飓风之眼

    “死了以后,魂魄如果能回到树上,我也顶多就是一个有栖身之地的孤魂野鬼,是很难再有机会修行的。一场大雨,或者一场大火,就能将我烧得灰飞烟灭。我们妖族,修行的路向来充满艰难险阻。你一个神族,是很难感同身受的。”小栀炎对笛江漠然回道。

    “一万年前,我也只是一个妖族。经历了无数磨炼,才得以修成神族。愿你不要气馁,克服万难,好好修行。”笛江语重心长,对小栀炎劝慰道。

    “真的吗?你以前也是妖族?你,你都一万多岁了啊?”小栀炎惊诧地转过身来,昂着头看着眼前的神族问道,并在心底感叹,难怪他看起来这么平静冷漠,原来他都有一万多岁了,什么大风大浪没经历过啊。

    “你也不小了,也有六百多岁了,你做树妖这么多年,应该结交了不少朋友,如今你幻化为人,去投奔你人族的朋友吧。我有仇家追杀,带上你只会给你招来无妄之灾。你的救命之恩,他日有机会,我一定加倍偿还。记住我的名字,我叫笛江。竹笛,江海。”笛江神色里带着一丝愧疚,望着栀炎回道,并问她,“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呢?”

    听完笛江的话,栀炎心里难免有一丝落寞,她确实在这六百年时间里交了些朋友,可她现在只是一个小孩子,谁家又愿意平白无故多养一个小孩呢。

    栀炎想说,她不怕被追杀,她觉得相比孤独,死亡并不可怕。她想跟着笛江,哪怕做他的小跟班。

    可栀炎不想示弱,也不能因为对笛江有恩,就死皮赖脸赖上他,她的自尊不允许他这么做。她明白,什么样的艰难困苦,最终都是要靠自己撑过去。她挤出一个微笑,对笛江回道:“栀炎。栀子花的栀,炎溟南海的炎。”

    弱小孩童模样的栀炎望着笛江的脸,多希望笛江开口说,跟我走吧,以后我保护你。

    “栀炎,我记住这个名字了……”就在笛江平静地看着栀炎回她的话时,黑色的天幕里忽然飓风骤起。

    来不及反应,身弱体轻的栀炎就被这阵飓风从地上旋吸入半空,好在栀炎反应快,双脚腾空时,她沉稳敏捷地保住了大栀子树的树干。

    “吓死宝宝了。”栀炎紧紧抱着树干,仰着头看着自己六百岁的树身,树上才开出不久的一树栀子花,此刻全被飓风破坏,花朵和树叶都飞旋进了飓风的风窝里。

    可惜,心痛。栀炎看了一眼站在飓风中仍旧能够平稳站在地上的神族笛江,见他在飓风中竟变幻出六只脚,四只翅膀。

    未能多观赏这只神族异兽,栀炎察觉到环抱住的这株大树在这场百年难遇的飓风中摇摇晃晃,晃动的树干有将深埋地下的树根摇断的风险。

    这可是让她栖息了六百年的老树,这六百年来,她从未能离开过这棵树,尽管一百岁以后,她拥有了落花灵识,但这朵灵识活动的范围,也仅限于这株大树的树身、树根以及大树投射到地上的树荫的范围。

    神树庇护了她六百年,为她遮风挡雨,每年春天都给她开出一树洁白馨香的栀子花。

    栀炎深知,一旦飓风将大树连根拔起,大树就难免一死。她咬着牙,惶恐又无助,死死盯着树干接近地面的部位,难过而恐惧地说:“不要啊,你不能死。”

    飓风席卷着这片大地上的一切生灵,大树开始倾斜,栀炎看见一部分树根已经被拔出大地,几根深埋地底下的老树根发生了断裂。

    “不要……”栀炎盯着断裂的树根,难过地低声啜泣,她冒着被飓风卷走的风险,从树干上滑落至地面,站在粗壮的树根底下,双手紧紧拽住树干断裂的横截面,试图用这样的方式,阻拦剩余埋在地底下的树根继续被飓风拔出拔断。

    她用尽了浑身的力气,四肢都在跟着颤抖。

    突然,一只坚实有力的手臂像拔大萝卜一般,轻而易举将她从地上抱起。

    是笛江将她抱进了臂弯里。

    “啊,是你呀。”栀炎惊魂未定,看着笛江云淡风轻的神色,很快,她由于第一次如此近距离观赏笛江的神颜,霎时间毫无防备地沦陷到他的旷世容颜中,差点儿就忘了去关心她身旁快要被飓风连根拔起的树身。

    这并非男女之情的沦陷,只是对美好事物的欣赏。好看的花,好看的人,谁不愿意多看看呢。

    栀炎并未过于沉迷美色,她只用了片刻时间,便清醒过来,回头去看自己的树身,发现树身底下被飓风拔出的部分树根,已经被笛江用他的另一只胳臂牢牢地按进了地底下。

    只见笛江一手环抱着栀炎,一手稳稳护住树干,让这株原本在飓风中摇摇欲坠的大树,在飓风底下平稳安然地直立于天地之间。

    栀炎伸出胳膊触摸了一下树身,确认这棵树真的稳扎大地,不再摇晃了,她继续用手扶着树身,以便时刻紧密观察大树的安危,并回头再次望向笛江的脸,将凌乱的心绪深藏心底。

    只痴痴地观赏着笛江的神颜,心中暗自感叹:“神族果然拥有无上神力,笛江尽管受重伤濒死,刚活回来,就如此轻易地抵抗住了飓风的袭击,可想而知,他若是伤势痊愈了,该有多强的通天神力,啧啧啧,真让人羡慕。”

    飓风将笛江的长发高高卷起,长发在风中凌乱,却更是为他的气场增添了几分洒脱飘逸之感。

    “这是我的敌人在神界给我打下的飓风之眼,在追寻我的踪迹,很显然,他们已经发现我了。我重伤在身,一旦被他们追到,恐怕难逃一死,我得赶紧逃了。”笛江面色淡漠,用极为平静的语气,向栀炎告知他眼下的处境。

    栀炎虽沉迷于笛江的美色,但听完他的话,瞬间又清醒过来,望着他的眉眼,冷静地询问:“是不是你逃走了,那飓风之眼就会追着你离开这里,这里就会恢复往日的宁静,我和我的树身就安全了?”

    “对。我抱着你,告诉你这些,就是想跟你解释,我真的不得不赶紧走了,带上你也只会让你跟着我陷入血光之灾,我决定一个人离开,你一定要多保重,等我渡过这一劫难,我定会再来寻你,来报答你的恩情。”笛江望着栀炎认真回道。

    栀炎适才明白,这飓风拔大树的无妄之灾,原来是这位神颜笛江带来的,她不禁在心底暗叹:都说红颜祸水,想不到这蓝颜也不是省油的灯啊。

    “嘿,你好好活下去便好。你就算带上我呀,我也只会拖累你。你大可不必惦念回来寻我报恩。我救你时,出于本能的悲悯之心,并非出于图你报恩的目的。你赶紧逃吧,我呢,你就放心吧,吉人自有天相。”栀炎理智地对笛江回道,并不忘安慰他。

    其实,她心底对接下来的路,满是迷茫。

    “那我走了,你多保重。”笛言振动脊背后的四只翅膀,对栀炎回道,语气和神色里,丝毫未有半分不舍。

    可是,笛言飞入空中时,臂弯里仍旧抱着小栀炎,他竟忘了先把她放回到地面上了。他言语很克制,身体却如此诚实。

    被笛江抱着飞入高空之中的栀炎,第一反应是赶紧低头看一眼地上的树身,发现大树岿然不动直立在草地上,顿时就心安了。

    笛江抱着小栀炎飞行了好长一段距离,才意识到自己怀里还抱着一个孩子。

    “嗯?你怎么还在?”大风中,黑色而神秘的天幕高空里,笛江停顿下来,悬飞在空中,望着臂弯里一声不吭的栀炎,诧异地问道。

    栀炎有些“晕机”,她半昏半醒,晃了晃脑袋,眨了眨眼努力打起精神,望着笛江无奈回道:“你不放开我,我也下不去啊。”

    见笛江有放手之意,栀炎惊叫:“别!现在放手会摔死我的!我不会飞。”

    笛江再一次抱紧栀炎,疑惑道:“不会飞?你六百多岁了还不会飞?”

    “最后一根树筋给你吃了,修为散尽,虽然树根侥幸吸收了你这个神族的鲜血,加之树身又受住了一道雷劫,借此机缘,让我的灵识侥幸华为人身,但是我现在和人族的小孩并无多大区别,我怎么会飞呢……”栀炎不厌其烦答道。

    听完栀炎的解释,笛江眼底闪过一丝忧虑,对栀炎说:“飓风之眼对我的杀伤力有限,但是对你伤害极大,你虽然感受不到痛苦,但是风力会逐渐侵蚀进里的皮肉和骨血当中,会影响你正常生长。”

    “影响正常生长,会让我长成奇形怪状的丑八怪吗?”栀炎慌张对笛江问道。

    “皆有可能,可能会影响你的容貌和四肢,世间女子皆爱美貌,我可不能害你将来长成丑女。我赶紧飞到离地面近一点的地方,把你放下去。原谅我不能落地,我一旦落地,飓风之眼会再次席卷大地上的万物生灵,我不想再连累其他生灵受难。”笛江边跟栀炎解释,边抱着她往地处飞行。

    在接近一处茂密的山林时,笛江轻轻用一根衣带裹挟着栀炎幼小的身躯,借用长长的飘带将她护送至林中的草地上,随即便抽身远遁了。

    笛江远行了,飓风之眼也随之消失了。栀炎躺在树林中的草地上,被飓风之眼侵蚀过身体,她有些虚弱,不能立刻从草地上坐起身来。

    栀炎仰面望着头顶树冠,试图从树冠的缝隙里捕捉夜空中笛江的身影,可她只看见了满天繁星。

    “你人还怪好的嘞,把我从天上抛下来的时候,还特意用了根飘带将我一路护送到地面上,呵。”栀炎躺在草地上,哭笑不得,自言自语道。

    “喂,小孩儿,你压着我胸口了,你能挪一挪身子不?”忽然,幽静的林子里传来一个少年的声音。声音低沉而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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