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 章

    手术结束后,史密斯被送回病房。

    言栀摘下手术帽坐在原地闭目养神,托马斯走过来叫了她一声:“咖啡?”

    言栀睁眼,朦朦胧胧的一团光渐渐变得清晰,映入眼帘的是托马斯一张轮廓分明的俊脸。

    她伸了个懒腰莞尔一笑:“好,偷懒够了,走吧。”

    二人出了手术室走到饮料机前,托马斯刷了两杯咖啡,一杯递给言栀:“辛苦了,最近手术有点多。”

    言栀接过道谢,倚着饮料机暖暖喝了一口,听见这话她反而漾起淡淡的笑意:“但我觉得这是好事,多做一台,他们就能早点见到阳光。”

    她将五指伸到沿着窗台攀爬进来的光柱下,翻来覆去地把玩着,指缝间丝丝缕缕的日光来回跳跃被她玩弄于鼓掌间,静静玩了一会儿她才嫣然一笑,绽放笑靥:“阳光很好看,不是吗。”

    托马斯却将目光放在被阳光笼罩住的言栀身上,皮肤白皙细腻,乌发乌瞳在一群欧洲人中特别出挑,五官精致清纯,美得不真切,犹如一个洋娃娃。

    他痴痴笑了一声:“但我认为你比阳光还要耀眼。”

    言栀被土得虎躯一震,嫌弃地扫了他一眼,将小臂抬到他眼前让他端详:“看到了吗,你恶心得我起鸡皮了。”

    托马斯被言栀厌恶蹙眉的样子逗得哈哈大笑,言栀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这都什么人,被自己打击了还能笑眯眯的,心态真是满分。

    “谢谢你的咖啡,我下去看病人了。”她与他碰杯,干脆地喝完最后两口,将纸杯扔在垃圾桶里潇洒地朝他挥了挥手,徒留一个闪亮的背影给托马斯。

    梯门打开,只见艾薇儿焦急地在电梯前踱步,听到动静她抬眼一瞧,看到言栀的那一霎情不自禁地松了一口气。

    她似乎是在等她。

    言栀一脸懵逼地走出电梯:“怎么啦?”

    艾薇儿掩手悄声说道:“史密斯在找他太太和孩子。”

    言栀顿时愁云惨淡,肩膀肉眼可见地耷拉下来。她头疼地扶额,深深吸了一口气,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知道了……我这就过去。”

    艾薇儿被她咬牙去冲锋的表情逗笑了:“没那么严重,好好说。”

    言栀哭丧着脸,像只可怜的小兔子,双眼湿漉漉的可怜透了:“怎么好好说,你教教我。”

    艾薇儿敬谢不敏,快步走回护士台,随手拿了一份病历假模假样地扫了两眼:“我很忙,我还有很多医嘱要录入,你自求多福,那边请。”她甚至伸手指引方向,做了个“请”的动作。

    言栀长叹一声,回身的刹那已经平静如水。

    言栀还没走到史密斯的病房就已经听到他的声音。

    “我要见贝塔!我要见我太太我要见我的孩子!!”

    “你们给我找来言医生!!”

    即使史密斯情绪激动,海瑟薇的声音仍然十分温柔,她耐心地解释道:“言医生还在手术室,你别着急,小心不要弄到眼睛。”

    言栀连忙快步走进去。

    海瑟薇见到她出现终于松了一口气,那眼神仿佛在说“Baby你是我永远的姐”,言栀示意她放开史密斯的胳膊。

    史密斯在术后缠上了绷带防止眼球活动,他张牙舞爪的模样很容易误伤自己的眼睛。

    “史密斯先生。”

    这话宛若一管镇静剂,史密斯奇迹般的安静了下来。他双手在空中抓来抓去,言栀见状连忙握了上去:“你的太太和孩子有要事先回去了,但是他们嘱托我要好好照顾你。”

    这话并没有安抚到史密斯,他生气地捏紧了言栀的手怒吼道:“还有什么事比他们的丈夫!他们的父亲做复明手术更重要!!”

    言栀手骨一疼,但她没有吱声。静默一瞬后硬着头皮编下去:“据说詹姆斯有紧急任务,不得不立马启程。”

    史密斯耳朵一动,竖了起来,他疑惑地追问道:“紧急任务?”

    “是,他是一名消防员。”言栀脸不红心不跳地编织着谎言。

    史密斯宛如被按了暂停键,整个人奇异地静了下来,仿佛有着什么在冲刷他身上的浊气。

    良久,他松开了手,定定地凝望着某个方向。

    蓦地,他忽而双手捧脸,细细碎碎的呜咽声从他指缝间流泻出来:“呜呜呜呜……”

    海瑟薇吓了一跳,紧张地揉着他的肩膀提醒他:“别哭,别哭,千万别哭。绷带湿了就不舒服了,来,深呼吸,听我指令,吸气……吐气……吸气……吐气……”

    史密斯似乎知道哭下去对他不好,他哭了好一会儿便渐渐止住了哭啼。他跟着海瑟薇的节奏大口做着深呼吸,如此几个循环下来后终于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

    他沉默地咬紧嘴唇,两手抓住身旁的海瑟薇和言栀。

    他的指尖在颤抖。

    他时而低声啜泣时而情绪激昂,又哭又笑的模样令言栀看了便心酸:“太好了,太好了……不愧是我的儿子,太好了……”

    言栀知道他的心情,一场火灾彻底改变了他的人生,这场大火让他受了多少非人的折磨。

    火场有多无情没有人比一位受害者更加清楚。

    自己尚且会在午夜梦回时被似梦境似现实的情境击碎,而自己的孩子却是那么地勇敢、坚毅。父亲没能战胜它,但他的儿子直面了它。他选择做消防员拯救更多人的性命,某种程度来说也拯救了他,起码治愈了他心中一部分的伤。

    这也是言栀选择编造这个理由的原因。

    她希望他能看到希望,哪怕再微弱终归也是一丝光,一份力量,可以支撑他好好活下去。

    整个病房也陷入了沉静,大家对史密斯的事情或多或少也知悉一些。这一刻,大家谁都没有插嘴,默契地守护着这一份宁静,将时间送给了史密斯消化事实。

    知道了儿子的近况后,史密斯的脸上常常带着笑容,有时候病友间在打闹闹到他身上,他也只是欣慰地扬着嘴角,听着大家拌嘴。

    总是乐呵呵的,一副世间静好的模样。

    他的态度积极了许多,情绪也没有再失控。

    言栀紧张地观察了几天后,那颗悬着的心才彻底放下了。

    只要对病人的病情有益,她不介意撒多几个善意的谎言。

    现在看着史密斯一天一天地在变好,她查房的笑容也越变越多。

    夜班当值时,她照例去查看每一位病人的情况。

    查到景行止的病床时,发现他还没有睡,他裹着大衣习惯性地坐在床沿,脸庞朝向窗外,一双黑眸交织着浓厚的夜色,显得整个人格外沉郁。

    “有心事?”言栀扫了一眼横无际涯的墨色,将视线汇到他身上,声音压低。

    景行止没有回头,言栀挑挑眉,也不打扰他继续思考人生了,她低头看了看时间,朝他打了个招呼:“我先去忙。”

    说完便去将剩下的房该查的查,该干的活的都干了。忙完后经过病房,发现景行止还维持着刚才的姿势。

    言栀轻手轻脚走过去,稍加思索邀请道:“既然睡不着,跟我去喝一杯?”

    景行止这才回过头来:“医院能喝酒?”

    言栀神秘一笑:“跟我来。”

    ◎◎◎

    言栀搀扶着景行止到了那个熟悉的大露台,她伺候他落座后又嘿咻嘿咻地搬来屏风将他们这张小圆桌围了起来,聊胜于无嘛,多少也能挡点风。

    “应该跟你在室内喝点的,但是要下楼不太方便,只能来这里啦。”

    冷风猎猎,言栀缩了缩脖子,说完这句话又跑开了。

    不多会儿手里端着两个杯子回来,她将其中一杯塞到景行止手中强行让他捂着:“吶,喝一杯。”

    景行止早已闻到奶香味,他抬眼瞳色幽深地“打量”着言栀,声音低沉:“这就是你说的喝一杯?”

    言栀露齿一笑,自顾自地与他碰杯:“那当然了,你睡不着觉,喝热牛奶最合适。”

    景行止沉默不言。

    言栀失笑,逗他:“你该不会以为真的能喝酒吧,你什么时候这么天真了。你想喝好歹也得出院了再喝,到时候我休息了陪你喝也不是不行。”

    景行止的双眸宛如一个小小漩涡,轻易就将言栀吸了进去,他逐字重复着:“‘你什么时候这么天真了’。”

    言栀怔忪片刻,终于意识到他这句话的意图。她眼神略带撕扯挣扎,她想张嘴转移话题,但嘴唇微微开启头脑却一片空白,完全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你熟悉我?”景行止眯起眼睛,强风吹拂他的额发,露出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睛,那一丝破裂的白斑像蜿蜒绽放的花,在月光下炸开无数朵细小璀璨的光芒。

    “你认识我。”他的语气比之前更加肯定。

    手中的热牛奶彻底失去温度。

    言栀浑身血液就此凝固。

    剧烈的心跳……

    凌乱的呼吸……

    言栀闭紧嘴巴,轻轻深呼吸。

    失明的患者听觉异于常人,她不能让他听出她的慌乱。

    言栀捏紧纸杯,心跳渐渐平静下来,手心似乎也能汲取到热牛奶的温度了。

    “我当然认识你。”
新书推荐: 这只小草神是俺拾的嘞 快穿:社恐宿主她不干了 开局躲神避魔,原来我是大佬啊 逍遥尘世子 这是僵约,你是认真的吗? 致我未曾谋面的青春 破天战尊 消失的天堂?游戏开始! 皇帝宠臣?不,我一身反骨! 扶桑剑心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