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了好一会儿才忘记他看不见，她只能瞪着眼皮笑肉不笑地打配合：“嘶……是是啊，哈哈。”
本这才不甘心地咬牙收回笑意，眼前的男人一副胜利者的从容姿态，他的神情逐渐变得严肃：“是吗，祝你们幸福。”本深深看了一眼言栀，又阴鸷地瞥了一眼景行止，这才不甘地离去。
“谢谢。”
眼看本已经消失在人海中，言栀提着的那口气才敢一松。
景行止神色冷淡，他收回手站在一端，面容嗓音皆如寂静山岗拂过的夜风：“你编故事还挺有一套，跟真的一样。”
“你才是，还养胎呢……撒谎也不眨眼。”言栀细声吐槽道。
景行止冷淡挑眉，言栀立即噤声，罢了，他怎么说也是帮了自己，管他瞎说什么呢，最重要的是本相信。
言栀将手松开，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谢谢你没有戳穿我。”
“EX？”景行止单手插兜，闲散地倚在她身旁，他居高临下地问话，其实话语并不咄咄逼人，但言栀却感受到来自他身高与气场的压迫感。
“不是。”言栀原不打算答，但鬼使神差的，只是看上那么一两眼他那双夜阑般沉静的眼睛，就忍不住老老实实回道，“以前一位有点……不太绅士的追求者。好了，这个话题到此为止，我们继续挑。”说罢她躬下身子专心致志挑选拖鞋的款式。
本并不像外表那样看起来文质彬彬，绅士有礼，他是个有点偏执的追求者，当年她从私立医院转到公立医院一方面是她想换一个环境，另一方面也是因为想躲避他。
她就连住所都换了两处，更勿论联系方式了，她将所有能换的联系方式都换了，以前的同事也不再联系。
这才渐渐回归到宁静生活。
言栀撇过头，将一双男士拖鞋从货架上取出来，她给他形容道：“45码可以吗，洗澡用的，防滑纯黑款，不要人字拖。再来一双居家穿的……唔，你试一下这双，超市里的东西肯定比不上好的店铺，就请你这位大少爷将就一下，”言栀絮絮叨叨个没完，说着又将一双供试用的拖鞋放到景行止脚边，“来，抬脚。”
谁料景行止一动不动，言栀抬头望去，他正逆着光垂下脑袋不甚赞同地盯着她，眼睛闪烁着亮白光芒：“我不是大少爷，”他的语气很认真，“请你不要一直标签化我，我也是个跟你一样的普通人。唯一不同的，”他缓缓点了点自己的眼角，一字一句都充满力量，“是我拥有心灵上的光明，而你们拥有□□上的光明。”
言栀眨了眨眼，他逆光而站，肩头披着朦胧梦幻的光，一圈圈光环在他乌发上环绕，棱角分明又淡漠精致的眉眼陷落在柔软里，还真像个下凡的神仙。
言栀被他忽然而至的一本正经逗得冷俊不禁，直撑起膝盖发笑，杏眸宛如夜空中皎洁的上弦月，浅浅一瓣，令人看了不舍得移开眼睛。
她觉得眼前的场景有点中二，但大少爷要这么幼稚，她也只能宠着了。
“我不同意，我心也向往光明，并且拥有光明。”言栀笑够了，才敛起所有表情掷地有声道，“而你，一定也会很快成为光明顶教主。”
言栀到最后还是没忍住开了个小小的玩笑逗他。
但什么才是光明呢，只是单纯看得见东西吗？不尽然，哪怕红尘杂事缠身，也有一个清明的脑袋，有明确的目标，去奋斗、去追逐，不浑浑噩噩过日子，就已经活得比大部分人都清醒，对她来说这才是光明。
景行止容姿胜雪，身板挺拔，眸中划过一抹异色。
他嘴角扬起一个细碎得别人难以发现的弧度，敷衍地将脚塞进拖鞋中踩了踩：“合适，回家。”
景大少爷一声令下，转身插着兜晃晃悠悠地就要走，言栀怔忪过后连忙捡起两双新拖鞋放到购物篮里，又麻利地将试用拖鞋摆放好，期间视线一直没有离开景行止，她小跑到他身边挽着他的胳膊：“你走这么快你看得见啊，撞到怎么办，”言栀轻声吐槽道，“耍酷呢。”
察觉到臂弯有一双柔软的小手穿过来，景行止眉眼放柔，但耳朵尖得很，他转瞬又端起架子来斜睨着言栀：“你歧视残疾人？”
言栀：“……”这帽子扣大了，言栀聪明地闭上嘴巴。
两人一路挑挑拣拣，不多会儿购物篮就已经换成一台大的购物车，上面林林总总的生活用品和食材不知不觉已堆成一座小山。
“差不多了，我们回吧。”言栀细细清点了一下购物清单，发现要买的都买到了，便转身跟景行止说话。
谁料一回头人不见了，吓得她花容失色，推着车子漫无目的地找人：“景行……”一个完整的名字还没喊完，她苦涩地垂首自嘲，她喊他的名字给谁听呢。
言栀一张小脸严肃得不行，推着购物车就要往柜台寻求帮助，她差点就要开广播喊人了，却在十步之外发现了景行止的身影。
她正要高声喊他，眼珠子一转，发现他身边围了一个笑容可掬的售货员，她正眉飞色舞地给他介绍眼前的商品，一些……
呃，婴儿用品？
言栀皱着眉抬脚就往婴儿区走去。
她搭上他的手臂，一肚子不知是火还是话要冲景行止发作时，售货员眼神特别尖利。
言栀什么话都还没说呢，售货员就特别热情地上来招呼，视线落到两人相挽的手臂上就藏不住亲切笑容：“两位一看就是婚姻幸福美满得很呢，”她瞅了一眼言栀的肚子掩唇笑道，“哎呀您这个年纪呀生孩子正合适！几周啦？现在准备刚好呢，可以看一下我们这款荷兰进口的婴儿床，采用高成本环保材料，通过国际SGS+国家质检双重检测，远离甲醛，宝宝睡得更加安心，爸爸妈妈也更加放心！”她边说边将言栀二人引到婴儿床前去。
言栀一脸尴尬：“呃我们不是……”
售货员滔滔不绝，言栀还没说完她已经开始了新一轮产品的介绍：“您也可以看一下我们这款新生儿护理台，有了它我们就不需要再弯腰给宝宝做各种操作了，可以保护妈妈的腰椎，毕竟产后还是比较辛苦的呢。”
“我们不是那种……”言栀打断道。
“继续说。”谁料身侧传来一道低沉男声，言栀抬眼望去，景行止竟然听得一脸认真。
售货员喜笑颜开，这下便明白了爸爸的家庭地位，她走到景行止身边热情地继续介绍：“我们可以在上面给宝宝做按摩抚触换尿布，还可以洗PP哦，这里有个小兜兜可以接污水，操作台两边还可以储物，容量还很大呢。这款操作台可以承重20KG，放婴儿盆洗澡是完全没有问题的，而且这款是可伸缩可折叠可移动的，就算宝宝长大了也不会闲置，它还可以变成晾衣杆和收纳柜呢，操作很简单的，我给您展示一下。”
言栀插不上话，待售货员展示产品期间她偷偷戳了一下景行止：“你这么精明的人怎么就被拐到这儿来了，你还听这么认真干什么呢，等会儿不买多不好意思呀。”
人家都这么热情了，不买都说不过去。
“那就买下来。”景行止一脸从容，淡定得言栀都分不清是她不对劲还是他不对劲了。
“你买来干什么！压根用不上的东西，我们现在道个歉走吧。”言栀怒其不争，这人不是雷厉风行的霸总吗，怎么耳根子这么软？别人说两句他就心动了？
她扯他，他不动如山。
待售货员展示完毕，她笑着对上景行止一双眼睛：“您看看，这是不是特别方……便。”笑容顷刻凝固在明媚的笑脸上。
景行止不在意地撇头用下巴点了点言栀的方向，口吻淡漠，似乎对自己的眼睛毫不上心：“她看得见。”说罢，他竟回身定在言栀跟前，高大的身子遮住了一片光线，“如何，看得清楚吗。”
“啊？”
“会操作吗。”
言栀终于回过神来，可是嘴皮子笨得很：“啊？呃呃，会了，挺简单的。”
景行止朝她漾开一抹浅浅的微笑，言栀犹如在花海中徜徉。
“不错。”低沉悦耳的男声在她耳畔轻声呢喃，言栀眼一花，心一跳，他已经挺着腰板跟着售货员去往下一件商品处了。
她望着他高大俊朗的身子怔怔出神。
什么东西？不错？不错是什么意思？
他是在嘉奖她吗，她是不是该鞠躬说谢谢老板？
言栀眼看售货员又开始热情洋溢地为景行止展示新产品，景行止偶尔发出疑问偶尔赞同颔首，严肃得像去参加考试，恨不得疯狂记笔记那种。
言栀全程游魂似的，像个提线木偶，售货员牵引着景行止往哪走她就往哪走。
最后走的时候售货员拎着一大袋言栀用不上的东西笑得合不拢嘴，她乐呵呵地跟在他们身后，言栀还以为春天到了，他们一路走过都有花儿在盛放。
还有两位同事推着婴儿操作台等其他物品陪同他们去结账。
超市甚至为他们准备了专车运送货物……
言栀无言啊，她咬牙切齿与景行止低语：“你买这些干嘛啊！你用得着啊！”
景行止优雅潇洒地走在后头，不假思索回道：“你不是养胎吗，正合适。”
言栀瞠目结舌，她没好气地耸肩：“你还念着这事呢。”
“做戏做全套，未雨绸缪。”景行止言简意赅。
言栀深吸一口气，皮笑肉不笑地扯起嘴角：“你……”
她正要诌两句，余光刚好瞥见同样在等车的本，她冷不丁倒吸一口凉气，急急忙忙挎上景行止的臂膀：“你是神算子。”
景行止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言栀率先朝本招手：“本！好巧啊。”
本在看见言栀的那瞬露出惊喜的神色，但一转眼又看见他们身旁堆着一大堆婴儿用品，那笑容咧到一半只能生生止住：“是啊，你们……看来收获颇丰啊，呵呵。”他僵笑道。
景行止听见本的声音便莫名其妙地支棱起来了：“嗯，有机会邀请你到家里做客，尝尝我夫人的厨艺。”
言栀偷偷掐了一把景行止，咧嘴耳语道：“你差不多得了啊，越说越夸张。”
景行止挑眉，不再说话。
两人站了一会儿售货员已经装好车了，他们临上车前景行止还友好地朝本挥手：“我们先回家了，再见。”
本脸色阴沉，但不得不憋出笑容维持绅士风度，他黑着脸扬起手来：“再见。”
上车时，几位售货员笑容灿烂，声音响亮地给他们鞠上九十度的躬：“两位慢走，欢迎下次光临！祝生产顺利！”
言栀噎住，但余光扫到本时，只能扯开一抹灿烂的笑容：“呵呵，谢谢。”
景行止还“嗯”了一声。
言栀只觉好笑：“你嗯什么。”
也多得售货员这一遭，更让本深信不疑了，再说下去言栀都要怀疑自己真怀了。
景行止闭眼枕在软垫上假寐，窗外陆离斑驳的光点一圈圈地撒落在这张清俊的脸上，更显五官雕刻般精致迷人，气质如松香。
言栀一声长叹散在车厢里：“败家啊。”
景行止睁开眼，眸光暗沉犹能将她拉入无底深渊，他正经地偏过头，美色彷如罂粟勾得言栀心摇神驰：“不用担心，我能赚回来。”
言栀又吃了一记美男计，慌忙挪开视线：“……”她是担心这个吗。
言栀余光瞄着后座那一大堆婴儿用品，以及显得特别可怜的角落里的生活用品和食物，发出苍凉的笑声：“哈，哈，哈。”
由于结账人是景行止，言栀也没什么能说的，只能冷眼看着司机搬出搬进。
“太太，操作台放这里可以吗？”
“太太，这间贴着兔子贴纸的就是婴儿房吗？婴儿床我直接搬进来可以吗？放到哪个位置呢。”
“太太，这些婴儿用品其实买一个婴儿专用的收纳柜会更方便更合适。”
“多少钱？”景行止耳朵灵得很，说着就打开手机想划账，言栀根本都没有时间说不，在司机的一声声“太太”中穿梭，她将景行止的手机收走，在他耳边阴森森地恶魔低语，“知道你能赚钱，但我家小，经不起你造呀。”
景行止深深瞥她一眼，一脸理所当然：“那就换个大点的屋子。”
“……”言栀决定暂时将景氏纳入黑名单，拒绝与他沟通。她将司机请至门外，“啊对对对，东西都放这儿就可以了，我自己收拾就行。时间不早了，您早些回去休息吧，路上注意安全——”
言栀将刚买回来的一瓶水塞到司机怀里，一气呵成道：“辛苦了，晚安，再见！”
“砰——”
木板发出沉闷的响声，言栀对着门深深叹了一口气，她回过身来看到满室的婴儿用品将房间堆得一片狼藉凌乱时，她又深深吸了一口气。
“啪！”她一合掌，拖着疲惫的步伐走到大厅中央，“开始干活吧。”言栀笑眯眯地打起精神，但还是没忍住悄悄吐槽正板正坐在沙发上的景行止，“你买的东西都放你房间哦。”
“嗯。”景行止淡淡撩起眼皮，竟站直身子一路摸索着帮忙收拾。
言栀紧急喊停：“等会儿。”
她从那几大袋子里左翻右找，最后掏出了防碰撞的硅胶条，她忙上忙下将所有家具的尖角都包裹起来。
一顿忙碌后，言栀满意地点点头：“好了，”她颇有成就感地拍手，又将景行止拉到餐桌前带着他的手摸上不再尖锐的棱角，“我把家里所有边边角角都包上了，还有饭桌边沿这些也包起来了，你可以放心在屋子里行走。”
景行止眸色深沉几许，他闭上眼静静抚摸着那些柔软的痕迹，未几，他抬首清洌一笑犹如竹林中纷飞的花叶落到泉水里掀起一层层灿烂的涟漪：“谢谢。”
言栀眼睛一花，连忙松开他的手，她往前走了两步避开他目光：“你先收拾着吧，我做饭。”
景行止勾起唇角，眼中如星辰般璀璨温柔：“好。”
直到饭做完了，言栀才醒觉过来，他又看不见，她躲避什么呢。
言栀低头失笑，她回首一望，景行止正闲闲倚着沙发聚精会神地听新闻。
语调颇快的俄语从电视机里传出扩至满屋，枯燥的财经新闻她听一秒都嫌长，他听起来却毫不费力甚至颇感有趣。
飘渺柔和的灯色轻轻披落到他身上，狭长幽深的眼眸慵懒地耷拉下来，一丝光点从中缓缓蔓延至言栀心上，掀起绵长的，难以息止的浪潮。
这朦胧又温暖的画面让她有片刻失神，恍若梦境令人沉醉难醒。
她端着饭菜静静伫立，背后是炉头咕嘟咕嘟冒起氤氲着的热气，眼前这个画面美得太不真实，她的心忽而就安定下来了。
很宁静。
不知何时景行止已专注地瞥向她这个方向，他的问话将她拉回到现实中：“怎么了？”
“什么？”言栀反应不及。
景行止一双黑眸沉静地遥遥望来：“你没有声音。”
他一直都在留意她这边的动静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