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 章

    周一,胡经理和唐映按剧组要求坐火车先到端江,要拍几组老工厂的镜头。

    胡经理是个工作责任心很强的人,在火车上也一直在用笔记本审核动画片,他也给了唐映一个耳塞一起听,教唐映如何高效率审片,哪些穿帮是绝对不允许的,哪些是可以调整的,唐映都一一记下。

    后来都实在有些疲乏了,关上了电脑就闭目养神休息一下。

    胡经理问道:“你就是在端江上的学吧!”

    “是的,胡经理!”

    “现在叫我胡牧就好了,那边好玩吗?有空带我去玩一下!”

    “我上学那会挺忙的,也没有钱出去玩,也就是几条江,上海也有,没什么稀奇的。”

    “哦……吃的呢?”胡牧闲的没事一直问。

    “有时间的话,我带你去尝尝看。”

    坐了大半天的火车,他们到了端江,又转车到了指定宾馆住下。剧组还未到,胡牧因为公司的工作又用笔记本电脑在远程办公。

    唐映住在隔壁房间,她也打开自己的笔记本电脑随便看看,□□上“江畔”竟然也在线,她思量了一会,试探的发了个信息过去:

    天蝎:你在哪?

    江畔:端江

    天蝎:我也刚到端江,方便见一面吗?

    江畔沉默了好久,才回答:好

    唐映和胡经理打车过来宾馆的时候,路过风华路,看见路边有个半半咖啡馆。

    天蝎:风华路半半咖啡馆,五点半。

    江畔:好

    看时间还不到五点,唐映简单的化了点妆,换了件春秋长裙,穿上风衣外套就出了房门。走到胡牧房门口停下,看了一眼,没有打扰就直接走了。

    外面还有些许阳光,不过依然清冷,没走多久,就到了咖啡馆,她推门走进去,一阵暖气拂面,顿时暖和起来。

    里面黑暗色调,简约素雅。馆内分上下两层,上层也就是一楼阁,有几排桌位,客人很少,唐映走过去坐在下层靠窗户的位子,这样能看见店外往来的行人,她想看看来赴约的人,到底是不是自己怀疑的那个人?

    咖啡馆很安静,弥漫着舒缓的轻音乐。

    窗户透进来的斜日余晖落在唐映身上,她觉得有些燥热就脱掉了外套,唐映拿手机看了一眼还不到五点,她就点了一杯咖啡慢慢的喝着,看着窗外……

    在这里还能远远的望见青年路的天桥,好多年没有回来省城,天桥上面已经安装上了透明的玻璃顶棚,这样就不会淋到雨了……

    唐映靠着沙发后背望着远处反光的天桥,不禁有些走神,她又想起了那个风雨夜,自己狼狈的冒雨等了那么久,沙默德到底有没有来找过自己?

    看了很久,也没见有几个人进来,唐映看看时间已经五点半过几分钟了,一个男人迟到总归是不礼貌,于是她发了个信息过去:

    天蝎:我已经到了。

    江畔:对不起!我有事不能过来了。

    唐映有点恼怒,但是,突然又觉得不对劲:

    如果说现在江畔离这里很远,他应该回信息说“过去”而不是“过来”,他信息说“有事不能过来”,那这个江畔应该就在附近,说不定就在这个咖啡馆里。

    唐映不动声色回信息:

    天蝎:那算了,你忙吧。

    然后发了一段网址过去,

    江畔:这是什么?

    天蝎:送给你的,打开看看。

    突然,咖啡馆一个角落里响起了一阵音乐“风雨无阻”,唐映发的那段网址就是这首音乐的链接。

    唐映转过头寻声望去,就在上面阁楼层,靠边坐的一个高大的男人,他戴着帽子,一圈胡茬,戴着黑框眼镜,米白色的棉衣竖领挡住了半张脸,周围的人都被音乐声音惊到望向他,他马上切断了手机里的音乐,然后侧过脸来冷冷的看向下面的唐映,四目相对……

    唐映并不认识这个人,但是他却认识自己,因为他第一时间是转头看向她,而不是别人,说明他一直在上面观察自己。

    唐映连忙回过头来,江畔果然在这里,他只是不想见自己,所以才推说没来。

    于是,唐映喝下最后一口咖啡,准备起身离开……

    这时,她听见后面阁楼有下楼梯的闷响声……

    然后,奇怪的脚步声从自己的身后一步步走近来,经过自己桌旁,唐映侧头一看,是一副拐棍,男人走到她对面的沙发上坐下来,拐棍也放进座位里面。

    唐映看向男人,他取下了帽子,那一头蓬松茂密的黑发,黑框眼镜,一圈络腮胡,高挺的鼻梁……透过那黑框眼睛隐约看见一双褐色的眼睛。

    “怎么?不认识我了? ”男人笑道。

    “沙默德……”唐映掩饰自己颤抖的声音。

    “是我!逗你玩呢,还生气了吗?”沙默德故作轻松。

    “我,我没有……”

    唐映这个时候大脑有点乱,她一直以来都以为这个江畔是胡牧,没想到却是沙默德。他满脸的沧桑,丝毫看不出当年学校时的精气神,而且他的腿……

    “你还是这么聪明,又被你耍了……”沙默德依旧笑着。

    “你的腿……怎么了?”唐映眼睛泛红。

    “没事,几年了,不小心出了个车祸。”沙默德无所谓的说:

    “你不是在上海吗?怎么又回来了?”

    “我和我们经理过来这边有点事。”唐映又问:“你呢?你现在做什么?”

    “我还在端州美院,现在留校做助教。”沙默德说。

    “难怪,你这个形象……很艺术!”唐映看着他一圈胡茬。

    “还有没有当年那么帅?”沙默德看出唐映很慌张,故意缓解气氛。

    唐映看着他,忍不住笑了,沙默德看她笑了,自己心里也坦然了些。

    “你还是老样子,不过脸上瘦了些,在外面生活没有好好照顾自己吧!”沙默德看着唐映说。

    “不是,我减肥了,我们这次来端江要去群演一个知青,胖了就不上镜了。”

    “又兼职做演员啦?你,确实比以前更有魅力了!”沙默德笑道。

    唐映尴尬的浅笑,问道:“你很早就来了?”因为她没有看见一个杵拐棍的人进来。

    “比你早到一会……”沙默德随口说。

    那说明从自己一进门沙默德就一直盯着她了。

    两个人都不知道该聊什么,却又都在逃避不提以前一个字。

    天色昏暗,外面车水马龙,霓虹闪耀。

    “你见到我,是不是很意外?”沙默德问道。

    唐映看着他说:“是,我一直把江畔误会成另一个人……”

    唐映正说着,她手机响起来,胡经理打来的。

    “我接一下电话。”唐映说着就出去门口接通电话……

    沙默德透过玻璃看着外面唐映的身影,脸上的神情又黯淡了下来。他没有想到唐映今天回来端江,还约自己见面,本来想拒绝,但是他还是忍不住想看一看她,才答应来咖啡馆。

    其实,他只是想偷偷的看看她就够了,自己本不想露面,没有想到唐映还是那么聪明,很快就把他揪出来了,天蝎座就是个人精!当他一眼看见熟悉的身影走进咖啡馆,内心激动的半天都不能平静,也只有她才能挑动他的心绪……

    过了一会,唐映进来坐下,看着沙默德说:“我等下要走了,你……”

    “没事,你去忙吧!我还想在这里吃点饭再回去。”沙默德说。

    气氛一下子又尴尬起来,两人的满腹相思此刻都沉默了。

    胡牧的电话又打过来:“我到了咖啡馆门口,你出来吧……”

    “好!”唐映挂了电话,拿上了外套站起来说:

    “沙默德,我……先走了!”

    “嗯!”沙默德并不抬头。

    两人此刻才掩饰不住微妙的失落情绪。

    唐映出去门口时,胡牧已经迎面走过来,他接过唐映手里的风衣外套给她披上,责怪道:

    “这么大风,穿这么少就出来了,也不跟我说一声。”

    风刮的衣服都飘了起来,胡牧便搂住了唐映的肩膀过去,拉开了出租车门,唐映坐了进去,胡牧便走都另一侧上车走了。

    唐映透过车窗看见坐在咖啡馆玻璃窗前的沙默德,也正一动不动的看着自己远去……

    车上,胡牧说:“剧组说今天晚上赶一场夜戏,主演都到了,你也没吃饭吧?我们赶过去说不定还有盒饭吃。”

    唐映心神不宁,沙默德沧桑的脸和那副拐棍总是浮现在她脑海里……

    在端江的旧工厂拍了两天。

    胡牧和唐映又按剧组指示坐火车到延平市,与剧组集合后又辗转到了偏僻的山区,山高雾重,人户隐匿,不过这样的景致比较上镜头,拍出来就很有时代环境的压迫感,体现了人文的弱小和无力!

    在片场,唐映辫着两条小辫子,穿着两件薄花布衫,一个镜头走下来后,就觉得寒气逼人,穿着深蓝色中山装的胡牧连忙把她的外套递给她披上。他们就坐在一个避风的地方候着,看着其他一些群演兴奋的跟男女主角合影……

    胡牧说:“唐映,你这几天怎么心情不好?”

    唐映笑了一下:“没有!”

    “有需要帮忙的就直说啊,这里就我们俩是一伙的。”胡牧笑道。

    唐映说:“我只是伤感男女主角的命运,现在这般山盟海誓,还是经不起岁月的作弄!”

    胡牧看着前方说:“你看这群知青,年轻时把青春和爱情都奉献在这片乡土,当他们的青春已经沧桑,而爱情生长的却不是时节,时光荏苒,韶华已逝,但他们仍不负流年,为家、为国家奋斗一生!”

    唐映沉默了一会:“是啊!岁月不居,时节如流,岂有岁月可回头!”

    “我妈也是上海知青,那些年下乡在东北,以为回不去了就和我爸结了婚。可是,后来为了返城又跟我爸离婚了,我和我妈就回到上海,我爸一个人留在了东北,如果岁月可回头,那便没有我了吧!”胡牧笑着说。

    唐映看着胡牧也笑了起来:“我爸跟我说,结婚就应该找志同道合的伴侣。”

    “那我挺合适,我们俩不就是志同道合!”胡牧看着唐映。

    唐映第一次听胡牧这样说笑,有些不知所措,连忙打岔:“胡牧,明天白天没有通告,你能陪我去个地方吗?”

    “好!”胡牧很爽快的答应。

    第二天,唐映和胡牧到小镇上,坐上一辆长途小客车大概行驶了半个多小时,到了一处荒芜的岔口下了车,他们一路打听,沿着狭窄的山路走了小半天才到了封云山的茶山脚下。

    一路上唐映很沉默,胡牧也没有过多询问。

    唐映望着山上曾经的茅草棚已经改建成一间红砖瓦房,她踌躇了一会,两人才往山上攀爬,好几处十分陡峭,胡牧一路拉着她走到了红房子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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