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9月3日周三。
凌晨十二点。
F:【你很好。】
F:【其实我早就认识你了,在大学的校园榜上。】
很多时候我们都词不达意,不是不想说,是觉得不好意思,这可能是中国人刻在骨子里的骄傲和自尊,总觉得说出来就输了。
其实他是想说。
F:【我很久以前就喜欢你了。】
F:【校榜我每年都去看,你的话支撑我过了公司最困难的时候。】
F:【只要还有日升月落,我就绝不认输。】
到最后删删改改,也只剩下这些。
傅斯年躺在床上,心情复杂,忐忑。
他第一次发现自己的心原来还可以这么剧烈的跳动,自卑让他不敢喜欢任何人。
就算现在他已经变成了人群中一眼惊艳的帅哥,以前的经历让他无时无刻不在自卑,也只有照镜子的时候,才会恍惚。
原来我已经变成很好很棒的人了,我变得又高又帅,人人都说我很好。
到底哪里好?
周意眠看到了,一晚上没睡。
她想回复,因为同样知道楼下的某人备受煎熬。
但是脑子太乱。
还好明天只有三节课,都在早上。
9月3日早七点半。
她避开了傅斯年,提前出门在办公室坐着。
上午的时间过得很快,可能是因为上课,加上学生打岔,还有大大小小的杂事。
但她并没有忘掉那条信息。
她去等傅斯年下班了。
去他公司。
pn:【下班了吗。】
她去之前发的,傅斯年现在还没回,他肯定很失落吧。
平江已经进入秋天了。
早秋,周意眠穿了蓝色针织衫,下面穿了窄版的直筒牛仔裤,腰间绑了个Gucci的腰带。
头发没有扎起来。
长长了好多。
她第一次,又发了一条。
pn:【我在你公司楼下等你。】
刚发完,还没到三分钟,她就见到气喘吁吁跑下来的傅斯年。
他早秋的穿搭和平常没什么不同,只不过今天罕见的见他穿了杏色大衣。
傅斯年穿成这样,有种诡异的维和感。
看起来很蛊的一张脸,鼻翼处若隐若现的小痣,大口喘气的嘴。
两个人都不知不觉眼含笑意。
看着傅斯年喘着粗气却还要装成不急不慢的样子。
“你脸红了哦。”周意眠忍着笑道。
傅斯年愣了,摸了摸自己的脸,一时无言。
默了一会。
傅斯年问:“你怎么想到来我公司了,是有什么事情吗?”
周意眠还没来得及回答,起风了。
昏黄的枯叶伴着风滑落到地面上,她伸出细嫩的手接住了一片落叶。
脑子里面想好的话一时之间已经忘记,不伦不类的说出一句。
“傅斯年,秋天到了。”
眼前这个女人神情专注的看着手掌里的那片落叶,风将她未捆起的发丝吹动,这下连风都是她的味道,他简直快疯了。
傅斯年忐忑不安了一晚上,今早上班脑子都是乱的,从前的运筹帷幄和聪明都抛在脑后,面对喜欢的人,总是这么不知所措。
他变得听不懂周意眠的题外话,不明白为什么她突然说秋天,他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秋天,离别的季节吗。
傅斯年摸不着头脑:“嗯,秋天了。”
他本来想抬脚就走,但自己的双腿好像不受控了一样,黏在地上不肯动。
周意眠有些意外,或许自己要再直白一些才是。
“我想说……”
“以后的每一个秋天,都让我们一起度过吧。”
说出这句话的瞬间,傅斯年的世界就像是静止了一样。
周意眠见他没有反应,已经在给自己找台阶下了。
“我明白你的意思,从你接下小猫钥匙扣我就明白了,给你是因为我也喜欢你,难道是我会错意了?如果是这样,那就当我没说吧。”
有点尴尬,所以她转身就走。
可惜没走成,手腕被拉着,傅斯年从来没有那么开心过。
语无伦次道:“其实我很忐忑,可以说是煎熬,没人能懂我的话,在家里总是被说敏感,以前初高中的时候很胖,被叫了很多年的胖子,以至于我现在还会自卑。”
“我很黏人,我很烦,我经常会查岗,我很没有安全感,我总是沉默寡言。”
“直到有一天,你真实的闯进我的生活里,我才发现,原来我也是可以被理解和支持的。”
“我自尊心很强,但每次都忍不住找你,我控制欲也很强,每天都想要见你。”
“如果你能忍受这样一个丑恶的我,千疮百孔的我,那我非常愿意和你一起度过我有限人生里的每一个春夏秋冬。”
……
那是周意眠和傅斯年的第一个拥抱。
拥抱的感觉真好。
他们的感情没有那么多轰轰烈烈,平平淡淡的,像平常情侣一样会吵架,会闹别扭,也会收到阻拦,但最后都会被扫平。
用一个词形容,就像涓涓细流,河流虽细,却可以流到永远。
2014年9月3日,这个意义非凡的日子。
傅斯年说,慢慢来,不用太过心急,他们还有很长很长的时间。
周意眠跟傅斯年在一起这件事,还不打算放到明面上讲,等什么时候发现,就什么时候说。
不喜欢夸张,也不喜欢张扬。
黄福生是最早发现的。
还要追溯到周意宁9月5日在家里的时候。
这小子无聊,在家里没事儿干,已经和傅斯年处成朋友的他,坐公交车去了他的公司。
在他办公桌上面看到了他姐的照片。
……
2014年9月10日周三。
这是周意眠教师生涯中的第一个教师节,郑佳禾的第二年。
郑佳禾还不知道周意眠和傅斯年在一起了,兴致勃勃的给她炫耀学生们给她准备的礼物,都是些贺卡,信还有玫瑰花。
周意眠收的玫瑰花都堆满办公室了,才开学没多久,她就被评选为高一最好的语文老师。
做学生的时候,总是希望老师能少留点作业,让自己轻松点,周意眠也是这么想的,但不影响她每周给学生留一篇八百字的周记感想。
郑佳禾:【我的学生太爱我,没办法,嫉妒吗。】
pn:【图片】
pn:【啊?这是谁的办公室啊?怎么那么多礼物?】
犯了会贱之后和她扯了两句家常,周意宁八号的时候就回去了,十月的国庆节要回羊城。
一是黄福生已经知道了她和傅斯年正在交往,他们两个商量着让家人也知道对方。
而且十月三日是她爷爷奶奶的忌日,于情于理,她都要去祭拜,以前爷爷奶奶对她最好了。
但爷爷奶奶也是给她带去痛苦的人。
十月五日傅斯年说带她去义安老宅玩两天,最后的时间就留给双方,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有了伴侣之后的生活多了点开心之外,好像对于双方来说并没有什么不一样。
爱情对于每个人来说都是不一样的吧,有人喜欢平淡中带点浪漫,有人喜欢轰轰烈烈。
无论是哪种,适合自己的就是最好那种。
说起来,教师节那一天,周意宁刚复学,他是走读生,家里是学区房,周意宁还给周意眠发了红包呢。
z:【大姐,职业日快乐!】
z:【给你发一千块钱,嘻嘻,姐夫发的没我快吧。】
z:【微信转账:1000元】
幼稚鬼。
周意眠和爸妈也说了当高中教师,她妈妈还是比较想她回去生活,说了很多,周意眠自己也很犹豫。
人们总是这样,在家乡的时候,拼了命想要逃出去,逃出去之后又发了疯一样怀念。
可她一想起上大学那会的艰辛,他们不懂她的倔强。
周意眠不愧是周政华和黄西彤的女儿,完美的继承了两个人的倔强。
自从黄福生确诊癌之后,黄西彤就没有和她吵过架了,说话都是心平气和的。
很多年没有这样子了。
……
羊城。
羊城市中心的一栋小洋房里头,穿着简单典雅的碧绿旗袍的女人端坐在桌前,和他身旁的男人还有孩子谈论着一些事情。
气氛似乎有些剑拔弩张了。
家里的小幺出来转移了个话题:“二哥不是说国庆节带二嫂回来吗,爸妈,我们小辈要回义安聚会来着,顺便看看爷爷奶奶还有公公婆婆。”
公公婆婆在羊城是外公外婆的意思。
义安人一般很少外嫁外娶。
“你还说这个,你二哥找了个外地人,还敢带回老宅!老二真是越大越糊涂了。”女人用着平静,似乎又有些嘲讽的语气说。
但总归父母是没有吵起架来。
这就是傅斯年的爸妈了,他爸爸和妈妈都是同一个镇上的,以前在义安,骑十分钟电瓶就能到对方家。
傅毅恒倒是觉得没什么,帮着老二说:“妈,现在都自由婚恋年代了,老二说了,人女孩也是个羊城人,爸妈也在市中心收房租呢,日子可不会比我们差到哪里去。”
不说还好,说了以后一直对儿女□□保留观望态度的傅嘉译开口了。
“你还好意思说,天天吊儿郎当的,也不知道好好找老婆。斯年一向沉稳,等他把女孩子带回家来看看再决定。”
傅语妙埋头扒饭,她妈妈一向讨厌家里哥哥外娶,也不许她嫁太远。
傅斯年算是家里第一个打破传统模式的人。
惊讶的是傅嘉译没有反对。
之前傅斯年坦白了在平江开了公司以后,林霜瑜反应很大,或许是每个母亲的本能反应。
傅嘉译一开始听了也皱了眉。
直到他和傅斯年吵了一架。
其实也不算吵架,他们家其实不存在小辈和长辈吵架的规矩。
是傅斯年单方面的控诉罢了。
-
2014年6月12日周四。
傅嘉译照旧和家人一起吃饭,今天阿姨多做了几道菜,说是二少爷回来了。
他一共有四个孩子。
大女儿傅语韩,他最宠爱的一个孩子,家族里的第一个女孩,现在也已经嫁人了。
大儿子傅毅恒,他对这个儿子寄予厚望,把他培养成傅氏集团的接班人,从小对他就很严格。
二儿子傅斯年,似乎从他出生的时候,他就对这个小儿子没那么重视,他出生的时候傅嘉译还在英国谈生意,没来得及赶回来。
后来二儿子小学快毕业了,他也已经四十三岁,大女儿去上了大学很少回来,大儿子初中,天天跟着他到公司学习。
就在这个平凡的一年里,林霜瑜给他生了一个小女儿,傅语妙。
对于这个幺女,他也拿出了十二分精神去宠爱,要什么给什么。
如果要他说,傅毅恒和两个女儿怎么样,他可以说上三天三夜。
但如果是傅斯年,他或许会回避这个话题,傅斯年的成长过程里,他会偶尔关心一下这个二儿子,每个月都会给很多钱,多了就没有了。
那天晚上,傅斯年没吃多少,放下碗就回房,傅嘉译晚上十一点,处理完公司的工作后进了傅斯年的房间。
最怕的不是斥责,而是父母明明漠不关心,却还是要装模作样的问候。
在傅嘉译的视角里,儿子大了终归是要去闯一番事业,傅斯年虽然公司开在平江,但他可以两边跑,这不算什么。
只是不明白为什么要瞒着家里人。
但在傅斯年的视角里,傅嘉译对他就是非常的漠不关心。
他那晚的控诉如今还历历在目。
“爸,你和妈真的有关心过我吗,我小学亲子活动,家长会,你和我妈去了多少次?都是大姐给我开的,初中,我脸上开始冒痘,莫名的胖了起来。”
“那时候我多自卑,你知道吗,我跟你说,你管过我吗?”
“你只知道关心大哥,四个儿女里面你总是冷落我,你就不能把对傅语妙的关心挤一点点,哪怕是一点点,分我一点,也好啊。”
“可惜你没有,我去平江上大学,还有我当初报考,你和我妈又说什么了,也许你们不记得,可我永远记得。”
“去哪里上大学,都是一样的,人不聪明去到哪个大学都一样,到时候回来傅氏,让毅恒给他弄个没用的职位放在那吃一辈子就好了。”
傅斯年说完,顿了顿,傅嘉译想说话,但他没给机会。
“同样是孩子,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大哥以前自信风流,而我只会被对比。”
傅斯年说完,闭了嘴。
傅嘉译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他终于在今晚看清了二儿子的长相。
原来他瘦了好多,原来他和大儿子相比,更加艳丽好看。
他在董事嘴里才听见,平江大学保研很难,考上也很难,自己的大儿子也才考上一个二本,好像他从来没有关心过他。
最后,他动了动嘴,却只能说一句:“早点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