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回

    “怀瑾哥哥?”白梨儿惊讶,“你怎么在这里?”

    苏怀瑾高兴道:“今天是韩兄大喜日子,苦尽甘来,明日就能走马上任入翰林了。原想和隔壁的酒客分享这喜悦,没想看见两个嫦娥仙子,要奔月而去呢。怎么样,还喜欢那灯笼吗?”

    难怪送个兔子灯笼。白梨儿与许云织对视,小声道:“北侯府的苏世子,油腔滑调的。”

    许云织抬了手,掩着嘴笑。

    白梨儿在人群中搜寻。十分好找,这些人都围在苏怀瑾附近,冲着她和许云织挥手,屏风下的人则被单独留在了矮桌前。

    每次见韩修都是君子端方模样,今天有所不同。他一只手撑在额头,似乎软绵绵使不上力气,面前摆满了酒壶。但他并未全醉,眼神直勾勾地看着她,拧着眉,分不清是痛苦还是快乐的表情。

    他启唇,隐约能分辨叫了声“梨儿”。

    肯定是被灌酒了。这么多人,合伙起来欺负他一个。

    白梨儿想了想,为了方便说话,她往栏杆边走近了些。夜风揽过盈盈一握的纤腰,曼妙的身姿藏无他处。她也倚着栏杆,任风嬉戏那柔软的青丝,一手托腮,一手摩挲着披帛,丹唇含笑地看着苏怀瑾:“怀瑾哥哥要替韩修庆祝,两盏灯笼,就够啦?”

    其他人闻言,也起哄说起苏怀瑾小气来。苏怀瑾见她眸含春水的模样,知晓她又有什么调皮主意,但心还是跟着狂跳:“梨儿还想要什么,我都给你取来。”

    白梨儿手指在栏杆上画了画:“这个嘛……”

    她勾了勾手,把绿苑叫来,交头接耳说了些话。众目睽睽之下,绿苑从这边亭子下去了。

    “要什么贵重东西,还要人传话?”苏怀瑾心痒地想。

    “好酒、好菜随意能买,像今晚这样的美景,可是难能一见的。千金难博美人笑,世子要是舍不得那点身外物,就让我来。”旁边一位公子忙道。

    有人开了口,其他人哪里甘愿落在人后,争前恐后涌去了楼梯口,等着传话的侍女过来。

    今夜众人本就高兴。

    科举舞弊案告一段落,一些已经被证明了清白、授有官职的,照常上任,其中便有韩修。

    除此以外,原三司使曹劲被削去职位,打入死牢,顶替他的不是别人,正是韩修交好的詹清詹大人,原右谏郎,因为揭发舞弊案有功,得了圣上赏识。前阵子詹清还亲自去了韩家,小坐片刻,但足以证明二人交情不浅。

    朝政之事与经商息息相关,古话叫“树倒猢狲散”,曹劲这样的大树倒下,殃及的商人不在少数。众人流连于各大宴会,无非是想结交更多有手腕的人,图口安稳饭吃。

    韩修的仕途越稳,他们自然就越放心。

    好事,好风,好景,酒到欢时,对面帷幔一揭,竟是两位绝色,其中一位还是名满凉州的白梨儿。美人一笑,勾魂摄魄,众人直道今日的宴会来得太对了。

    木楼梯被团团围住,所有人侯了半天,传话的侍女没见着,店中小厮排着队上来了,抬头见着乌泱泱一群人,互相被吓了一跳。

    小厮们人手拎着两个灯笼,什么样式都有,给这些公子们一人发了一个。他们拎在手里,面面相觑,从不知何意,等明白过来是谁人所赠时,更加高兴了。

    今夜注定会有好眠。

    其中一位小厮只拿个螃蟹灯笼,一路往屏风赶去,到韩修面前,问:“请问公子可是韩修韩公子?”

    韩修掀了朦胧醉眼:“……是。”

    他看着这小厮,近乎复述,将小厮接下来要说的话念在心里:“这只蟹灯是白小姐特意给韩公子挑选的,恭祝您顺利入翰林,更祝您以后仕途畅通、横行霸道。”

    蟹灯是红色,羊皮纸扎着八只小脚,点了眼睛,十分可爱。前世的自己接到这份礼物时,酒瞬间就醒了,欣喜若狂的以为自己得到了她的惦记。

    第二次见着蟹灯,他竟然还是抑制不住悸动,小心翼翼放在眼前,看里面烛光的暖意。

    然后他听到了苏怀瑾的抱怨:“我的呢?梨儿,怎么人人都有,就我空着手。你们是不是把我的灯笼落在路上了?”

    对面传来了白梨儿得逞的笑:“店家说恰好差一个,只好委屈怀瑾哥哥了。”

    “不行,我也要一个。”

    “就不给。”

    韩修犹在醋海翻波,险些把后槽牙咬碎了。

    明明苏怀瑾手里什么都没有,可他宁愿和苏怀瑾交换。为何他不是最被她惦记的那一个?为何她总看着别人?

    眼眶被酒气熏得通红,他看见她半身懒懒得倚在栏杆上,一只手拎着那只小巧的兔子灯笼,说着无聊话,故意逗弄苏怀瑾。

    他妒忌得发疯。

    闹腾完,白梨儿就牵着许云织下了亭子。一群男人吵吵闹闹,听多了有些烦。

    光顾着聊天,两人还空着肚子。换了包间,点了几道酒楼的拿手菜安慰五脏庙,不知不觉,月上柳梢,一个时辰竟又过去了。再晚些回去,许云织的爹又该要罚她了,两人只好恋恋不舍作别。

    临江的夜市依旧热闹,但白梨儿也有些乏了,领着绿苑,提着兔子灯笼准备打道回府。刚走到马车边,便见到有人站在渡口发呆,提着盏吹熄了的蟹灯。

    白梨儿认出人来,眼眸闪过狡黠。

    江声涛涛,韩修守了好一会儿,瞧见脚下新长出了一道影子,紧接着背被人戳了戳,声音扮着幽怨:“公子……既然无心安睡……不如来水下陪我,可好……”

    韩修:“……”

    他转过身,低头,正与一个狼面具相对。虽是处心积虑在这里侯着,但见这小孩把戏,仍旧忍俊不禁,伸手摘了下来,温声问:“梨儿,怎么还没回去?”

    白梨儿娇俏地眨了眨眼:“为了救你呀。”

    她倾身往前嗅了嗅,嗅到了淡淡的酒气:“江里的水鬼,最爱吃醉蟹,就等着把你拖下去呢。”

    韩修无奈地笑:“我想吹吹风,再回去。”

    “怀瑾哥哥没把你捎回去吗?”

    “其他人缠着他,我没有那么要紧,自己能走。”

    “他把你丢下了?”白梨儿不解道,看他一个人在江边的孤独模样,有些生气,“任由别人把你灌醉了,还将你丢在路边不管,他怎么这样粗心?还好你遇到了我,随我走吧。”

    韩修有些犹豫。

    白梨儿瞪他:“书呆子,你不会又要推说什么不合礼吧?这里可偏着,你要是走回去,半道睡着了才叫失礼呢。”

    韩修这才被说动了:“那就劳烦梨儿了。”

    他提着蟹灯,又抓着刚从她那儿揭去的面具,与她并肩而行。白梨儿见他步履清晰,狐疑地问:“你还醉着吗?”

    她身上的披帛被风吹着,时不时擦过他的手背。韩修喉结动了动:“没有。”

    “真的?”白梨儿反而不信了。

    家丁将轿凳放了下来,白梨儿拎着灯笼不方便,顺手就交给了韩修。掀了车帘刚要进去,就听到了绿苑一声惊呼。

    一看,那兔子灯笼掉在了地上,火舌冒起,瞬间就吞入了腹中。

    白梨儿一跺靴子,着急道:“我的兔子!”

    然后韩修伸手就想往火里探去。

    吓得白梨儿立刻从马车上下来,抓着他一片衣袖就往后拽,慌慌张张,两人险些一并摔在地上。韩修空了只手虚扶了她一把,才刚站稳,她就忍不住斥责:“你是不是笨啊,往火堆里伸手?”

    乌木般的眼眸难得现了失措,韩修歉疚道:“这是怀瑾兄精心为你选的,是我没有看护好。”

    “烧都烧了,”白梨儿惋惜地看了一眼,“他只是差人在路边顺手买的,几十文钱的玩意,恰好我喜欢罢了。倒是你,你不怕烧了手,不能握笔了?”

    韩修见她盯着手,忙往后背去:“我没想那么多。”

    一副乖巧任骂的模样,白梨儿就算有脾气,也磨没了,嘟囔道:“还说自己没喝醉,好了,回去吧。”

    “好。”韩修跟在她后面,靴子踏在兔子灯笼的灰烬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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