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栀脸色一沉，她很快抹去了异样撑起一个笑容故作轻松道：“没有啊。”
景行止轻抬下颌，长睫微阖，一丝精光从眸中倾泻出来。
言栀被这样的眼神盯得渐越心虚。
他还是一副从容不迫的闲淡模样，却在偏首垂眼间都泄露出掌控一切的气势。
言栀下意识逃开他锋芒毕露的“目光”，他平日里沉默寡言，只喜欢一个人静静“看”着窗外思索事情。
原来发生的一切从始至终都未能逃离过他的“眼睛”，他一双手似乎翻覆操控着一切因果，他心细如尘到这个地步……言栀不由感到可怕，一个人没了眼睛尚且能观察入微，洞悉人心，那……他如果有了眼睛呢。
他的眼睛是世上最灿烂的星河，也是最尖利的剑刃，所有事物落到他眼里都会无处遁形。
包括她这个自私透顶想隐藏一切的，肇事者的姐姐。
言栀心中波涛汹涌，他的话语宛如翻滚的巨浪狠狠将她覆灭。
言栀越想越怕，她溺在原地动弹不得。
身边的人一直未有传来只字半语，呼吸却渐渐混乱。
景行止手一抬，竟精确地摸到言栀的脸，他干燥冰冷的手刮了刮她的脸颊，眉眼雪亮：“说说吧。”
长久以来积沉的泰山般的压力，无数个压垮她身心的疲惫日夜……从来没人在乎她怎么样，可第一个让她倾述一切的人竟然会是他。
他的手彷如海上唯一的水泡，将她从海底深渊拉了上来。
言栀抬眼怔怔地看着他，她有些眷恋地偏着脸贴近他的手。他的大手冰凉，言栀却能从中汲取到一丝温暖和慰藉。
“没事。”她的嗓音带上两分嘶哑。
景行止眉眼一挑，黑沉的眼珠子犹如深不见底的漩涡：“我更相信自己的判断，说说吧。”
这是他第二次说：说说吧。
表面上是尊重她，实际上不容她抗拒。
他想得到的一切，一定会得到。
这种霸道又与多年前一致。
言栀后退一步，逃离他冷冽的包围圈，她神情肃穆地直视他，似乎要穿透他的眼睛看穿他的内心：“为什么你这么在意我的事情。”
景行止清贵苍白的俊脸在沉郁的夜中显得别样隽拔，他的眸子没有焦点地往下瞥，又似在淡淡地睨着言栀。
“你很熟悉。”
言栀呼吸一窒，她差点就被这句话吓得忘记呼吸，心头涌起一阵慌乱。
他不是第一次说这句话，他恢复记忆了？他知道她是谁了？他……
无数多的疑问与恐慌在言栀心里生根发芽。
“你给我的感觉并不像一个刚认识的医生，我们好像认识了很久。”景行止浅浅地蹙眉，嗓音狭上两分探寻。
言栀听得心惊肉跳，一时哑然无话。
景行止眸光一闪，给言栀铺上台阶：“如果我这个患者的关切是多余的话，你不必回答我。”
言栀倒吸一口凉气，这个人说话的艺术真是登峰造极。
她还忍心拒绝来自患者的关心吗。
言栀沉沉抒出一口气，她扶起他的胳膊，替他拍打身上的灰尘：“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言栀引领着景行止往安静的角落走去。
景行止忽而语不惊人死不休地冒出一句：“为男人？”
言栀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不是。”
“孩子？”
“……我没孩子！”言栀恼怒地反击，但很快又想到了自己那个不成器的弟弟，应该也算吧。
“工作？”
“你听话我就工作顺利。”
景行止闭上嘴，任言栀搀扶了一段。半晌，他淡淡启声：“钱？”
言栀没有立马回答，犹豫了两三秒才传来闷闷的一声否认：“没有。”
两人安静地走到角落，言栀想了半天都想不到开场白，没理由她真告诉他啊对不对，可是能说些什么忽悠过去呢，这个人可不是好糊弄的人。
言栀举棋不定，就在她张口正要乱说些什么的时候景行止忽而回头平静地喊她的名字：“芷嫣医生。”
“嗯？”
言栀抬首望去，景行止眼里是一汪闪烁生辉的灯海。
夜幕下，他矜贵清俊的脸宛如世上最完美的神品，他容姿挺拔地立在夜景前，从容端方地插着兜：“我累了。”
言栀错愕地挑眉，但这样对她来说再好不过了，她也不用绞尽脑汁地想该怎样搪塞他。
她暗暗松了一口气，步子微倾，搀着他转了个方向：“我扶你下去。”
两人回到科室，言栀不放心景行止的伤势，立刻安排了脑部扫描，结果显示没有异样才放下心来。
她的眼底露出清浅笑意，用中文调皮地跟景行止打趣道：“俄罗斯这点还是做得很好的，公民看病，政府掏钱。”
虽然待在公立医院很累，但起码更多的穷人都看得起病，包括景行止这样的情况危急的异乡人。
凯文放下鼠标，侧首含笑瞥了她一眼：“在说什么我不能听的秘密吗？”
言栀给嘴巴拉上拉链，故作严肃道：“秘密。”
她看了一眼挂钟，已经八点了，在医院一忙起来时间总是过得特别快，医院简直成为了她的家，天天加班加到麻木不仁。
录音棚她约了十点，还有两个小时的时间。
她轻轻拍了拍景行止：“一起吃个饭？”
景行止还没应下，凯文便站起身子提议道：“Yan，知道你今天加班，我刚好叫了外卖，来吃点吧！”
言栀可怜巴巴地眨了眨眼：“我都加班这么长时间了，凯文你还不放过我啊，还不让我回家休息你是不是收了我们科室主任的好处？你这是把我当成牛马来劳役啊，还是将我当成鸡仔吃饱好宰了我？”
凯文吓得瞳孔地震，他结结巴巴地挥手否认道：“我我哪里是这个意思啊！Yan你别多想！”
“开玩笑的，谢谢你，我十点还约了人，就先走了。”言栀嫣然一笑，宛如纯澈的栀子花开瞬间看花了凯文的眼睛。
凯文挫败地低下头，但很快就抖擞了精神：“好吧，下次，下次我一定能约上你吃饭。”
言栀忍隽不禁，她将景行止交给了凯文：“但是他还没吃，如果你们可以共进晚餐我会非常感激你。”
凯文眨巴着眼睛瞧了瞧言栀又瞧了瞧冷漠无比的景行止，他苦笑着收回视线：“我没问题，他……”
景行止曾经是神外的病人，主管医生是凯文，他自然十分清楚他的个性。
跟他一同吃饭也就是俩人各吃各的，纯属陌生人拼桌，他倒是没有所谓。
言栀瞥了一眼景行止，他没有反应就是最好的回应了，她乐呵呵地指了指他：“他说可以。”
景行止这才挑眉掠了她一眼。
言栀才不管他呢，让凯文跟他吃顿饭也蛮好，她总是不放心他的情况，这么高摔到头诶，难保不会有什么后遗症。
凯文是出色的神外医师，他及早看出端倪是好事啊，当然没事最好啦。
言栀笑吟吟地打着自己的小算盘，挥了挥手：“我先下班，两位帅哥，再见。”
言栀走远了两步，景行止在后头叫住了她。
“等等。”
他走过来不方便，言栀便折了回去：“嗯？还有什么事吗？”
“我想开个证券账户。”景行止清贵的脸平淡如水，这人长期身处高位也是习惯了命令人，失忆失明都改不了。
言栀寻思我也不是你的下属啊……
但转念一想，他在这里能依靠的只有她了，不管是要什么，但凡他肯开口问她要都是天大的进步。
证明她在他心目中还挺可靠挺靠谱的不是。
言栀想起自己有个荒废许多年的账号，翻开手机的特殊备忘录确认过了才揪过桌上的纸流畅地下了两串数字和字母。
她方将纸条塞给他，又觉得不对：“可是你可以上网操作吗。”
又没手机又没电脑，也没眼睛，他想干嘛。
景行止收好纸条，云淡风轻地扫了她一眼：“我自有办法。”
言栀无趣地闭上嘴。
好的。
她将笔帽套好，又听见景行止说：“再借我一万块。”
“啪”的一声，言栀抓着笔瞠目结舌，“啊？”
景行止一气呵成地继续提要求：“写下你的账号，我算上利息还你。”
凯文发现两人的表情都不太对，但他又听不懂中文，他小心翼翼地问道：“怎么了？”
言栀回神甩了甩头：“没事。”
言栀依言写下一串账号递给景行止，继而掏出手机噼里啪啦地一顿操作：“好了。”
她还得在途中解决晚餐，不能再作停留了。
“我回去了，有不舒服可以直接告诉凯文，他以前是你的主管医生你对他应该也比较熟悉和放心。”说罢，言栀朝凯文点头示意。
两人没有说话，但凯文已然明白了她的意思，他颔首应道：“放心，我会送他回去。”
“好，拜托你了。”言栀撂下这句话后便如一阵风匆匆离去。
两人坐到休息间，凯文给景行止张罗好饭菜，景行止也不客气，道谢过后便一口一口吃了起来。
凯文原本给言栀点的是中国菜，他倒也细心，这下饭菜全都进了景行止这个中国人胃里，也不算浪费。
进食时这气氛安静又尴尬。
静默地吃了半晌，凯文没沉住气放下了饭勺：“Вы знакомы с Яном?（你跟Yan很熟吗）”
景行止也放下筷子，慢条斯理地擦拭嘴巴上的油渍，他不经意地抬首，那目光犀利得犹如破云箭。
凯文倾前身子，眼睛流露出警惕危险的光芒：“Ретрограднаяамнезия - преходящая, итвоивоспоминаниявосстанавливаются.（逆行性遗忘症是一过性的，你的记忆都恢复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