是做不成朋友,也不能一直不讲话吧。”

    “可以做朋友吗?”顾倾寒语气中饱含热切期望。

    顾倾寒的反应让苏向暖完全摸不着头脑,只好先认真回答他的问题:“当然可以啦。”

    苏向暖伸出手,待顾倾寒相握。

    顾倾寒眉眼间满是惊喜,浅笑着虚虚碰了下她的指节。

    “你跟他们说得不太一样。”苏向暖盯着顾倾寒,双眼写满探究,“他们说你独来独往,话少还不爱笑。”

    “我是这样。”顾倾寒大方承认,见苏向暖疑惑,又补充:“但我们是朋友。”

    苏向暖下意识调侃,“你还挺懂亲疏有别。”

    “我是不是……得阳光开朗些。”

    苏向暖感到莫名其妙,“你怎么舒服怎么来嘛。”

    “好。”顾倾寒低下头继续看书,看起来跟刚刚没什么两样。

    唯一的区别,可能就是上扬的嘴角。

    -

    就算已经跟顾倾寒建立朋友关系,两人平时也极少交流,特别是课下,其他同学都在跟同桌聊天,只有她一脸无奈地看看整理笔记的顾倾寒,再自己做题。

    “高中准备奋发图强了?”李柯一下课就像脱缰的马,在苏向暖位置前停下,看着她做完的题:“不过你这奋发图强有点难度。”

    “那也比你不学好啊,笨鸟先飞你懂不懂啊?”苏向暖白眼。

    顾倾寒突然停笔,看着苏向暖的习题开口:“嗯,李柯说的没错,你这样根本飞不起来。”

    苏向暖靠住后桌,小声嘟囔,“飞不起来就不飞嘛,反正我上个大专就行了。”

    这话成功吸引了顾倾寒的注意。

    “看什么,被我宏伟目标惊呆了?”苏向暖没有一丝难为情,对上顾倾寒的视线:“学渣也是有抱负的好吧?”

    李柯“噗嗤”笑出声:“你都考上实验了,最后目标是大专,校长没病也得被你气出病。”

    “有学上不就行了,我不挑的,感谢大专收留我。”苏向暖仿佛已经看淡一切:“毕业随便做点什么,乐得清闲。”

    她幼年时期肠胃不好,瘦弱非常,所以父母对她的期许只是健康快乐的长大,从不会给她施加任何压力,她自己也十分争气,身体愈养愈好,同龄小孩在艰苦奋斗时唯独她快活似神仙。

    如此惬意的生活当然要贯彻始终啦。

    见顾倾寒还在看着自己,却不发一言,苏向暖心里发毛:“你放心,我不会打扰你的,月考后换新座位,我们就不是同桌了。”

    顾倾寒摇摇头。

    他不是怕她打扰他,是从她的描述中听出人生的另一种可能。

    可以不优秀,可以不成功,自由自在,无拘无束。

    不,说这种人生不成功本身就有问题,“成功”应该由她自己定义,,而非被世俗观念规限。

    他神情诚恳:“我只是觉得你很潇洒,很羡慕你。”

    苏向暖惊。

    羡慕……她?

    他脑子学傻了吧?

    她要有他这水平,自然不会把目标定这么低啊。

    至少,至少也得考个一本吧。

    市中考状元诶。

    大学霸的思维方式果然是她这个学渣难以理解的。

    -

    通过这段时间的观察,苏向暖发现顾倾寒好像有强迫症。

    有时捡掉落的笔瞄到他的桌洞,里面书摆放的特别整齐,而且不仅有学校发的课本,还有一摞教师用书;放学临走前把板凳摞到课桌上,甚至还承担起了帮同学们摆放桌子和板凳的重任。

    对此,她想了解一下他的星座。

    顾倾寒一般只是做做习题看看书,很少看见他做别的事情;开学已经两周,他好像还是只跟李柯有一些接触。

    上过几节体育课,他似乎从没跟班里男生一起打过球,不论是乒乓球还是篮球,也没见他踢过足球,要不是一次同学拉苏向暖去厕所,发现他在梧桐树下听歌,她会一直以为一到体育课这位同学就失踪。

    他好像很喜欢一个人听歌。

    每天他都会带一瓶矿泉水,很奇怪他为什么不用杯子,也没见他喝过饮料。

    九月份有时还是会很热很晒,头发被汗水浸湿他才会脱掉校服外套,里面那件短袖也是校服。

    他远离人群,不怎么与人交往,或许是长相和成绩,让他在年级拥有一些人气,一次去办公室送作业,有一个邻班女生给他塞了一封信,然后红着脸跑开了。

    她猜,那是一封情书。

    她看到后小声嘟囔:“为什么我这么可爱的女孩子都没人给我递情书?”

    她保证自己没有刻意去关注他,只是有点好奇这个性格孤僻的同桌的日常生活。

    然后,课余生活就再也没有无聊过。

    -

    苏向暖的父母发现自己女儿的理科比较薄弱,给她报了一个辅导班,先试听一节,合适就每周末下午去上课。

    苏向暖同学便将她的好闺蜜林佳怡拐带到辅导班。

    辅导班里是两个女老师,看样子也不过是兼职的大学生。

    她们都给人很亲切的感觉,虽然年龄相差不大,但辅导班里的同学都很听从她们的安排。

    “李沐,今天你弟弟的同学会来吗?”在苏向暖林佳怡和同学们一起与习题斗争的时候,辅导班中的两位老师聊起天。

    “他今天应该有时间吧,你很想见他?”李沐扬起坏笑。

    “没有哪个女生可以对小帅哥说不吧!不止是我啊,班里的妹妹都想见他。”那位女老师说:“不过,那个小帅哥真了不起,,高一就可以辅导同龄人了。”

    “家庭环境很重要啊,人家家长从小就这样培养他。”李沐不由得感叹。

    -

    “咚咚咚”

    半开的木门传来声响,教室里同学静下来向门外看去。

    随着不疾不徐的脚步声,敲门的少年朝他们缓步走来。

    “倾寒,你来了。”

    “顾倾寒?”

    李沐和苏向暖的声音同时响起,但前者语气含笑,后者声音很轻。

    顾倾寒微微颔首:“李沐姐。”

    “你同桌?”林佳怡碰碰苏向暖的胳膊问。

    “昂。”

    李沐看到两人在说话,问:“这两位同学,你们有问题吗?”

    “啊?”林佳怡意识到自己被点名,编了一个借口:“老师,我们这里有一道题不会做。”

    李沐转头看向顾倾寒:“倾寒,你去帮那两位同学看看吧。”

    “嗯。”顾倾寒走到苏向暖面前:“哪一道?”

    “没问题,你走吧,谢谢。”苏向暖否认。

    “老师,我这里有问题。”一个女生举手。

    李沐又把顾倾寒派遣过去。

    -

    原来老师说的那个小帅哥就是他,苏向暖发现自己再也没有办法专心做题。

    她干脆看向正在给同学讲题的顾倾寒。

    少年俯身低头看着试卷,一只手撑着桌子,一只手转着笔;那只笔在他手上仿佛有了魔力,节奏轻快地在他手中转动,她突然发现他的手指好漂亮,骨节分明,修长有力。

    不久后,他开始弯腰拿起旁边的演算纸写画,问女生他讲清楚没有,就算已经给女生讲过两遍,也没有不耐烦。

    “你要多做一些基础题。”这是他跟那个女生说的最后一句话。

    他还真挺像老师的。

    这边已经辅导完一个同学,那边还没动笔做接下来的题目,因为注目礼太隆重,还轻易的吸引了顾老师:“苏向暖,你有不懂的地方吗?”

    这一问,教室里几个同学都看向苏向暖,她也终于回神:“没有!”

    苏向暖“不留情面”,顾老师微微挑眉。

    某些缘故,苏向暖同学这两个小时也没做多少题,老师问起她也马马虎虎的带过,回家前李沐还不忘推销:“如果觉得这个小老师还可以的话,欢迎下次再来。”

    她表面应和,心里却想着拿什么借口告诉爸妈下次不来了。

    走出辅导班,林佳怡被她妈妈接走,苏向暖只能自己回家。

    一个人走在小巷里,对顾倾寒充满疑惑。

    “苏向暖,等一下。”

    身后有人在叫她的名字,她停下转头。

    “顾倾寒?”他有什么事情吗?

    顾倾寒骑着单车,迅速到她面前,取下背包,拿出一套卷子:“你的作业忘带了。”

    “哦,谢谢。”苏向暖接过卷子。

    刚要往书包里装,却听到顾倾寒问:“你数学很薄弱吗?两个小时你就做了五道选择题,其中三道都是错的。”

    “你偷看我卷子?”苏向暖的表情立时就变了,赶紧把作业往书包里塞。

    “不是啊,当时不就摊在那里吗?”顾老师否定。

    此时的苏向暖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于是准备换个话题:“你怎么会在那里,你跟老师认得?”

    “嗯,李沐姐是李柯的姐姐。”顾倾寒的这一句,让苏向暖茅塞顿开。

    “你是来帮李老师的呀。”

    “可以这么说吧。你来这里补习?”

    “其实我不是很想过来上辅导班的,总感觉那些钱是多花的。可是我之前又落下太多,自己实在补不上来,爸爸妈妈就要更加辛苦。”苏向暖叹了口气,眉眼间自责的情绪为她清秀的面容蒙上一层愁云。

    “这样啊。”顾倾寒点头,抿着唇思考了一秒:“你不懂的问题可以问我,我帮你。”

    苏向暖感觉这时的顾倾寒浑身闪着光芒,“真的吗?”

    看他点头,她双手抱拳:“你好,顾老师。”

    “嗯。”顾老师应了一声:“你有想过考更好的学校吗?”

    “我可以嘛?”她不是没想过。

    顾倾寒点头:“你想就可以。实验学生想考的学校,你也都能去。”

    苏向暖对大学层次的概念简单到只能分专科、普通本科、TOP,放在以前,哪怕是考进实验,苏向暖都不敢相信自己还有除专科外的选择。

    仅仅是她身边的同学都太厉害了,课本上的内容她都总跟不上进度,她的同学毫不费力,甚至还能在老师拓展课外知识时对答如流。

    人外有人,她不知道在她看不到的地方,她的竞争对手会多优秀,又会多努力。

    他们都是“别人家孩子”,受到打击的时候她会暗暗安慰自己说,没必要和人家比,又不走一条路,可偶尔还是忍不住埋怨自己,怎么连跟别人比较的资格都没有呢。

    但他说她可以诶。

    第一次,在学习成绩上,她有了一些信心。

    她好像突然有了和这些“别人家孩子”竞争的勇气。

    苏向暖对上顾倾寒目光,少年眼神尽是信任,同夕阳余晖照亮她的眼睛。

    军训时,那个同学说顾倾寒独来独往,话少还不爱笑,这些确实没错,即使她对他有些萌动的情愫,他也说他们是朋友,可他实在太爱学习,她只能再三告诫自己,和他不是一路人,不要打扰他。

    但他主动伸出手,要带她跟他走同一条路。

    让她充满希望。

    说实话,她也很想知道自己拼尽全力之后会获得什么样的结果,而今天,在他眼中,她好像看到了未来闪着光的自己。

    还有一个问题,苏向暖很好奇:“你这样挖墙脚不怕李老师抱怨?”

    “不会,我这是在帮李沐姐减轻教学压力。”顾倾寒摇头。

    “顾倾寒!”

    空荡的小巷里回荡着少男少女爽朗的笑声,这是青春的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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