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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6 章

    余山镇那个新开的淮扬菜馆,乔笥找了个机会实地去看了一下。几个跑堂的小伙计,老板是一个憨厚的中年人,没有一丝丝值得可疑的地方。匆匆用过餐,她站在人来人往的街头,不由地长长的吁了一口气,暗嘲自己那根过敏的神经。

    日子平淡如水,一切如常。

    下个月就要进入农历春节,周奕从镇子上买来了许多红色的小灯笼挂在院子里的树梢处,提前添了一些过年的味道。也许年底的原因,游客渐渐也减少了,她似乎又回到了刚来时的那种闲散状态,每天忙完手里不多的活,有时间的话也会和周奕陪着秦禹一起去山里写生。

    秦禹原本就是本地人,懂得又多,每一处的历史典故信手拈来,连随便山路边一棵树的疤痕都可以讲上许多故事。她听得津津有味,周奕却有些心不在焉,只有谈及如何制作捕捉野味的陷阱时,两眼才亮了起来。山上自然也没有什么野兽,却有不少野兔,曾有运气好的房客捕捉到过。周奕懊恼在这里生活几年,居然一次也没有抓到过,自然深以为憾。

    只是时光再美,匆匆而已。等回过神,周奕已经开始打包准备回家过年的行李了。

    所以这天用过午饭,秦禹问起她打算的时候,她自然而然地说出了早就想好的法子:“哪儿也不去,留在这里替你看山门。”

    “你连饭都不会做,留在这里打算饿自己?”

    “我都打听好了,镇上新开的那家淮阳菜馆,过年是不打烊的,还可以送外卖过来,亏不了。”

    秦禹立在院门边,微微皱起眉:“这怎么能算个主意,毕竟是山野,你一个女孩子留在这里不安全。要不然你跟我一起回省城算了。你要是觉得呆在我家不自在,我有城中一处自己的房子,还可以带你去看看花市。”

    她放下手里的水洒,把头摇得跟波浪鼓似的:“不要,我跟你回去省城算怎么一回事。你们放心回去,出门右拐往前100米就是治安管理处,你不相信我,难道还不相信镇上的警察叔叔?”

    “我看你这几个月都被周奕带坏了,学得一腔油嘴滑舌。”他终于被她成功逗笑,但也还是不安心,微微沉吟了一下,才道:“你要是实在不愿去就算了,我们家吃年夜饭早,吃完饭我就赶回来陪你。”

    她本来也是随口应着,却突然在最后两个字上回过神来。愣了愣,心里微微划过一丝异样,抬起头看着面前的秦禹,他却好像没有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一般,“就这么说定了。”

    乔斯心里微微咯噔了一下。可面前的人表情太淡,淡得就像庭院里的落叶,根本分不清是风把它们从树梢上刮下来,还是自然而然就落了。她即使再愚钝迟缓,也隐隐约约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但仔细思索了片刻,任怎么想都觉得是自己自作多情在作祟。

    再想想自己,完全没有这种可能性,花了几分钟做出判断后,乔笥果断地放弃了自寻烦恼。最近闲来无事,周奕的女朋友从镇上给她带了不少书籍解闷,其中不乏风花雪月的故事本,那些本子果然看不得,在刚才那一瞬间居然魔怔,她竟然敢自恋到秦禹似乎对她有什么意思。

    这样算不算,胆子真大。

    她一面暗笑自己,一面继续专心致志地将院子里花盆的水浇透。余山的冬天降水量少,天气比较干燥,如果不浇透,花草长势就会受影响。刚做完这些,周奕就兴匆匆地镇子上回来了:“乔乔,看看我给你们带来什么。”

    这个家伙自从涨了工资,又得到了一个年底大红包,花钱的速度也蹭蹭往上涨。照这样下去,她觉得这个工资估计也白涨了。

    “你又乱买什么,怪不得你女朋友要跟你闹。前几天是谁说的,要痛改前非,努力攒钱娶她。”

    “没多少钱,耽误不了娶她。看看,这个手工兔子是给你的,宣纸拿给秦禹,他的用完了,一直抽不出时间去买。”

    “谢谢……要不那个你自己给他拿过去,我还等下还要去整理客房。”

    周奕奇怪地看了她一眼:“怎么了?你们两个吵架了?”

    “怎么可能跟他吵架?”

    “没吵架为什么你不能去给他?你平时可不是这样的。”

    谁知道呢,就在刚才一瞬间一听说要去见他,那种已经消失的奇异的感觉又一丝丝涌上心头。乔笥竭力淡然:“我平时不是这样的吗?”

    周奕上下打量了她一下,嘿嘿一笑:“我知道了,是不是他给你的红包没有我的厚,所以你闹脾气了?乔乔,我劝你把格局放大一点,眼光放长远一点。你想想啊,秦禹可是这十里八乡出了名的黄金单身汉,你只要把他搞定,将来还愁什么?”

    她目瞪口呆:“你在想什么?我是已婚妇女。”

    “你那点事我都知道了,不早就被人抛弃了嘛。不用放在心上,你这么好的姑娘,是那个人没福气。”

    乔笥不可思议地倒吸一口凉气,“谁告诉你的?”

    “没谁,你和秦禹说的话,我都听见了。

    她一时气结,再次无语地瞪了他一眼。

    “这哪能怪我,谁叫那天你听了秦禹的电话就变的怪怪的。他回来后我总觉得不对劲,就留意了一下你们两个的动静,果然被我发现了猫腻。不过,所谓失之东隅收之桑榆、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山河万里好男儿遍地都是,何必吊死在一棵树上。要我说,赶紧把那什么手续办了,然后开始下一春。”

    “什么开始下一春,你不要胡说八道。哎,你那天到底听的是不是完整版本啊?”

    周奕头也没有回,只是乐呵呵地远远朝她摇了摇手,然后就没心没肺地走了,独留她一个人在原地闹了心。看着石凳上的宣纸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自己还是得给秦禹拿去。

    思量再三,去了院子后面的画室。

    秦禹果然在那里,桌面上的画布铺开,上面着了几笔墨,虽尚未成形,像是墨梅。

    “过几天是我母亲的生日,我打算送幅画送给她。”

    “墨梅有风骨,是不错的画。”

    “其实母亲喜欢牡丹,喜欢墨梅的是我曾外婆。家族里留下的藏品中,她老人家画的墨梅,清朗之美,叫人赞叹。见过她小像的人,只道她是美人,却不知她的经历才让人神往。”

    乔笥原本送完东西想出去的,听到这里便好奇了,不由止住了脚步:“能说说吗?”

    秦禹放下手中的画笔:“她那个年代是旧时婚姻,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况且她的家族,更是要讲究门当户对。好在父母对她自幼宠爱,也是再三打听斟酌,终于选定了当时城内最有名望的韩家。韩家二公子仪表堂堂,又在政府任职,家族根基深厚,怎么看都是一段好姻缘。可惜两个婚后过得并不舒坦,新婚燕尔之后彼此习性的不同便暴露无遗。更甚者,男方在婚后不久便找了个戏子,开始le接二连三的纳妾。她愤愤不平,但双方家长的观念一致,男人三妻四妾也是平常,一直认为我曾祖母不过是小题大做,心胸狭窄罢了。”

    “那后来如何了呢?”

    “后来一日她终于忍无可忍,同丈夫大闹了一场,收拾简单行李,留下一纸休书便扬长而去。”

    “她休夫?”

    “对,不仅休夫,而且还远度重洋求学,将夫家的脸面摔在地上,气得对方直跳脚。而接下来,才是她精彩部分的开始。在那个少有华人留学的年代,她勤工俭学,年年拿奖学金,并在没有依靠家里援助的情况下完成了自己的学业。在校期间还邂逅了一个奥地利人,要不是遇见了我曾祖父,差一点就嫁去了奥地利的贵族世家。后来他们两个学成回国办实业,振经济,一同经历了此后的诸多磨难,最后葬在了一起。我没有机会见过曾祖母,但我见过她留下来的许多书信和画稿,教人印象深刻。”

    乔笥怔了半晌,“你的曾祖母一生,真是叫人叹服。”

    秦禹这才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知道为什么跟你讲这个吗?”

    “……为了,激励我?”

    “不是,我是想告诉你,我的家族有这样的长辈,有这样的家风,所以,我从来就不是一个迂腐的人。”

    说到这里,她要是再听不明白,真要愧于C大毕业。可是,他这样郑重其事地拉家族的长辈当例子,她如何承担的起?

    但对方的眼睛如此清明,一派坦然:“乔乔,人终究不是庙堂里那尊泥菩萨,有血有肉,会瞋会笑,会怨恨有执念。我没有资格指责你选择的生活态度。可你当真愿意这样过一辈子吗?我所理解的平淡,是纵然有风雨也泰然处之。我所期望的一世痛快,是敢爱敢恨,拿得起放得下,摔倒了再爬起来。我今天并非是要你给什么答案,只是觉得有些事情可以徐徐图之,有些事情却等不得。”

    秦禹原本没有打算单刀直入,对她下这样的重药。他总想着再缓一缓,日久天长,她总归能感受到自己真正的心意。可这样的事情连周奕看出了端倪,前段时间还拐弯抹角地向他试探打听,偏偏乔笥本人竟然连半点知觉都没有。这只能说明她是的的确确,根本没有把他放在眼里。这段时间无论他做了什么说了什么,她总能有办法轻描淡写地,心安理得地将他表露的心意撇开,然后理直气壮地把他放到一个充满善意的雇佣者的位置。那样的位置,即尴尬,又毫无办法让事情得到进展。

    “乔笥,我今天跟你说这些,不是想叫你陷入两难之地,只是告诉你我的心意而已。既然是一份心意,你就不用太过觉得困扰。或者,你也可以把我的这种行为当做是预先排队。等你真正办完离婚手续,是不是也可以优先考虑一下我?不要说什么不会再爱上一个男人这样的话了,你总不能因为摔了一跤,从此便不再走路了吧。”

    “如果不是一跤,而是摔了两跤?你会不会觉得我太蠢?”半晌,就在他几乎以为她不会回答他的时候,沉默良久的她、却突然开了口。

    他愣了愣,嘴角噙上了一丝笑:“明白道理就好,不要太计较数量。”

    晚霞像是被镶嵌了金边,沉沉地铺满了半个天空。有北方来渡冬的雀鸟盘旋在山顶,掠过树梢,又重新归引入密林之中,瞬间不见了踪影。乔笥凭着栏杆,看着楼下周奕笑眯眯地拉着女朋友下棋,时而挨在一起窃窃私语,即简单又亲密。她突然就意识到,也许人生某些时刻会有挨不住的煎熬,但是最后终将,那些也会变成长满荆棘却是奔向朝阳的路。只是她在这条路上已经走得太久,差一点就忘记了出发时的方向。

    C城,北风肃然。

    “章大哥,尹小姐不愿意走,她说一定要你当面跟她说,否则她不相信这是你的安排。”

    “你去告诉她,她必须走,要不然我没有办法静下心来处理事情。”章少东用手揉揉揉眉心,顿了顿,又站起身打开墙壁内嵌的保险箱,从里面取出一个黑色的小盒子:“你把这个带给她,她看到这个就会明白了。”

    他原本不想把这枚戒指还给她的。

    这是她曾经在米兰亲自挑的,送给他的时候就曾经威胁过他,永远都不许把它摘下来。可后来他也还是摘了下来,还带上了另外一只戒指。他总是这样,不停地违背对她的承诺,她却从来没有真的怪过他。

    原本想留着这个在身边也是一个慰藉,可现在她这样执拗,实在是没有办法了。昨天他已经把协议快递给了现在的妻子,估计老爷子很快也会收到消息,加上乐南的事情,也不知道他的身体能不能承受得住,日后又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

    想到这个弟弟他的心情愈加沉重了一些:“你去医院看过乐南了吗?”

    “去过了,背上的伤的没有好,脚也走不利索,恐怕这段时间还是没法下床。老爷子下手也太狠了。”凌晗头也没有抬,只是仔细地帮他将桌上的文件重新整理好,再归档。

    “爱之深,责之切。乐南从来都不知道几个兄弟里面,其实老爷子最疼他,谁教他跟母亲长得最像呢。”章少东默然片刻,叹了一口气:“老爷子费了那么大的劲才将乔笥逼走,怎么可能会轻易允许他去把她找回来。”

    “我只是不明白章爷爷,他这一辈子都不能随着自己的心意去活着,为什么还要苛责自己的儿子呢?”

    她本并不欲多言,一开始也只打算当个局外人。但是那天在医院,第一次见到他身上那样多触目惊心的伤口,心口突然就狠狠地抽痛了一下。那个女子她知道这些吗?她离开C城的时候,分明是带着决裂意味的。那么,他现在为她做的这一切,承受的所有,真的值得?

    “老爷子思想陈旧,本也不至于迂腐到这种地步。只是他平素最是看不上儿女情长英雄气短。如今见乐南为了一个女人什么都敢做,心头气自然难平。”章少东看了她一眼:“放心,乐南这顿打也不是白挨的,一方面是做给季家人看,另一方面,老爷子消了气,心疼之余事情也许还有回旋的余地。你呢,你又甘心吗?”

    “我甘不甘心重要吗?人家的眼里根本没有我,我去探望的时候,他甚至都不愿意多跟我说一个字。”凌晗淡淡地回道:“到这种地步都还不知道回头,如此愚钝不堪,还真是对不起你付给我的薪水。”

    “那少北呢?虽然我是他的大哥,也不是真要偏袒他。只是这么多年了,我第一次见他转了性子,你何不尝试着给他一个机会?至少,一起吃个饭总是可以的。”

    “章大哥,你真的变了。”

    “怎么说?”

    “一个冉冉升起的政坛新秀,准备改行开婚介所,可不就是变了么。”

    “得了得了,你们这一个两个,没有一个是好惹的。”章少东头疼似的挥挥手:“我才懒得替你们瞎操心。先帮我把手头上的事情安排好,然后下个月你就调回C城,最后怎样我就不管了,看你们自己的造化。”

    “尹小姐那边,你真的不去准备去了?”

    “不去了,我现在也没有什么脸面去面对她。如果真的有一天我能够堂堂正正地站在她面前,我会去亲自找把她找回来。”

    其实,他根本就不敢去。

    他怕自己一站到她的面前,看着那双乌黑湿润的眼睛,好不容易才下定的决定就会在瞬间崩溃瓦解。他的的确确舍不得离开她,要不然也不会硬磨了这些年,可现在,他却更舍不得让她再受那样的委屈了。

    只是,希望一切还来得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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