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人送了身衣服重新换上，江月影远远看见洗手间里的那女红发女孩已经消失。
她反手理了理长发，没有再去理会。
出来的时候，江月影看到助理拉着导演在一个无人的角落里，指着那个撞过来泼咖啡的女孩说些什么。而导演眉心皱得很紧，答复道：“一定严肃处理这件事。”
江月影面上没有过多的表情，带着白慧和众人离开。
看似平静淡然的江月影，实则——
她坐到车里时把外套一脱，便马上掏出手机来噼里啪啦打着字。白慧在前面看着，感觉她手机键盘都要敲起火了。心想骂得还挺脏。
京城第一广场舞团群聊里。
江月影：“也不知到底是谁给她们的胆子啊？我长了一副很好欺负的样子？哈哈？泼水？有意思，最高端的仇恨往往用最朴素的手法来解决。”
最不忙的陶予安先同仇敌忾：“前不久不刚被宋昭仪摆了一道？老夫观你最近有水逆之象，隔三差五被狗追着咬上了。”
刚给学生留了作业下课的周晴晴：“气死我了，请注意被狗咬了第一时间要咬回去！”
一向稳重的史佳颖：“解决了吗？”
陶予安：“被狗咬了怎么能咬回去啊，就得打爆他的狗头让他明白自己只是一条狗！！！”
剩下三个人发了三排大拇指，觉得楼上威武。
江月影：“**！真****！”
陶予安：“**！真****！%*#！#*%&*#@*￥%！！”
江月影：“？”这女的骂这么脏？
江月影：“我说实话咱们这个群里的一天天的聊天记录某天一旦发出去了真会让我身败名裂。”
陶予安：“我说实话咱们这个群里的一天天的聊天记录某天一旦发出去了真会让我身败名裂。”
江月影：“？陶元同志，没截肢自己打字。”
陶予安：“江月同志，你也少管我！”
周晴晴：“都别吵了两位大明星，叫真名算什么本事啊有本事现实碰一碰。”
陶予安：“这月19号来我家，我订了几套婚纱，你们来给我掌掌眼色。”
陶予安：“然后排除你们的反面选择，剩下的我婚礼上就可以穿了。”
周晴晴：“？”
江月影：“？”想打架是吧？
史佳颖：“正好，我下周要和王疏回国了。”
白慧从后视镜看了一眼忙着开火的江月影：“影儿姐，你在车上玩手机真的不会晕车吗？”
“会，”江月影顿了顿，随即盯着陶予安的头像，咬牙切齿道，“但情绪激动地玩手机，不会。”
她说完抬头，视线正好掠过RS的公司大楼，表情顿住。
又回到这里了。
她看了眼气派的大楼门口，抬手放下了车窗。
窗外是绵延不绝的绿化带，上面落了一层薄薄的雪，地上是湿漉漉的一片。
车旁不断有陌生的车子经过，车声却忽然像是离她很远，只有RS那栋大楼矗立在她眼底。而当车子越开越远，这栋建筑也逐渐消失在她的视野中。
江月影神情归于冷淡，把车窗放上去，玻璃上便结了一层薄雾。
她鬼使神差地伸出指尖，停在车窗上画起来。等她回神时，上面已经落了几个字。
因为车内足够的暖气，车窗的雾气很快消散，最终没有留下一点痕迹。
她盯着那块什么都没有的玻璃看了许久。
半晌，她拿出手机找到群聊，指尖在屏幕上敲字，刚想点击发送，却有了一丝犹豫。她看着聊天框里的那一句话，想了半天，最终还是点击了发送。
…
“我好像看见前男友了。”
…
S市的雪，寂静无声。
--
回到酒店，江月影洗了个澡，把自己从头到尾收拾了一番，刚准备舒服躺下玩手机的时候，经纪人却突然来了电话。
她痛呼一声迅速把头埋进被窝里，但手机铃声不依不饶，她“呼”地一下从被窝里出来，不情不愿接起电话：“喂，周姐。”
“黄导和凌制片在和投资人有个饭局，在S市的铜雀台，离你酒店很近，你赶过去一下，越快越好。”
“这次投资人正好在S市，本来黄导想找这个机会拉近投资方的关系，听说人特难约，但竟然被宋昭仪那个蠢货搞砸了，女一应该是黄了，机会非常难得，我和黄导商量好了，你马上过去认识一下投资方，我把包厢号发给你。”
周姐上来就劈头盖脸地安排工作。
闻言，江月影时刻准备挂电话的指尖顿了顿。
什么人，让圈内大名鼎鼎的黄导都急着攀关系。
本来拍了一天的广告，不满意突然有事要做，但是在听到宋昭仪这个名字之后，她立刻答应了周姐，火速叫人来把自己收拾了一番，一身出席活动的行头，二十分钟下楼。
坐在车里的江月影看了眼时间，感慨她妆造团队的潜力果然是无限的。
铜雀台在京城也是圈内人常去的会所，保密性极高。
有人出来接她，她低调地跟在后面，远远绕过半圆形主吧台，调酒师正在倒腾着酒瓶。
镜面玻璃制成的几何形瓶架旋转着，墙上十几米长的LED灯落下交错斑驳的光，照射在一排排酒瓶上，又反射到对面墙上覆着的几何镶板和五彩斑斓的镜面玻璃中。
中间穿过吧台男男女女的脸，斑驳了他们各自的神色，掩盖着人心底张牙舞爪的欲望。
这是她第一次来S市的铜雀台，路线不甚熟悉，服务员从一条隐秘的小路引她走向二楼。
绕过幽暗的卡座，路过的桌子上摆了几株香水百合。卡座后是黑白鹅卵石玻璃墙，头顶中世纪的莲花灯从头顶照下，被脚下匆忙的脚步踩过，破碎跃动在黑色的地毯。
明明已经对这种地方很熟悉，但江月影内心还是有一丝排斥。
圈内都知道，大火靠命。像她这种出道即顶流的人来说，确实是难得一见的好命。
她没有见过那些肮脏的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因为她的老板高司渐确实很好地保护了她，她此生都对他心怀感激。
但她见过那些事情发生在没有任何靠山的十八线身上。
踏入这个圈子之前，她出身书香门第的三观已经成型。这种名流权贵的享乐之地，她恐怕是永远不属于这里。
古色古香的空间基调和昏暗的灯光混在一起，隐约还夹杂着百合的香，神秘诱惑，暧昧杂乱，遐想无限，让人们沉沦的念头争先恐后地涌出。
刚走到二楼，一间包厢的门被人从里仓促打开一道缝隙，仿佛有人想出来，却突然吓住停了手。
“铜雀台养你们这群废狗来丢人现眼吗？！”
里面一个人满身戾气，一脚狠命踹在对面人的胸膛，那人被踹飞后退好几步后背磕到桌角，手里托盘中的酒水哗啦啦乱响皆数随他坠地打碎，一瞬玻璃碴子满屋乱飞。
江月影吓得住了脚。
地上躺着一个服务生，隐约可以看到他嘴角渗出的血迹，捂着撞到桌角的腰疼得弓身嚎叫，又强撑着翻过身跪在地上不停磕头，磕得地板一声声咚咚响，不住哆嗦着说着我该死！对不起！我是废物！
“你废物，你当然是个废物！你没见过世面？抖什么手？我让你抖！”男人突然暴起一脚踢在他的小腹。
强劲的力道骤然把服务生踹进一堆碎玻璃，他在玻璃碴子上打了个滚，身上更多地方被刺穿血肉。
他低声嘶吼着，眼底的猩红看得人触目心惊，他大声哭喊了一句救命，随即眼白一翻，脑袋连身子轰然倒在了碎玻璃中。
男人朝着地上他的脸啐了一口，抬脚尖翻了翻他的头，“这就晕过去了，都什么不经打的货色。”他一张阴鸷的脸满是嫌弃，一双皮鞋来回狠碾在地上人的脸。
地上的人一张脸印着鞋底一道道脚印子，有黑色的血迹混着鞋底的肮脏，一张原本白净的脸在男人的脚下逐渐扭曲变形得可怖。
带江月影上来的服务生看到这副场景，又抬头看了眼这不一般的包厢号，在匆匆告诉她她的包间在哪之后就已经赶回去叫人了。
江月影皱眉看着里面躺在地上的服务生，明知道里面的人一定不是自己区区一个明星能招惹的，却依然停在原地。
她去过几次京城的铜雀台，她知道能进这个包厢号的不是一般的非富即贵。
但很快，她听到一阵脚步声往这走来。
她抬头，看到了浩浩荡荡一群人，簇拥着一个熟悉的人正吊儿郎当的往这走。
“知道了知道了，急什么急，冷静点！你们是去惩恶扬善的，是去主持正义的！都给我把腰杆儿挺直了！一群怂货把铜雀台交给你们能让我放心吗？”
江月影猝不及防和他的视线对上，一时愣在了原地。
对面打头的人一转脸看到了她，同时顿住了脚步。
在漫长的岁月中穿梭过，在昏暗的空气里交汇，两双眼里的怔愣演化为错愕震惊，终抵达彼此眼底。
“嫂、嫂子——”
来人的震惊一下难以收回，不受控制的大脑潜意识里脱口而出一句荒唐。
江月影看着他的脸发怔，这个熟悉的称呼让她一下失了神。
许久，她僵硬地扯了扯嘴角，道：“高森。”
高森似乎也刚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随即，他没什么所谓的摇摇头：“好久不见啊，你怎么在这儿啊，有局？”
江月影也没想到能在这里遇到昔日的发小，两个人惊奇地互相打量了一番。
打量与惊奇过后，她点点头，“就在0208，隔壁，”说完，她看了眼他身后的一群人，眼神中有询问，“你这是？”
高森在听到0208的时候若有所思，正想说什么，而闹事的包厢里的咒骂声没有停，又是一声脆亮的玻璃破裂声，好像还有愈演愈烈的意思。
高森身后的人齐刷刷被吓了一跳，“老板，这……”
高森摆摆手，让身后的安保先去处理闹事者。
安保不敢动。
高森“啧”了一声：“别怕，你摁住他就完了，都法治社会了玩这一套，不看看谁的地盘就敢闹事，敢打架斗殴小爷我送他进局子！”
江月影听着他一边“法治社会”一边圈地盘，还是觉得陌生的城市偶遇几年不见的熟人这回事有些恍惚。
安保表示还是犹豫，毕竟今天包厢里这人可算得上是S市首屈一指的富商，但是这高老板可是没怎么来过铜雀台啊，到底罩不罩得住？别不知道情况吧？
高森：“你他妈到底去不去？我他妈给你们全算员工考核里！丢人玩意，别让京城的铜雀台知道你们这么怂。”这还天高皇帝远了？
管不到他们S市？
怪不得让他来S市的铜雀台接手一段时间呢，看来确实是需要整顿。
江月影站在旁边看自己昔日的发小训不住自己的职工，干咳了两声，有些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高森听到动静回头，想起她还在这里，道：“这样，我先带这群小子见见世面，咱俩都好几年不见了，你先忙，咱们待会儿见。”
他深深看了她一眼，最后一句话似乎话中有话。
江月影没来得及询问，就见高森冲她挥了挥手，一脚踹开了刚刚还只是半掩的房门。
他进去后，有人便把门关上，隔绝了与外界的沟通。
江月影被吓到，马上稳了稳心神，心说这小子现在这是在铜雀台干老板了？她狐疑地看了眼时间，已经不早了，便迅速整理了一下着装，轻叩0208包厢门。
当她推开进去的时候，一眼便看到了脸色难看却强撑笑颜的宋昭仪。
江月影挑眉。
哦豁，脸这么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