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全出口铁门后方，走道无灯，四周又阴又暗。

    纪知莱背靠白墙，双臂相抱，眼神光冷冷望着地面。

    贺揽凝望着她，也不说话，双方僵持了一会，还是纪知莱先开的口。

    她摊牌了，严肃看着他，质问：“你早就知道工厂是邹舟亲戚开的，为什么不告诉我。”

    她本想继续生气抱怨，知不知道这事对她多么重要，可转念一想，贺揽和她什么关系，他没有义务必须告诉她。

    想到这里，纪知莱憋着恼火，生生将话术咽了回去。

    贺揽双手从口袋里抽出，他上前靠前一步，欲抬纤长的手指，又缓缓止住。

    “是我不对……”贺揽淡声回应。

    “所以这两天，你才不想理我是吗。”

    “是。”纪知莱咬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重。

    她侧过身，不给他一个正脸看的机会。

    沉默在空气中蔓延，贺揽不徐不疾试着又唤她一声：“知莱，我没有想过要瞒着你。”

    “邹舟是熟人，我原本是想过几天再告诉你……”

    纪知莱打断他：“怎么?熟人更好包庇是嘛?”

    “我不是这个意思。”贺揽看着她，几秒之间的对视，他下意识蜷缩起指尖，“那天晚上我联系她后，她让我帮她个忙，没想到拖到今天才办成，邹舟上午刚答应我，她们工厂往后不会再模仿你的设计。”

    邹舟竟然就这么答应了?

    惊喜来的过于突然，纪知莱一时不知道该高兴还是疑惑。

    她问，“她找你帮她办什么，不会是……让你跟阿姨求情，她继续跟着阿姨学习？”

    她心里一万个不理解，邹舟这人，你说她对刺绣以及设计的喜爱程度，像是真心喜欢，可干起抄袭事情，又没有道德心，毫不手软。

    贺揽惊讶于纪知莱怎会知道，他与邹舟间的交易，“她也这么跟你说了?”

    “是。”纪知莱点头，“不过我不会答应她的。”

    “做仿版，还跟我谈条件，傻子才答应。”

    说罢，她忽然意识到好像有些含沙射影，双眼惊慌抬起双眼，连为自己找补，“没有骂你傻的意思……我是说，她太理直气壮了。”

    贺揽顺着她，边笑边嗯了一个字。

    纪知莱主动上前一步，拉住他丝绸般光滑的衣袖。

    “贺揽，首先谢谢你帮我做了这些，我不知道原因，还莫名不回你消息，是我不对……但这并不代表我一定会接受你的好意，我知道你为了劝阿姨，肯定。”她顿了一下，“肯定做了很多准备，但是我也有想好的对策，我不想自己的设计被人抄袭了，还被她牵着鼻子走，更不想因为我，去麻烦你，虽然已经麻烦到你了……”

    她垂下睫毛，默默轻咬起上唇。

    是啊，贺揽明明都帮她解决了，她却高兴不起来。

    甚至提出不接受……

    问题都解决了，还有什么不满意的，会不会过于清高了。

    纪知莱害怕贺揽会这般想她。

    贺揽将她那只拽着他衣袖的手拿起来，她的手，触感冰凉，些许是楼梯间没有了暖气，纪知莱外套还在里面，五指相扣握着她的掌心，他一并揣回口袋里。

    “外面是不是很冷，要不我们进去?”贺揽身上的拍摄样衣，可没有外套能脱下给她披上。

    纪知莱轻轻应了句：“不冷。”

    她着急等贺揽回复她，他倒好，聊起无关紧要的。

    本来她该继续说点什么，莫名跟贺揽牵起手来，她只感觉到他口袋暖暖的，他的掌心也是。

    “你说得对……我确实应该先考虑到，你有自己的处理方式，擅自帮你做了决定，你会原谅我吗?”

    口袋中，贺揽小幅度晃了晃手臂，像在撒娇。

    这下，纪知莱思绪变得更紧张了。

    贺揽那张脸，足够勾引她了，这会，还站在她的角度上反思，但凡她不理智一点，怕不是早就对这张神颜唯命是听了。

    “我我不冷了。”

    纪知莱支支吾吾抽出左手。

    “那个，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纪知莱心里有个耿耿于怀的问题，一直压在胸口，她迫不及待想证实。

    “什么问题?”

    “如果我执意要揭发邹舟，她作为阿姨曾经的弟子，是不是对阿姨的名声也不太好。”

    她想起邹舟说的那句，“贺教授作为湘绣传承人，弟子却是个搞仿版的，做师父的，肯定也要受舆论影响吧。”

    贺揽眉头轻佻，语气比想象中轻松，“又不是我母亲做的，放心，她比我们想的还要明辨是非。”

    “好。”

    “想做什么，大胆去做好了，你一直都很有主见。”

    “对了，看来阿姨是今天才答应你的吧，你是怎么说服她的。”

    印象中，贺阿姨不像是会轻易改变原则的人，哪怕贺揽是她儿子，都得劝几天。

    她突然有个不好的念头……

    如今吴辰手下小艺人和辉月阁是合作关系，她偶然也会与吴辰聊点其他话题，比如，她俩的熟人，贺揽。

    听说原本那部烂片好不容易被公司劝退了，贺揽无缘无故又提起来，搞得吴辰头更大了。

    纪知莱表情严肃几分：“贺揽，你不会，还要接那部烂片吧。”

    “反正现在我不需要你帮忙了，你赶紧退出了，知道吗。”

    贺揽顿了下，漂亮的眼型温柔盯着她，反问：“谁告诉这事的。”

    其实大家心知肚明，还能有谁。

    “不管是谁说的，反正这电影，你不能接。”

    纪知莱还想语气更强硬一点，但对面笑眼弯弯，一副全然不当回事模样，她心里有些毛躁。

    不领情拉倒，她鼓起半个腮，不愿再多劝什么。

    贺揽这时揉了揉她的头顶，笑道：“如果你希望我不接，我听你的。”

    “以后这种烂片，都不要接。”

    “嗯。”

    “还有。”

    纪知莱微仰起下巴，“不许勾结我工作室的人。”

    贺揽勾起唇，“这个嘛……那你也答应我，以后不许突然消失。”

    他主动伸手和纪知莱拉钩，盖章认证，他拉了好一会，才放下。

    -

    还是上次的咖啡店，同样的座位，纪知莱先一步到了。

    这次，她大度一回，帮邹舟提前点好咖啡。

    邹舟到了，低下头，犹豫两秒才入座。

    纪知莱端起咖啡，不紧不慢品了两口，隔着半米，忽而开口，告诉邹舟这杯算她请，要是别的甜品需要，都算她的账上。

    邹舟拿起玻璃杯，原本想解渴来着，听纪知莱这么一说，顿时有种不详预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