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3 章

    一抹阴影罩在王亚珂面前,她愣愣地抬起头来。

    光线昏暗,她的视线从下而上,一寸一寸扫视过去。

    从王康安的腿到腰,腰到身躯再到头颅。

    原来,她的儿子已经长得这么高大了……

    高大得像个男子汉。

    也学会挺身而出了。

    他会替她们出头是她意料之外,这辈子可能都不敢想的事情。

    凯丽怒极反笑,这真是她有生之年听到过的最好笑的笑话:“哈,你跟我们谈高尚?你高尚你会肇事不顾而去?你高尚就能把我女儿的腿压断吗!”

    王康安气得发抖,他红着脸大喊道:“是!是我不对!你们有什么冲我来!要打要骂,要,要……”他咬牙,红了眼眶破声道,“就算你们要我赔腿我也认了,你们骂别人干什么!”

    他浑身发抖,也不知道是生气还是激动又甚至是羞愧、害怕……他也不懂自己为什么要站在这里,明明躲在后面看戏就好了。

    明明自己什么都不用做,自会有人替自己承担。

    明明他不是这样的人……

    可他此时此刻,的确站在了母亲的面前。

    这是第一次。

    凯丽一愣,忽而笑了,就在转瞬之间,她彻底变了脸色,她往前一步与王康安平视,趾高气扬厉声道:“哟,你会说话啊,我还以为你是个哑巴呢。你这是过错方的态度吗?你什么语气?!你敢这样凶我们?!”

    王康安颤了一下,他的脑袋刚低下去又抬起来:“我们来是给她道歉的,不是来给你侮辱的!”他一指在床上满脸沉郁的莫娜,挺起胸膛充满气势。

    莫娜咬着唇,她揪紧被角,视线从暴露在空气中的残肢上移开。末了,她鼓起勇气道:“你们不要再吵了,我已经接受他们的道歉了!我不需要那五千万!那五千万你们真的会用在我身上吗?!”

    莫娜毫不留情地戳破这对“父母”的小九九,她心里清楚得很,她不过是个工具。

    这么多年来她还是第一次知道自己有爸爸妈妈,她应该开心的,可以跟亲生父母相见,她应该开心的……可这样陌生势利眼咄咄逼人又不讲道理的爸爸妈妈,她不想要!

    “你个孩子你懂什么!”哈利竖起眉毛怒斥道。

    他使了个眼色,凯丽便捂紧莫娜的嘴。

    她无力地反抗,嘴里不断发出“呜呜呜”的声音,哈利下一秒就将床帘拉上,将这对母女彻底隔绝在王亚珂母子的视线之外。

    “你们不用再说了,你女儿这么能赚钱,相信五千万对她来说不是难事。”哈利看着王亚珂那张乱七八糟的脸心里也不痛快,他回身向凯丽要了些什么,不一会儿便撩开床帘走了过来,“你不要脏了医院的地板。”他施舍般将纸丢到王亚珂怀里,又从裤袋掏出点什么。

    “这是银行账户,五天,五天内我们要是收不到钱……”哈利勾起笑容,却如魔鬼一般瘆人,“我最近有点老花眼,兴许你女儿能帮上点忙。”

    王亚珂倒吸一口凉气,她站直身子,将王康安护在身后:“你威胁我?!”

    “怎么能叫威胁呢,这不是你儿子该还的债吗。”哈利的视线轻飘飘地从王康安身上掠过,那眼神冷得叫王康安心里一沉。

    “你!”

    哈利朝王康安挑眉,围着他踱步:“不愤气?你有什么资格不愤气!”

    王康安不甘心地咬紧牙关。

    哈利的步子停驻在王亚珂跟前:“大家都是为人父母,奉劝你一句,没有钱你就提前请个好一点的律师吧。”他摸着下巴沉吟道,“我寻思十年应该可以出来了吧,还不错,还能见上面,但我看你脸色那么难看,能不能到那时候还真难说。所以啊,人在活着的时候就得行善积德……那五千万也算是替你积攒福气了。”

    王康安可没有王亚珂沉得住气,那双清澈漂亮的蓝色眸子燃起火星,他破口大骂道:“你死我们也还没死!五千万就五千万,你给老子等着!”他撂下狠话后一手抓住王亚珂的手腕,直接将她拖离现场,“我们走!”

    两人离开住院部大楼,王康安才神情凝重地放开王亚珂。

    他低头快步走着,唇线紧抿不发一言。

    王亚珂跟在他身后,沉稳地说道:“这事不要跟你父亲说,提都不要提,钱我会想办法。”

    王康安倏地扭头,他怒目而视冲王亚珂大喊道:“够了!你还要怎么想办法!还有什么办法!五千万!不是五万!坐牢就坐牢!我不用你们这么卑贱地替我求情!”

    “啪!”

    一道响亮的巴掌声吸引了来往的路人,大家纷纷驻足观望。

    王亚珂目眦欲裂,她死死瞪着王康安,指尖还在发抖,她歇斯底里地喊叫:“你还要任性到什么时候!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是!是我卑贱,但你是我儿子!你真要我亲眼看着你进监狱吗!”

    王康安头被打偏至一侧,不多会儿脸上便浮现了一个手掌印。

    “我不用你管!我自己闯的祸我自己来搞定!”王康安死死忍着马上就要夺眶而出的泪意,硬气地扔下一句话后飞快转身,一下子便跑得无影无踪。

    王亚珂无力地捂着脸,未几,瘦削的肩膀微微颤抖起来。

    她这母亲做得真失败啊……

    ◎◎◎

    两天后,尚在睡梦中的言栀接到了王亚珂的电话。

    她仍旧在啜泣个不停:“你要你要救救你弟弟呀!他、啊!他要被你继父打死了!”

    那边的背景音混乱得很,断断续续地传来呼叫声、咒骂声。

    言栀瞬间清醒,她面色阴沉地开了扩音器,麻利地套上衣服。

    她一边收拾一边继续通话:“不想出人命就报警!”

    “不能呀,那是……”

    王亚珂话未完,言栀便冷淡地截断她话茬:“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要维护那个混账吗?!”

    王亚珂抹了一把眼泪:“不不是的,报警的话这事就会传出去,对你影响不好……”

    言栀收拾的动作一顿,她还会关心她?

    “你可不能丢了工作呀!否则你弟弟也会完蛋!”

    言栀的心瞬间沉下了谷底,她自嘲地牵起唇角,眼里没有神采。

    “你不报警我来报警。”言栀方说完便掐断通话。

    话虽如此,但她没有实际看到现场发生的事,也不可能贸贸然报警浪费警力。

    她心急火燎地取了车,一路飙回了那个家。

    还没进家门,就听到里头一片混乱。

    “别打了!别打了!你真要把儿子打死吗!”

    “你滚!你这个贱货是怎么教的儿子!好好一个儿子被你教废了!”

    “唔……唔……”

    “你再拦我我连你一起打!”

    “我让你偷东西!我让你偷!这只手偷的是吗,我就把它打断!我让你再偷!”

    “你住手!住手啊!啊——”

    ……

    言栀快步穿过院子,甫一进门,眼睛不由瞪大。

    屋内一片狼藉,安东尼手里握着皮带不断往倒在他身下的王康安狠命地抽,王康安奄奄一息,偶尔发出两声哼鸣,神志似乎不太清楚。

    他一动不动,身上满是伤痕。

    王亚珂跪倒在安东尼脚下,拼命拉拽着他动粗的手。

    言栀倒吸一口凉气,她很快冷静下来。

    她掏出手机,打开闪光灯。

    灯光晃过安东尼的眼睛,他条件反射性地眯眼,趁着他愣神间,言栀将镜头对准他,同时按下录像按键。

    镜头中的安东尼怒极,他指着言栀破口大骂:“你这个赔钱货在干什么!”

    言栀脚步往后一避,握着手机将现场完完整整地拍摄下来。

    言栀将镜头对准到安东尼的大脸上,理所当然答道:“我在录像啊。你继续打,我同步与朋友开视频,你所做所说的一切已经被完整记录下来,这将是你行凶的证据。”

    安东尼面色一白,抬手就想刮过来。

    言栀不躲不避,甚至迎了上去,她将手机贴到安东尼跟前挑衅道:“来,你打下来。”

    安东尼脸色一阵黑一阵白。

    “行,你要这么玩是吧,报警啊,我看看警察会不会放过这个小偷!”说罢,安东尼回身气势汹汹地走到王康安跟前重重踢了一下他的腹部,“我日防夜防,就是家贼难防!我让你偷东西!我让你偷!”

    王康安痛苦地□□,他的眼皮高高肿起,只能吃力地睁开一条缝。

    缝中清晰望见言栀淡定走来,她将镜头怼到安东尼脸上:“不好意思,我刚刚离得远了点没拍清,麻烦你再打一下。”

    安东尼一怔,言栀便继续举着手机往前一步。

    她进他退,不多会儿安东尼已经退到沙发旁。

    王亚珂匍匐过去哭着抱起王康安,可她一碰他他就神情痛苦。

    “怎么办,怎么办啊栀栀,你弟弟会死吗。”王亚珂手脚不知如何放置,无措地寻找言栀,满眼焦灼。

    眼看安东尼想向前一步,言栀双眸一睁,竟硬生生地用眼神吓退了安东尼。

    “你不要乱来,我足够证据告你虐待,比兰真有三长两短,你就是虐杀!”言栀眼神充满威严地警告道,竟有着比以往强盛太多的汹涌气势。

    安东尼气极,肥硕的身子往前两步,不甘地反驳:“是这个混账儿子偷我地契!我不过教训一下他!虐什么杀,你不要造谣!”

    言栀没料到王康安胆子竟大到这个地步。

    她毫无惧色地迎上去,镜头中只见她伸出一只手,手心向上招了招:“无论什么原因你都不可以施行暴力,你再往前一步我就使出中国功夫。”

    安东尼霎时钉在原地没有进一步动作。

    “你可以试试中国功夫的厉害,来。”言栀的眼神十分坚定,坚定得让安东尼半信不疑。

    虽然喝醉了,但他没有断片,他还记得上一次她的确是……也不知道她从哪里精进过,明明以前什么都不会。

    安东尼狐疑不定,见他没有进一步动作,言栀缓缓放下手机收回了手,回身往王康安身边走去。

    王康安的衣服裤子都被打破了,鲜血渗到地面上颇有些瘆人。他又不省人事,不知情的还以为这是凶案的第一案发现场。

    言栀沉着脸四下检索,王康安手里死死攥着一张纸。

    她掰开他的手指,取出一看,果真是地契,看来安东尼没有撒谎。

    来不及细想,言栀将地契还给了安东尼,理直气壮道:“自己的东西不知道放好?”

    她深知他脾性,便从钱包里掏出几张纸币扔到他脸上:“你要买酒吃药还是玩女人我不管你,现在赶紧拿上它消失!你不要再对比兰动手,他是你儿子!”

    安东尼是有钱万事大吉,哪管言栀在说什么,在看到钱币的那一刻眼睛已经放光,再看不进其他东西了。

    他飞快捡起掉落在地上的钱,喜滋滋地数了一遍:“呵,才这么点?打发乞丐?”他数完钱立即收起笑容,不满意地挑眉。

    言栀懒得再看见他,便又掏出几张纸币扔到门外去,趁他沉迷捡钱时一手将他推到院子里去,麻利地将门锁上。

    王亚珂脑筋还算清晰,在言栀与安东尼纠缠的时候已经将急救箱放到王康安身旁。

    言栀利索地处理王康安的伤情。

    几近半个小时后,言栀盖上了急救箱的盖子:“都是皮肉伤,不碍事,那个人还挺会挑地方打。”

    王亚珂哭肿了眼睛,心疼地抚摸着王康安凌乱又被汗沁湿的额发。

    “说说吧。”言栀歪着头面无表情地瞥着王亚珂。

    王亚珂挺直了抽噎,她泪眼婆娑地望向言栀。

    忽而膝盖一屈,生生跪倒在言栀跟前。

    言栀瞳孔微缩。

    她跪她??

    “父母跪我,是要天打雷劈的,你是要折煞我吗。”空旷的大屋中,言栀的声音尤其冰冷。

    王亚珂刚刚止住的哭啼又有卷土重来之势,她抿唇摇头,再开口时已然带上了哭腔:“栀栀,求求你,求求你救救你弟弟吧!五千万!只要五千万卢布!”

    言栀瞳孔一缩,一丝痛色飞快在眸中划过。

    半晌,言栀耷拉下肩头,她空洞地望着王亚珂跪向自己的双膝,宛如一个没有灵魂的木偶:“所以,你现在为了你儿子的命,选择跪我折煞我?”

    王亚珂听见这话心里也不是滋味,但她只是重复着摇头的动作,半天说不出下一句。

    言栀对上王亚珂的眼睛,平静得彷如一潭死水:“你就这么爱你跟那个混蛋生的儿子?我不是你的女儿吗?”

    “不是的,不是的,不是的……”王亚珂绷不住了,捂着脸痛哭失声,“我知道我对不起你,我知道这让你很为难,但是,但是……我除了求你我想不到别的办法了,没有五千万卢比你弟弟就会进监狱啊!他才十三岁,他还是个孩子,他怎么忍受得了监狱里的生活呢?”

    言栀木讷地张着嘴,脸上不见动容,依旧冷漠得毫无波澜:“他才十三岁?他还是个孩子?所以活该我替他承受所有吗?就因为我姓言,所以我就活该承受这一切吗!”

    王亚珂的脊梁渐渐压了下去,她凄清地捂着脸,指缝间淌出的眼泪不一会儿便把裤子染湿了。

    良久,她抬头,眸带愤恨地瞪着言栀:“是的!就因为你姓言!就因为你姓言!!”

    言栀心脏闷痛,她吸了一口气,言辞犀利:“你终于承认了。是啊,我姓言,那又怎么样,你这个高贵的千金小姐现在还不是跪下来求我这姓言的吗?你的膝盖这么不值钱?你低头看看自己,你看看自己你现在成了什么样子,你这么恨我,却连尊严都不要了吗。”

    言栀每字每句都像一把刀子,割得王亚珂的心鲜血淋漓。

    是吗,她也曾是千金小姐吗,她也曾集万千宠爱于一身,也曾被人追着奉承娇捧,也曾是名媛圈中最耀眼的光,更曾是无数人都想高攀的富贵枝。

    最后,千亿媳妇她不做、央视政-治板块的发言人她不嫁、名满天下的院士夫人她也不要,独独挑了个在财经圈崭露头角的新贵言泽。

    当年她下嫁的事轰动全国,最后整个家族分崩离析也轰动全国。

    明明只是十来年前的事情,却漫长陌生得像是别人的人生。

    她本是阳光下肆意飞行被繁花环绕的蝴蝶,何以自甘堕落成现今这个模样,卑贱如蝼蚁,就连外面枯萎的残花都比她矜贵。

    “妈。”厅里忽而传来言栀空灵的一声呼唤。

    又轻柔又冰冷。

    王亚珂佝偻的身影一震,她被这声久远的呼唤惊得顿时止住了哭泣,她缓缓抬起头来,难以置信地盯着言栀,那眼神深刻得似要将这声呼唤刻进骨血里。

    言栀再难将此刻憔悴消瘦的王亚珂和自己曾经那么依赖敬爱的母亲联系在一起。

    她极力保持着年轻的脸容,但生活的风霜终究落了她满满一身。

    她的眼神已经苍老疲惫得像八九十的老妇人了。

    约是言栀怜悯的眼神击破了王亚珂的心理防线,她凄凉地扬起下颌苦笑自嘲:“哈哈,你竟然会叫我‘妈’?多少年了?还能听到你喊我一声‘妈’哈哈哈哈你竟然还会叫我‘妈’?哈哈哈哈多讽刺啊哈哈哈哈哈!!你竟然会叫我妈!”

    王亚珂疯了一样大笑,她不断重复着这几句话,身子不时上仰下屈,整个人的状态癫狂至极。

    言栀淡淡地看着王亚珂眼角滑出的泪,心里一酸,一个潜藏多年的念头越发清晰。

    “回国吧。”

    王亚珂的哭笑戛然而止。

    “这么多年了,足够了。”

    “如果他注定要坐牢,那也是最正确的事不是吗。你为什么要一而再再而三地教他逃避责任,你是这样教我的吗。”

    “如果你放不下他,我可以等他出狱再接他回国,他会拥有一个崭新的干净的圈子。”

    “安东尼已经不要这个孩子了,只要给他钱,他巴不得甩掉我们这群累赘。”

    ……

    言栀就这般碎碎念地描绘着她的蓝图,说着说着好像连自己都会相信这些日子明天就能铺就到眼前。

    她的嘴角微微翘起。

    王亚珂却越听越冷漠。

    “你就不想见外婆一面吗。”

    王亚珂浑身僵硬,仿佛连血液也顷刻凝固。

    “她一直在等你。”

    王亚珂宛如见鬼了一般脸容极其狰狞,她咬着下唇死死地瞪着言栀,那眼珠子似乎下一秒就会掉落,她直起身子歇斯底里朝言栀呐喊:“五千万!我只要五千万卢布!!你不用说废话!给我五千万!!”

    她红着眼撕心裂肺地冲她喊,口水喷了她一脸。

    言栀的眼中是王亚珂被灯光投射的身影,朦朦胧胧的一团光晕打在她脑后,很像儿时她伸手要抱抱而她温暖地蹲下来将自己接住的画面。

    言栀眨了眨眼,一抹酸涩在眼中倏然掠过。

    “好,我想办法。”

    王亚珂还在大喊大叫。

    言栀咬牙重声道:“五千万,我给你。”

    王亚珂尚在空中挥舞的手臂渐渐垂落腿侧,她开始镇定下来。

    言栀站起身子,往前一步平视与她一般高的王亚珂,脸容沉静如水中的月亮:“我给你五千万,但这是最后一次了。”

    “你什么意思。”王亚珂戒备地竖起了刺,她的嗅觉很是灵敏,这不像是好事。

    言栀偏首扫了一眼在地板上颤动眼皮的王康安,冷静自若道:“往后我不会再帮你们收拾任何一个烂摊子,号码和工作我不会换,你们要闹尽管闹,闹得我换工作换号码的那一天就是我们母女缘尽的那一天。”言栀耸了耸肩,满不在乎地讥诮道,“当然,你压根不会顾念我们所谓的母女之情吧,那就算我自作多情。言尽于此,我会尽快将钱汇给你们。”

    说罢,言栀将那丝潜伏在最深处的汹涌狠狠加压,直至在心底彻底没了痕迹。

    她转身的那个瞬间,王亚珂波澜不惊的声调轻轻地从耳畔泛过:“你要跟我断绝关系?”

    “随你怎么想。”言栀眼睛勾起很淡的笑意,清亮的眸子仿似倒映着一片波光粼粼的大海,是一片宽阔得看不到尽头的湛蓝的海。

    她偏眼恬淡地对上那双与她有两分相似的眼睛,口齿清晰道:“你不是恨我吗,这样不正遂你愿吗。”

    王亚珂张着嘴忽而感到害怕,有些什么东西正在一寸一寸地剥离她的身躯,一些重要的东西要不受她的掌控离她而去了。

    怔愣许久,王亚珂才疯了一样追上去,她冲着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的言栀叫喊着:“你休想!言栀!你休想!!”

    ◎◎◎

    从那个令人窒息的“家”离开后,言栀坐在车里望着前方的道路发怔。

    远远地,她看到王亚珂脚步酿跄地追出来,对着几个方向的空气一顿骂骂咧咧,后来掖好了凌乱的鬓发无事人一般走了回去。

    周围的邻居好奇地伸出头来张望,还有的孩子想看,但被家人捂着耳朵和眼睛带了回去。

    原来他们已经成为了邻居避之不及的重点人物,还成了孩子的坏榜样。

    想她从前品学兼优,年年拿特等奖学金,每周上台讲话,是全校老师寄予厚望的好学生,是全校学生仰着头都想追逐的榜样。

    现在倒成了灾星了,真是可笑至极。

    她由始至终都没有过问他们为何要五千万,但她如是思忖,恶劣如王康安也会为了筹钱偷地契,为的多半不是小事。

    可能还有点紧急。

    她的指节敲着方向盘,一下又一下。

    沉吟半晌,她利落地登录已经闲置了一段时间的账号。

    发送了一段语音。

    [葵姐,你上个月提的那个活我接了。]

    [上一个项目的分红能立刻拨给我么,我急用。]

    [我最近有时间,你看有没有合适我的曲子,谢谢你啊。]

    她又切换到了常用账号,不断划拉屏幕,不时打字交流。

    未几,她点开了某一个聊天对话框。

    【Yan】:小初,海安那边明天有个双人封面要拍,你有没有兴趣跟我一起?

    言栀等了几秒,对方没有回复她便驱车离开了。

    车开没多久,一个语音通话直接跳了上来,呼声不断在车厢里回响。

    言栀一直注视着路况,抽空瞟了一眼屏幕,点了接听。

    “诶?!我有没有看错?我有没有听错?我们的春溪大大竟然主动来找我了?!今儿个是什么日子呀!我是不是可以去刮一张彩票?”是一道很爽朗干脆的女声。

    言栀单手摆弄方向盘,另一只手按了声音减弱键。

    “别取笑我了葵姐,”言栀哑然失笑,俄而,她抿起笑意正色道,“我是认真的,我最近有时间,请你给我安排下工作吧,但我只有一个要求。”

    “我们春溪大大竟然主动来找我讨活我好感动啊呜呜呜,你说你说!你有什么要求!”葵姐好奇问道。

    言栀秀眉紧蹙,暗暗叹了一口气:“打款快的,最好马上定下来马上打款。”

    葵姐的声音藏不住讶异:“你是说真的?”她顿了顿,沉声问道,“你最近有什么急事需要帮忙吗。”

    言栀一打方向盘,瞄了一眼倒后镜。

    天色暗沉,后车的车头灯打在她的镜子上,折射到眉眼泛过一道凛冽斑斓:“给我接活就是帮忙了,上一个项目的尾款能马上给我结上吗。”

    车子一路飞驰,景色无情地被她甩在身后,一阙阙残影飞快地在言栀的瞳孔中掠过。

    言栀很是平静,也很坦荡:“葵姐,我缺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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