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叠报纸猛地砸向前方，天骤然亮了。

    “你再重点，改明儿我的墓碑上可就刻着英年早逝。”

    徐元勉强睁开眼睛，睡眼惺忪，一边拿起手边的卫衣往头上套。

    他面前那人逆着光而立，光从身后落地窗洒进来，倒显得他侧面轮廓立体俊俏。

    “你出现的真及时。我猜你肯定有事要我帮忙，说吧大少爷，和李寻淼有关？”

    “你没找到李寻淼？”他用一种轻飘飘的口吻质问徐元。

    “你找到了？”

    徐元知道，他带着答案来找他的。

    章程用垂下目光，示意他看那叠报纸。

    徐元拿起来翻看，发现上面记载着一则小区新闻。社区组织青年群众去献血，一群人里有一个即使带了墨镜和帽子，就露出半张脸，他都认识。

    “他在这里干什么？”徐元皱着眉问，“社区献血？这是……？”

    他抬起眼来，指着上面的一个男人问章程

    “我不确定。”

    “你替我盯着。”

    章程揉了揉太阳穴，准备去拿搁在沙发上的羊毛大衣。

    徐元问他：“你又要走？”

    徐元显然没有料到。

    他来来回回忙碌，究竟是为了哪一个？

    “你大老远连夜从英国赶回来，就为了告诉我这个消息？”

    章程许久维持那个动作没说话，似乎自己也不确定究竟出现在这里是为了什么？

    “我需要你帮我看着李寻淼。他不愿意救人都随他去，但是我也不想他在我的视线之外。”

    徐元：“那李晋安呢？你可别告诉我，你为了李寻淼，突然改变决定了。”

    徐元又像是为自己生出这样想法感到好笑，说道：“李寻淼不会相信，我也不相信。”

    徐元只是不解，章程到底想做什么？

    章程沉默良久，才开口道：“晋安那……我会再想办法的。”

    徐元点点头：“OK，但是我告诉你，李寻淼想做什么从来不会因为谁改变。”

    徐元：“你说，他为什么不肯救李晋安呢？”

    继而他脸上露出意味深长地笑，挑眉注视着章程：

    “我猜，是因为你。”

    章程目光冷下去：“别瞎猜了。不可能的。我们从来都不是这种关系。”

    章程穿上大衣，转身向门口走去。他知道徐元答应的事情就会帮忙做好。

    这段时间有徐元会盯着李寻淼，他很放心。

    最起码，李寻淼那里，不会再出问题。

    徐元沉思了一会儿，在他拉开门那一刹那还是问出了口：

    “你究竟是怕李寻淼去影响李晋安的治疗，还是害怕李寻淼跟季循一起？”

    章程没有回头，他还是维持自己的傲慢，转头离开。

    门重重合上了，只剩下徐元一个人对着门发呆。

    徐元低头笑笑，猛地躺下去，拿起手机给那人发了条消息，心里却明白，自己也不期待能收到回信。

    徐元把手机甩到一旁，看着天花板。数着时间，感觉那些时间清清楚楚从他嘴巴上下一触碰间溜走。

    门外，章程把手机从大衣口袋里拿出来，上面有一则未接来电。

    十二点的时候，李寻淼打来的。

    他想干脆自己驱车去见他，也许他有什么话想对自己说呢。

    摆在章程面前的，还有很多事情都需要亲自去做，可他莫名回想起李寻淼靠在走廊上，一边抽烟一边看他：“章程，你为了李晋安什么都肯做。可惜啊，我最讨厌你这样。”

    章程只是答：“晋安是无辜的，你可以救，那就必须得救。”

    章程没再回拨，把电话重新放了口袋，迈步走了。

    几百公里外，李寻淼重重打了一个寒颤，看着对面的季循把手机扣放在桌子上。

    “怎么了？”

    季循看完不知道是谁发来的消息后，脸上表情看似并没有变化，但凭着李寻淼对他多年的了解，他现在心情糟透了。

    季循摇摇头，似乎不想多说。

    不仔细看很难发觉他身体不由得颤动了一下，似乎察觉出痛苦，但又很快被压制，才重新换上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

    他若无其事地说：“林从遂这几天没来？”

    季循没回答他这句话，注意到了某些变化。

    季循：“你怎么了？”

    “没事啊。可能昨天晚上喝多了，胃不舒服吧。”

    他注意到李寻淼刚刚的脸色骤变，就在那一瞬间，李寻淼脸色变得铁青，又渐渐发白，显出些灰败来。

    他看上去不太舒服。

    “问你呢，为什么林从遂没来找你了？”

    季循皱着眉，沉静地看了他一会儿，对方脸上还是一副不以为然的笑意，一时间也难以判断他说的话是不是真的。

    季循微不可察地皱眉，端倪李寻淼。

    李寻淼脸上笑意却更浓了。

    “你们吵架了？”李寻淼试探着问。

    季循的脸色平缓下来，叹了口气，说：“你别转移话题”

    那天晚上回到家以后，林从遂已经回房间休息了。他把门关得紧紧的，桌子上有很多吃的，还有几盘菜在中间。

    季循看到后，心狠狠收缩了一下。他想到了在阳台上和林从遂的对视，手就已经伸出去，拿起筷子尝了一口。

    桌上那盘西红柿炒鸡蛋已经凉透了，称不上好吃，甚至有股苦味。

    不过他很快就发现，苦的不是那西红柿。是他舌根发苦，心里酸胀。

    他发现桌子旁边垃圾桶里，他今天早上丢掉的围巾不见了。

    那条围巾是林从遂送他的，应该是圣诞节礼物，装在一个礼物盒里，有种天真的浪漫。

    他不用细看，也一眼就能认出来，是陪林从遂回家的那天，路过那家店，挂在圣诞树上的那条。

    林从遂很喜欢，站在店门口看了许久。

    不知道想到些什么，他咬着嘴唇突然低下头。

    季循以为他当时就会进去，把它直接买下来。可是林从遂声音哑然，藏着浓浓地怀念：“我差点儿也收到过一条红色围巾。”

    季循正站在离他二十米远的位置，注视着他的表情，他的手心微凉，他不受控制地开口：

    “把它买下来吧。”

    林从遂没有回答，即使明明很喜欢，也没有再提起。

    结果多天以后，它出现在了季循的家里——它被林从遂当作圣诞礼物，送给了他。

    季循闭了闭眼睛，一时间他的悔意疯狂倒流，冲上眼角和鼻头。

    他很清楚林从遂一定会看到，还是选择把这份礼物扔在了最显眼的位置。

    可事情真的发生，被林从遂捡回去以后，他心乱如麻，瞳仁里映出了林从遂那张伤透心的脸。

    荆棘没有在他眼前，就长在他心上，扎得他痛不欲生，也让想要到他跟前来的人同样痛不欲生。

    他自认不是个良善的人，但是也做不出伤害别人的事来。唯独在和林从遂相处中，他一次次犯错。

    他屡次三番破例，尤其是林从遂随时在他面前表现得那样失落。

    林从遂只是说：“你能不能收留我？”

    他就无法拒绝，哪怕事情越来越糟糕。

    林从遂只是说：“你要早点回来。”

    他就早早地请假回家，却又怕这种难以自控的情绪淹没他预想的心中顽石，所以在快到家的时候故意蹉跎。

    明明知道他很期待跟他一起过圣诞，他故意晚归，却在楼下来回徘徊。

    明知送出这份礼物对林从遂来说，可能有某些含义，但他还是在思虑许久以后，选择以糟蹋别人真心为代价，妄想断绝某种影响他判断的牵连。

    失败至极。

    季循问李寻淼：“你什么时候回去？”

    李寻淼眯起一只眼睛看刚升起的太阳：“这里很好，我留在这里不好吗？”

    季循听久了他说话，总觉得有其他意味，但还来不及想，店里的门就被推开了。

    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终究还是找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