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0

    醒来时间还很早,林从遂意识暂未回笼,一阵喧哗声将人吵醒。

    林从遂听见客厅里传来李寻淼的声音,他的声音尾音清亮,又喜欢故意上扬,格外容易辨别。

    “我都来啦,你怎么不能让我留下?”林从遂听到他说。

    他出来时,李寻淼正在门口扒拉把手。

    季循站在那,没有说话。他手抵着门,斜斜站着,横过右手臂遮挡。

    “原来藏了人在这里。”

    李寻淼透过半开的门缝,看到林从遂。

    季循愣了一下,隔着清晨的日光,他们将彼此的敌意看得很清楚。

    李寻淼微抬下巴睨了季循一眼,手使劲推一下。季循也没再扶着门,由着李寻淼走到林从遂面前。

    林从遂心里堵着气,竟像是要抗争什么似的,向季循所在的方向同样迈了两步。

    两个人都没说话,但李寻淼身高占些优势。

    他从上到下打量林从遂,末了,那眼神像在说“不过如此”。

    事实上,他也这样说了。

    不过须臾,他又恢复那副谈笑风生的样子:

    “我跟你置什么气呢?”

    接着他半真半假地朝林从遂笑。

    林从遂面无表情地盯着他,又转头看向季循,倔强地等他开口。

    “你跟我下来。”

    季循对李寻淼说,眼睛却是看着林从遂的。

    旋即他把门彻底打开走出去。

    李寻淼皱着眉头看着林从遂,又摇着头莞尔笑。那副样子,简直像是无辜地代替林从遂感到困顿。

    林从遂站在那里,看着他们走出去。心里酸得发痒,他捏紧了拳头又松,却不知道究竟应该怎样做。

    桌子上还有一小碗粥,另一个盘子里放着煎蛋。在这样的冬天里,很快就凉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季循回来了,身后没再跟着李寻淼。

    桌子上的早餐显然已经被吃过,他进门时林从遂正在收拾。

    可能是觉得没必要解释,没人再提起早上的插曲。

    “带好东西,我陪你回住所看看。”季循一边收拾沙发一边轻飘飘说。

    林从遂想装出笑脸也没劲了。他闷声点头,把桌子擦了又擦。

    后来才知道,季循为此特意请了假。一时之间,他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难过。

    他心情复杂地亦步亦趋跟在季循身后,有时拉开一大截距离,前面那人又慢下脚步。

    他心情因此明媚起来,在路过一家店时,顿下了脚步。

    店里摆着一棵圣诞树,最顶上的位置放了一条红色围巾。他下意识去看前面的人,季循发现他没跟上以后,停下没动。

    他们遥遥相对。

    林从遂最终没能回自己的住所。

    “我把钥匙弄丢了。”

    季循冷冷地看着他,似乎在怀疑他所说的真伪。

    “我真的把钥匙弄丢了。”

    季循:“那找保安拿备用钥匙。”

    林从遂家里漏雨,所以把自己的行李打包好,在他家门口蹲守着,又碰巧把家门口钥匙给丢了。

    简直像预谋已久。

    林从遂平静地看着紧闭的门,一副“我没撒谎,事实就是如此“的脸。

    “不好意思,备用钥匙不能随便外用。”

    他们转身从小区里出来时,门口的保安甚至料到了似的对他俩说下次见。

    “找开锁公司。”

    林从遂立刻摇头:“我舍不得我的新锁。”

    季循说不过他,也不再挣扎。

    林从遂真的觉得自己很冤枉,钥匙掉了不算他的预谋计划。

    他的图谋,分明只有季循。

    林从遂后来赖在季循家里一天又一天,虽然这样很无赖,但是季循太容易心软了。

    这是他想了一晚上想出来的。

    他很自私,自私地利用季循的好心。

    他很可耻,但是他不想再浪费时间了。

    期间李寻淼又来了几次,只不过没像之前那样含带攻击性。

    季循在圣诞节这天收到了一份礼物——被装在礼物盒里的红色围巾。

    大致是林从遂搜罗了追女生的计划清单,最后归纳于送围巾等于浪漫。季循拿起桌子上那个礼物盒,看了很久。

    林从遂有任性资本,他说一会儿说自己是个伟大的流浪者,一会又说自己是被家人赶出来的无产阶级。

    他睁圆了那双眼,不用分辨真假,就有人会相信。

    圣诞节这一天,林从遂很高兴。

    “你今天晚上会早点回来吗?”他给季循打了电话。

    电话那头有呲呲的电流声,还有呼吸声。他在期待中感觉呼吸越发急促,又渐渐变得沉郁。

    “今天晚上圣诞诶,”他说,“是很漂亮,很特别的日子。”

    其实他最想说的是,我想和你一起过。但季循一直没回答。

    可能是没听到,还是,他不想?

    就在他准备像以往一样,装作不要紧笑笑掩饰过去时,季循终于开口了:

    “我尽量。”

    季循又说:“店里有些忙。”

    “啊,好,没关系的没关系的。”

    林从遂几乎控制不住笑意。

    他又轻轻说了一句:“我在家里等你。”

    “来客人了,先挂了。“

    对方着急挂掉了电话,他也丝毫不介意。

    这天,他整个人穿得很明亮纯净,身上穿着纯白色的毛衣,头发看上去精心打打理过,有些微卷。

    他甚至自己动手做了一些家常菜,出门买了一束花插到了玻璃瓶里。

    陆陆续续,他为季循的小家购置了不少东西。

    季循曾经把这些折算成钱,转给了他。他虽然有些失落,但还是收下了。

    不收下的话,季循也会不高兴吧。几次以后,林从遂也不敢再自作主张买了。

    他怕季循花钱,他已经很辛苦了。

    夜晚临至,他时不时探出头去看楼下,又侧耳贴着门去听楼下的动静。

    他甚至换了两次鞋,想去店里等那个惯会折磨他心情的人回家。

    可每一次准备拉开门,他总能想起季循冷漠的目光,一寸寸目光,冻得他无法前行。

    他悻悻然坐回沙发,他想,他愿意等。

    但拉不住时间,也没等到人。

    大概快十二点的时候,他有感应似的快步走向阳台。

    楼底下裹着黑色棉衣的是季循,身边却还跟着一个李寻淼。

    李寻淼手里拿着一捆烟花棒,看上去正在思考。

    “点了会被罚钱吗?”

    林从遂就站在一楼阳台上,听到他问。

    隔了一小会儿,林从遂听到了季循近似温柔的声音。

    “我替你挡着。”他对李寻淼说。

    他只用五个字击溃了林从遂对于这个夜晚的所有期待。

    他怔怔地望着,微张着嘴唇,喉管里瑟瑟生疼,再也说不出话。

    一小簇烟火蓦地燃起,晃了又晃,晃到人眼睛疼。

    林从遂头一次当旁观者,看人上演浪漫对白,恨不得自己彻底麻木。

    “难看。无聊。幼稚。”

    林从遂撇了撇嘴,眼睛越来越酸胀。

    那亮晶晶的烟花晃眼,李寻淼脸上明灿灿的笑同样如此。

    可无法否认,烟花其实挺漂亮,李寻淼也挺漂亮。尤其是烟花点燃一刹那,他笑着,世界上任何一个人都会陶醉在他眼里。

    隔着烟火,忽明忽暗,一闪又一闪缝隙间,季循偏头看向阳台上的林从遂。

    他一半身子隐在黑暗里,看不清表情。

    季循遥遥看着,此刻在沉默夜色里,林从遂身上的毛衣都显出黯淡、凋零的红。寂静无人的两处空间,一个璀璨炫目,一个黯淡无光。

    烟花放完了。

    黑夜那么脆弱易碎,一朵烟花四分五裂,一个人的影子跌出无数重影朦胧。

    圣诞也过完了。

    林从遂想,

    我送红色围巾确实不如李寻淼手里的烟花。

    李寻淼这时也看到了他,他们在各自的冬夜里沉默不语。

    为这一生只有一次的今夜,有去无回。

    他开始恼怒自己不懂得细水长流。

    早稻田都知道风来才伏倒,山茶花都知道要红了才凋零。

    我为什么在天光被山雾彻底覆盖以前,就早早暴露对夜晚的期待。

    像露水滚烫、水波沉默、白云不动弹,人才恍然惊觉,晚秋和初冬这样静悄悄靠近又走远。

    多好。

    “上帝在报复,报复我的贪婪。”

    他喃喃细语,把这种绝望又重复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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