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
是很多人耗尽一生想要踏进的地方,也是很多人拼了命也想要逃离的地方。
它金碧辉煌,代表着王权和富贵,又如黄粱一梦,困住许多人的后半生。
它就坐落在那里,见证了人心冷暖,情爱悲欢。看着一个人被爱上,看着一个人被淡忘,看着人们心中秉持的执念,和无尽的深渊。
皇朝大殿上那个位置,御书房里那个位置,是多少人倾尽一生而不可及的?
是多少人不择手段要得到的。
为何古往今来为君者多为短命却仍有人挤破了脑袋也要坐上那个位置?
因为那是人权的顶峰。
人间呼风唤雨般的存在。
尽管历经千难万险,孤注一生。
说没有悔意。
是假。
这世间有太多的悲苦和不尽人意,天道从不怜悯世人,有的人一生大富大贵富足无虞,有的人拼了命却只能艰难地活下来。
上天。
是不公的。
在每日凌乱如山的奏折里,在源源不断的天灾人祸里,在缅怀亡妻的无尽悔意里,昭阳帝也常常沉沦往昔无法自拔,像开国皇帝一样。
“陛下?陛下。”常公公在昭阳帝他跟前唤了几声才得到应答:“婉宁小姐携一女子在门外求见。”
“宣。”昭阳帝揉揉太阳穴,正了正身子。
“是。”常公公一甩拂尘清清嗓:“宣陆氏三女陆婉宁觐见。”
“臣女陆婉宁拜见陛下。”陆婉宁行礼,跟在她身后的司元元也学着她的模样行了一礼。
“免礼,不知婉宁此时求见孤所谓何事?”昭阳帝放下手中的奏书正视陆婉宁。
“为解陛下相思。”陆婉宁语出惊奇,昭阳帝都有些不可置信又觉得她大胆。
常公公都替她捏把汗。
直到她张开手掌,九颗幻音铃显形,环绕于掌心之上。
“流水幻音铃?”昭阳帝眼中倦意尽退,兴奋起身。
陆婉宁轻推一掌,铃铛便一连串的飞向昭阳帝,他一脸渴望,小心翼翼的摊开手接住铃铛。
“元元。”陆婉宁回头小声提点。
司元元会意,胆怯的拱手上前两步,声量不大,也不敢抬头:“在下苍天雪峰芍云半仙座下弟子司元元,拜见陛下。”
御书房中藏有一间暗阁,听到芍若云的名号,一个正在闭目打坐之人猛然睁开了眼。
“你便是若云收的那个小徒弟,雪寒宫未来的新宫主?”
“是,陛下……”
“没想到这铃铛竟是婉宁你替孤寻来的,如约,孤该答应你一件事,你若有什么想要的,无论封赏还是金银,告诉孤,凡是孤力所能及便全数赋予。”
陆婉宁被一语扯回个把月前,回想自己最初是为了什么要寻找铃铛的?
当初,陆婉宁想求,求陛下允自己一世自由,她也想纵游这天玙山水,观望这天下好风景,她也有一个武侠梦,也想执剑江湖!最重要的是,知道了婚约,她还想用这个机会推掉来着。
但现在……
她笑了。
为曾经畅想而未来大言不残的自己。
那时想法短浅未曾深思熟虑。
如今却不同了。
她一遍遍地问着自己的心。
如今,她真的能坦坦荡荡心无牵挂的离开吗?真的还有从前那般心境游山玩水吗?
不如换句话说。
从前的大京没有昭承澜,没有柳姐姐和莫卓风,没有司元元和叶玄辰,没有这么多历经生死的朋友。
从前在这里,她并没有什么真正意义上的朋友,只是与那些性情温婉不擅言辞的名门贵女有些往来。
唯一说的上话的也就只有锦榕县主唐瑭和孟家独女孟珏。她并没有与旁人交过心,甚至在他们二人面前都是端着的。
其他贵女眼中的陆婉宁行止得体,礼数周全,是最值得学习的大家闺秀,而非得以诉说的挚友,一捅就破的情谊压根不值一提。在她们面前,陆婉宁从未做过真正的自己。
此去一遭,陆婉宁收获了许多从小体验不到的别样情感,现在这些亲朋挚友和自己的血脉之亲都在这里,想来,大京之中的人和物怕是陆婉宁此生都难以割舍的存在,从前是她自己年少轻狂了。
“陛下,此事可否暂且存下?”她试探性的询问。
“那当然。”昭阳帝答应的十分爽快,随后就将目光转向司元元:“司姑娘,孤何时可使用此铃?”
司元元早就预料到他会这样问自己,脑海中早已想好完美答复,但面对这个传闻中与野狼血战求生的狠戾帝王,她年纪尚小,终是害怕的,嘴巴张了半天说不出半个字,她欲言又止,紧张的脑海中一片空白。
司元元悻悻地退到陆婉宁的身后,用求助的眼神瞟着她。陆婉宁多年来居于宫中的时日甚多,最是懂得如何恰到好处的回应贵人们的询问。
简而言之就是比较会拍马屁。
只见她轻车熟路地微微一笑,不需考虑便做出回应:“回禀陛下,只要陛下想,此铃随时随地为吾皇待命。”
陆婉宁心想:蒙混过关就好可别把我留在宫里吃饭。
“好!”昭阳帝龙颜大悦:“明日便是潭儿的生辰,那便定在明日。孤今日心情甚佳,不如你二人也留在宫中用午膳,司姑娘远道而来,颠簸数日,也让孤尽尽地主之谊如何?”
“谢……陛下恩典。”陆婉宁表面恭敬。
心里却……
靠!
她瞧着一旁手足无措眼神慌乱的司元元只能紧紧一咬牙!也罢!摊上这么个怕事的小姑娘,算我倒霉。
出了御书房,陆婉宁才敢微微松懈一点,刚跨出门就立马丧失表情管理。
“婉宁姐姐你为何不高兴?在宫里用膳不好吗?”
“宫里头伙食好这不稀奇,但跟那个讨厌的女人同桌而食,我可是一点都吃不了。”
“谁啊?”
“你一会就知道了,够你吃一壶的。”
*
午膳落座时,司元元便不那么紧张了。看着一道道精美佳肴眼睛都直了,眼泪险些从嘴角流出来。
菜一上齐司元元就想伸手夹菜,却被陆婉宁拍了回去,一脸郁闷。
“陛下还未到呢,先等等。”
“哦……”小姑娘蔫了。
“郑妃娘娘到!”随着门外小太监的报名号的嗓音落下,陆婉宁地面色又沉了一分目光死死的盯着门外,又回想起那日关于郑妃有害死孙贵妃的嫌疑就起了一身疙瘩。
一个招摇娇媚的女人扭着腰身缓缓步入膳堂,司元元感到这个女人不仅目光高挑,还有些目中无人。
她与一个端着热汤的小侍女擦肩而过,却有意地伸出腿,绊了那个小侍女一脚,手中的热汤也溢出了一些。
见她转身,小侍女慌忙下跪死磕着脑袋求饶:“奴婢该死,冲撞了郑妃娘娘,娘娘饶命。”
郑妃抬起玉足踩在那小侍女的手背上,使足了劲儿地往地上钻,捂着嘴惺惺作态道:“哎呀,你将本宫的衣裙都打湿了,这可怎么好呀?”
那小侍女疼的直咬牙都不敢发出半分声响。
这时郑妃身旁的贴身婢女春莹发话了,一脸小人得志的模样,巧言令色道:“娘娘,她适才也说了自己该死,那便让她如愿好了。”
郑赏了跪在地上的小侍女最后一眼,脸上肆意的笑容凝固,渐渐阴冷下来:“之前陛下是不是说你做的饭好吃?将这双手剁了,拖出去……”她顿了顿:“杖毙。”
“不要啊,娘娘饶命,娘娘饶命!”
陆婉宁扭过头不忍直视,这样的事在宫里每天都在发生,这样的可怜之人天下无处不在。
她目前还没有能力和资格,去救这些所谓无辜的人,甚至连救自己的能力尚还没有。
司元元将脑袋垂得更低,生怕被她当众挑刺。
郑妃直到落了座才望见坐在离自己最远处的二人:“三小姐的病这是好了?”
终究还是没能逃过……
陆婉宁为自己捏一把汗,调整好情绪笑着开口:“托娘娘的福,自然好的快些。”
“三小姐生得一张巧嘴,不入后宫,倒是可惜。”郑妃自顾自的癫笑起来,她虽已经年过40还坏事做尽,但似乎老天对她十分仁善,给她生了一副好样貌还显得比同龄的妃子年轻不少。如今后宫她一人独大。在场的妃子哪有敢忤逆她的?纷纷点头使陆婉宁僵在那里,下不得台。
这是在宫里。
这是在宫里。
这是在宫里。
陆婉宁在心中默念三遍强忍着不回怼。
郑!妃!
你特么真“可爱”!!!
“哀家的宁儿无上尊贵,无论嫁与谁,都是要做正妻的。”太皇太后撑腰组加一分。
在场所有的女眷都起身齐声拜见。
这不就明摆着点郑妃是个妾吗?
陆婉宁心中暗爽,险些笑出声来。看着郑妃气得脸都绿了,她更高兴了……
“好了,都坐,不要拘谨。”太皇太后被红生挽着缓缓落座,朝着陆婉宁挥挥手:“宁儿,到哀家的身旁来。”
要不是司元元紧紧攥着陆婉宁的衣袖,差点把她忘了,陆婉宁拉起司元元一团走到太皇太后跟前:“太奶奶,这是元元。”
“芍云半仙座下弟子司元元,拜见太皇太后。”
“好好好,都是好孩子,坐。坐。”太皇太后为人慈祥,待陆婉宁一落坐就拉着她的手不放。
“原是个舞刀弄枪的不雅女子,三小姐怎会结识这等人?”郑妃伤陆婉宁不及,终究还是把枪口转向司元元。
“若不是有这些娘娘眼中舞刀弄枪之人,娘娘今日怕是不会坐在这里了。”一个稚嫩的声音从门口传入。
“元钧公主到。”太监报上了来人的名号。
“太奶奶!”一个活泼好动的身影,扑进了太皇太后怀里,像只正在撒娇的小猫咪,让人止不住多看两眼。
“婉宁姐姐。”小公主时隔多日再见陆婉宁也想念的紧,就转向扑进了陆婉宁怀里。
“小汐,不得无礼。”太皇太后假装严肃的逗着。
元钧公主昭子汐,昭阳帝唯一的女儿。便就是孙贵妃死前诞下的那个女婴,也是安王未曾谋面的亲生妹妹。
你别说,从前陆婉宁没有见过昭承澜,如今乍一看他们兄妹的眉眼倒真有些神似。
就是现在他亲口否认他不是安王,陆婉宁也不会信了,他要不是安王干嘛跟人家的妹妹长得像?
“公主平日里不是怎么叫唤都不来的吗?今日怎么……”郑妃又搞事,陆婉宁听得都烦了,来一个挑一根刺是吧?
“因为婉宁姐姐在这。”昭子汐得意洋洋地朝着郑妃摇头晃脑的吐舌头。
“听闻安王殿下前几日便回京了,不知公主可有去见上一面呢?”郑妃可不是傻子,见招拆招,还是很会戳人痛处的。
“皇兄……”昭子汐没话说,她不知道这么多年来这个未曾谋面的皇兄是否挂念自己,也从不敢擅自跑去见他。
“公主与殿下未曾见过面,忽然回来,公主怕生也属正常,不过,到底血浓于水,多给他们些时日便是了。”陆婉宁实在忍不住想要怼她,见公主窘迫立马解围。
“各位贵人们先行用膳吧!陛下骄撵已经去往连贵人处,就先不来了。”常公公趁着大家话余前来禀报。
“又是她!”郑妃满脸写着不爽!:“禀太皇太后,臣妾身体不适先行告退。”
太皇太后许是也看不惯她日日在宫中横行霸道,瞧都不瞧她一眼,一边喂着昭子汐吃东西,一边忙着给陆婉宁夹菜。根本无暇搭理她。
“哼。”郑妃见自己被无视,气得不打一处来转头就暴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