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奕回到工位还是觉得有点恍惚，像是很久以前做的一场梦，自以为醒来了，但实际上还没有，只是坠入了另一个梦境。
原来总经理就是沈煜，难道，我的入职也和他有关吗？不对，他不是会为了旧情而放水的人，再说，我们之间，也没有什么旧情可言吧？
舒奕在工位上漫无边际地思索了一会儿，赵恒玉打印完一份资料回来了，“舒舒，怎么样？怕你紧张没和你说，我们总经理还是个大帅哥呢！是不？”
“啊，是的。”舒奕有些尴尬地晃了晃眼珠。
“对了，有一个和你差不多一起招进来的女孩子，这里，”赵恒玉牵着那个女孩子走来，“这是方晟敏，早上她出外勤去了，你们以后也可以互相学习，万一我忙，你们相互也好有个照应。”
“嗯，你好，我是舒奕。”
“你好。”
舒奕简直要怀疑人事是不是把外貌也作为应聘的标准进行考核了，她觉得面前的女孩儿不比当年的校花逊色，甚至别有一番风情。
她尽管没有浓艳的妆发，但分明是与舒奕相当的年纪，却颇有风姿绰约之态，又似有恬静优雅之风。
“那我先去忙了，剩下的小敏会和你说。”
“好。”
方晟敏和舒奕到了一间单独的小会议室。
“这是今早我去现场拍的照片，现在的要求是建一座私人美术馆，那位画家举办了活动，征集各大公司的作品，当选作品后会有额外奖励，还会有长期合作的机会。”
方晟敏把照片排开，接着说道，“不过，我们公司情况比较特殊，不能作为个人参加，会由上级商定最终结果，只选一个作品参加。”
“现在问题就在这里，首先，几乎可以肯定的是，所有人都会参加，”方晟敏顿了顿，“所以，竞争是很激烈的。”
“我现在来找你，一是和你说明情况，二者，是我希望能够跟你合作，这样，我们更有胜算，而且，两个人一起会更方便解决问题，你觉得呢？”
舒奕沉思着，“我考虑一下。”
说实话，她并没有刚入职就能艳压群雄的自信，那也太不知天高地厚，看似合作是最好的选择，但如果真的被选中了呢？这份作品会是两个人的成果，那如果产生分歧，会非常麻烦。
“我觉得，我自己一个人，也可以。”
“你真的不再考虑一下吗？”
“嗯，我决定了。”
方晟敏沉默，她以为这个看起来温吞的女孩儿会答应她的邀请，没想到竟然碰壁了。
“行，那就这样吧，祝你一切顺利，这是方案要求。”
舒奕接过，便回工位了，她没有看到身后方晟敏冰冷的眼神，甚至还有些愤愤地咬了咬牙。
这并不是一项简单的任务，舒奕有些头疼，这是一个私人美术馆，那么，个人特色就很重要，她需要先去了解这位画家。
查阅了诸多资料，已经到了下班时间，一日时光倏尔，舒奕收拾了一下，决定回去继续想。
舒奕起身，打算和同事打个招呼再走，这才发现方晟敏不在。
舒奕并未在意，走出办公室，发现拐角处有两个熟悉的人影。
方晟敏和沈煜，舒奕在心中默念，原来她在这里，他们这么熟了吗？下班时间还在一起说话。
舒奕想离开，但有股力量又将她禁锢在原地。
他是沈煜，不会有事的。舒奕在心中默念了数遍，决定离开。
舒奕分明转身走了，但余光还是无意瞥见，方晟敏最后贴上沈煜的胳膊。
啊！真该死，应该快一点走，不应该犹豫。
舒奕觉得通身有种如坠冰窖的寒意，她僵直着脖子，不敢再往那个方向瞥一眼。
回到筒子楼角落的出租屋，舒奕疲惫地倒在了小沙发上打电话。
“周周，我下班到家了。”
“舒舒！感觉怎么样呀？上班第一天的感觉是不是很新鲜！”
“啊，没有啦，我感觉还好，一有事儿来了就跟写作业的感觉差不多了……”
“那没有什么有趣的事儿吗？”
“对了，我遇到沈煜了，他是我们总经理。”
“哇啊啊！你们太有缘了吧！居然还能遇到！他还是你的上司！”
“啊，是啊。”
“舒舒，你怎么感觉不开心呀？”
“嗯……我看到有一个同事，下班时间，和他挨在一起说话。”
“什么！沈煜！他怎么回事！他不是不近女色嘛！”周思旨冷静了一下，又安慰道，“舒舒，你不要多想，应该只是工作上的事，沈煜是什么样的人，你还不清楚吗？”
“可是，已经过去这么久了，也许……”
“旨旨，走啦！去吃饭了。”周思旨那头传来一道陌生的声音，“舒舒，我男朋友叫我去吃饭啦！叔叔阿姨也在，先不说啦！”
“好，周周再见。”
“嗯！舒舒你不要多想哦！明天也许有新情况！”
挂了电话，倾诉完，舒奕就好多了，但那还未成型的设计方案，依旧让她心烦。
“命题作文一样……”舒奕喃喃。
第二天，还是和昨天一样的小路，一样的阳光，但今天没有了舒奕的目光在它们身上停留，她疾步前进，眉头紧锁，脸色也不如昨日。
“啊！真的很难！”舒奕午休时忍不住仰天兴叹。
“舒舒，没事儿，咱都是这么过来的。”
“对啊！舒舒，熬一熬就过去了。”
“诶！你们知道这次方案由谁来评选吗？”
“据说是总经理做最终决定。”
“是的，”方晟敏也加入话匣子，“不过，说是总经理，其实董事长也会参与。”
舒奕看着双臂交叉的方晟敏还是云里雾里，直到身边的赵恒玉说，“也是，父子俩谁做决定，都差不多，毕竟总经理才刚来。”
舒奕明白了，那也就是说，只要自己的作品能得到他们的采纳就可以了。
“真不知道他们会选谁的方案呢？”
舒奕听到这话，觉得这种感觉熟悉得令人发怵。
“做完了给我看。”
“哦。”
舒奕埋着头继续苦干那道物理题，虽然沈煜讲得很清楚，但她从来不是反应快，学习能力强的那类人，靠的都是十足的耐心和毅力，她有些着急，担心自己做的太慢会被沈煜嫌弃，那可比自己一个人做不出来要难过多了。
“用这个公式。”
沈煜提醒了一下舒奕，舒奕抬头看了他一眼，以为他是着急了，但见他还是很平静，没有什么情绪的脸，便放心地继续埋头思考。
“是这样吗？”舒奕把本子往旁边挪了挪。
“这样也行。”
那次医务室事件过后，他们就逐渐形成了这样的关系，平时的作业，沈煜都会帮舒奕解决疑难，渐渐地，舒奕习惯把写好的作业先给沈煜过目。
“又要给他看作业了吗？啊……”舒奕躺倒在办公室外一个不起眼的长椅上，捂住双眼，有点无法面对现实。
“你躺在这里做什么？”
“烦啊，我在释放负能量……”
沈煜无法理解又表示尊重地侧头看了两眼，刚准备转身走，便看到眼前仿佛一扫而空负能量的人蹦了起来。
“沈煜！是你啊。”
“嗯，你在烦什么？”
“啊，就是那个美术馆，我还没有想好合适的方案。”
“要看看他的作品吗？我收藏了一些。”
“可以吗？”
“没事，跟我来。”
沈煜领着舒奕回到了他的办公室，在办公室里有一个不起眼的小隔间，原来这里都是沈煜的收藏。
“在这里。”
在门口看不出来，没想到里面别有洞天，设计精妙，各式各样的收藏品陈列在墙壁上和柜子里，头顶精致典雅的水晶灯应该也是收藏品中的一个。
“我大学就和他结识，他也送了我很多画，你可以看看，也许会有灵感。”
大学，舒奕的脑中空白了一瞬，又被一阵模糊的回忆充斥着，但一眨眼的功夫，她就恢复如常。
“为什么不给其他人看这些画呢？”
“我不喜欢别人进我的收藏室。”
舒奕觉得这话有很大的漏洞，但不愿点破，“你没有带其他人来过这里吗？”
“有过。”
她刚问出口就觉得这话有些逾越他们应有的界限，得到这个答案，她更后悔了。
一时间二人皆无话，徒留令人压抑的沉默，舒奕感觉边上好像有道目光慢慢地转向她。
“方晟敏昨天来过，她是我母亲朋友的女儿。”停顿一会儿，又道，“除了她，没有了。”
啊，原来如此，昨天，方晟敏和沈煜在一起说话，也许他们在我离开后，或是我见到他们之前，他们就已经一起来过这里。
舒奕突然觉得心里酸酸麻麻地疼，有些呼吸不畅，眼眶迅速积聚起了泪花，但很快，她又神色如常地抬起头看着沈煜，“哦，这样，我就是随便问问，看看画吧。”
转头看画，舒奕觉得那道目光还停留在自己身上。
“你不高兴？”
舒奕这时候觉得沈煜有些过分了，他分明是一个那么聪明，对情绪感知也十分机敏的人，却看不懂别人和自己的爱。
“笨蛋，”舒奕扭过头用气声说完，又觉得有些幼稚好笑，抬头看着沈煜，有些不甘地说，“对啊。”
舒奕知道沈煜可以有无数种让她高兴的方法，但他不会付诸实践，他深谙如何哄别人高兴，也知道怎样让别人为其倾心，但他不会真的为任何人改变什么，就像他的关心，从来是出于礼貌和善良，而不是对她的偏心。
沈煜又不说话了，舒奕看到他的脸上浮现熟悉的神情——他会认真专注地看着自己，却永远站在原地，那是沈煜的固执。
舒奕有些不忍而无奈，“没有，开玩笑的，看画吧。”
高中的时候，从老师到同学，甚至同学的家长，几乎没有不喜欢沈煜的，他优秀谦逊，不骄不躁，又是个话少内敛沉稳的性子，除了嫉妒他的人，基本可以算得上是人见人爱。
他愿意让所有人喜欢他，欣赏他，但是，他不会和任何人建立亲密的联系。
“沈煜，你为什么，拒绝所有接近你的人呢？”
“好像没有为什么，我觉得，很无趣，在我眼里，他们都一样。”
不了解他的人，可能觉得他自负，认为他恃才傲物，但舒奕在高中认识的沈煜就不是那样的，他只是真的感知不到，众人的分别，也许，在他的眼里，和每个人的相处，就像和游戏里的NPC做任务一样简单，而他当然难以调动更深的情绪来为之留恋彷徨。
他从来都是一个有清醒目标和稳定精神内核的人，也许正因如此，舒奕才会觉得，喜欢他这么久，都不是一件很累的事。
相反，能喜欢一个这样的人，就算没有结果，也可以被他的光芒点燃哪怕原本贫瘠而颓丧的心，去追求那些更美好的，而拥有丰盈热烈，滚烫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