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老婆你瞧，这胆小鬼的怂样儿。刚才没过来是正确的吧？啧啧，这群弱鸡嘿，还没开始讨论，自己个儿先内讧。”
“这个呀，就叫半罐水响叮当，没有金刚钻，非要揽瓷器活儿。”区别与粗粝干哑的男声，女声黏腻腻的，像是没长骨头。
景絮不用抬头，就知道是后排那对情侣蹭过来了。
嗯，她很想知道，他们究竟有什么本事在规则怪谈里这么嚣张啊？于是微微瞭起眼，望向那对□□紧紧粘黏在一起的男女。
男子干瘦的一条，三角眼吊起，脸上细纹往下斜走，抹出不屑的笑容：“蠢货们，老子再给你们一次机会。加入老子，老子保你们安全？”
“怎么保护？景絮没太生气，饶有兴致地反问。
“妞，你问那么多干嘛？老子自有老子的道理。”干瘦男子上下扫视她一眼，像是打量一块儿滋哇冒油的肥肉，“好好听话，跟着老子，老子不会亏待你！”
嘿，这孙子是真蠢还是假蠢？把自己特殊性推开，摊到众人面前，不明明白白在说：看呐看呐，我有好东西，快来搞我？
又或者，他的依仗，足够保他在觊觎下平安？
景絮眸色略深，重新审视这名骨瘦如柴的男子。
他瘦削的厉害，一副骨架撑开水蓝色校服。双手插在校服兜里，左边口袋不正常地鼓出，衣料上褶皱很多。
像是里头塞了什么宝物，用手反攥着带出的皱痕？
“你看什么看？”男子沙哑的声音忽然拔高，语调出离的奇异。
——兴奋，期待，又隐隐掺杂着恐惧。
景絮敏锐地观察到他右臂往后微收，口袋上衣褶折的更深。
她没有答话，甚至不作一点响应，完全把男子当成空气。
“啐。”男子喉间浓痰一滚，移开视线，黑眸攫向其他人。
其他玩家也不是傻子，见张大佬都不开腔，哪里还敢应声？
这不，连那一根筋的眼镜儿也默默地抿紧嘴巴。
“淦。”干瘦男子嘴上骂骂咧咧，握紧的右手稍微松开。他才发现自己的手心湿漉漉的，全是热汗。
反手在粗糙的布料上蹭干，又瞥了眼黑板上的时钟，方才压下心里蠢蠢欲动的热意。
草，还剩这么点时间。狩猎只能暂停。
不过，他将目光定格张飞身上，浓稠的恶意从心底逐渐蔓延开来……
景絮目送干瘦男子回到后排，不免再次审视他离开时的模样。
他没有像来时那样，搂着自己的女人，反而甩着袖子，与她拉开一段距离。
是没有达成目的，然后恼羞成怒了？景絮心底挑眉，开始缓慢梳理他的异常：
先是不接受舒朗共同讨论的邀请，这无可厚非，每个人都有自己选择的权利。
奇怪的是拒绝后的一系列‘降智’的行为——
莫名奇妙的对一大团玩家进行挑衅，根本不怕被人围攻。嗯…先假定男子身上是拥有神奇物品吧？
当然，在这个假定中。‘神奇物品’是她根据有限的资料，空想出来的称呼。
据复苏纪的零星资料记载：彼时纪元灵气失衡，过剩的灵力不仅影响了各类生命体，甚至连一些无生命的物质，都被迫沾染了一定的活性。
当时的人们利用这些活性物质，一定程度上抵御了诡异的入侵。
也不知道该不该叫‘神奇物品’？先姑且先这么叫着吧。
因着男子身上携带有神奇物品，所以才敢对她们挑衅？
不，这不合逻辑，规则怪谈中生存才是第一要务，他为何会撇去生存，对新手玩家发难？
显然，他并不能在新手身上得到什么好处。
景絮薄唇抿紧，思绪拉回男子凑近的画面，把每一帧拉出来逐步分析。
“机会…加入…保护…不会亏待。”
等等，加入？加入什么？
记得，干瘦男子当时的眼神…格外兴奋、期待，又仿佛夹杂着些许不安。
这大概是第一次使用‘神奇物品’才会出现的表情吧？嗯…大家都是新手，他哪里来的神奇物品？
所有的疑点陈列出来，串联在一起，答案变得格外明晰。就连神奇物品的用法，她也基本摸清楚了。
景絮微微一笑，收回目光，开始缓慢扫视空荡的教室。
雪白炽亮的灯光，铺排整齐的四大列座位，脏蓝色窗帘收拢，安静地垂落下来。
她盯着某个靠窗的空位，似想到了什么，忽然对玩家们说道：“对了，那些npc学生的话，你们听懂了吗？”
……什，什么话？众人听得背脊发毛，只感觉冷汗悚在背心。
旺仔顺着她的方向望去，触碰到一团无形的空气。额前的卷毛陡然一跳，结结巴巴地开口：“飞飞，飞飞小公举啊，你听到了啥？”
“还是，呃，还是看到啥了？”
“抱歉，是我没说清楚。”景絮眼底闪过一丝笑意，她屈指敲了敲桌角，“我的意思是，上课前。”
旺仔绷紧的肩膀陡然一松，他低哼了声：“我只听到‘嗡’的一声，类似摩托油箱轰鸣的噪声。”
“不，我觉得噪声很杂，更像是蜂翅刮动空气，蝉鸣细细碎碎。”汪凯出言反驳。
三个人，竟然听到了三种不同的答案…景絮心底一动，她敲了敲桌面，复问：“你们呢？”
“和汪凯一样。”
嗯，幸好答案没超出其他范畴，否则她的推测就该转向诡异的地方了。
思及此，她抬眼锁定汪凯，直接道；“你有触碰过数学教材。”
是语气极重的肯定句，吓得汪凯鼻梁上的黑框眼镜猛地一跳。
“我！我只是翻了翻。”他呐呐地动了动唇，像只泄了气的皮球，自暴自弃道，“你，你怎么知道？”
刚才提到教材时，你格外夸张的反应，再加上一点点猜测而已，景絮在心里默默回答。
她没有搭理汪凯，转身对旺仔道：“我有个猜测需要验证，可能会有危险，但危险系数应该不高，你愿意试试吗？”
没等旺仔回答，舒朗当即举起右手，朗声道：“我来，我来。”
也行。她朝舒朗弯了弯眼，正要嘱咐些注意事项时，一只大手拦在她眼前，随即，一头卷毛以夸张的姿势，隔开了她与舒朗之间的对视。
“作为骑士，帮助公主排忧解难，是我的荣幸。”旺仔一面说着，一面反手按住舒朗躁动的脑袋，“公主，听凭您的吩咐。”
喂喂，怎么搞得像上战场一样啊？她有百分之九十九的把握不危险呐！
景絮轻轻勾唇，想着时间不多，连忙表示：“行，你两都可以上。”
话方嘱咐完毕，预备铃轰然炸响——
吱呀，光线影入，大门洞开。NPC学生一顿一顿地涌入教室，坐定后开始叽喳对话。
“嘻嘻，这节是付妖婆的课咯！我最最最喜欢她！”
“呃，二狗，你是认真的吗？”男声听起来有些迟疑，“你的审美，开始复古了？”
审美复古…好牛逼的嘲讽，一句话刺了两个人。
景絮揉了揉刺疼的太阳穴，心里啧啧感叹。
——为了听见这些npc学生的提示，她方才又作死地预习了下语文教材。
“嘿，笨比，好好动动脑子，付妖婆那样儿的我能喜欢？对了，你说话注意点！小心妖婆忽然出现，捶扁你狗头！”
“来就来啊，来锤扁我啊，谁怕谁？”
话落，空气扭曲一瞬，一声巨响浑然炸开。
景絮身体不由地绷紧，她感受到一股阴气正缓缓从她头顶划过，往讲台的方向席踞而去。
难道就是学生们口中的付妖婆？可还没有正式上课吧…嗯，老师可以提前来。等等，那道巨响不会是……
景絮顿了顿，若无其事地掏出语文课本，余光悄悄往后侧：
舒朗和田恬看起来没什么大碍，只是脸色苍白，唇色也白，血迹从她们脸上蜿蜒至课桌，星星点点地指向领座。
她稍稍松了口气，视线顺着血痕走向，悄咪咪地往旁边挪。只飞速地瞥了一眼，便立即扭回目光。
她看见！
被锤扁的、单薄一片的脑袋！像是蟑螂揉入纸面，红白的、零碎稀稠的脑浆流绽满桌，正淅淅沥沥的沿着桌沿蜿蜒滑落。
而那名npc下半身犹然立体，正疯狂地挥动手臂，企图抓住些什么。
景絮看得眼皮发跳，喉腔深处泛起强烈的呕吐欲。她深吸一口气，排开口鼻中黏稠的灼热，方才有余裕思考方才发生的事情。
那名npc学生的确死了，死法和他口中挑衅的方式一样——
被锤扁了脑袋。可，诡异学生也会死吗？他死了后，又去了哪里？他的死亡，会不会也是一种提示？
景絮摩挲着课本封皮，陷入沉思：
按照她的推测，教材的位格比诡异老师更高，大概率是诡异的污染源。且第四十四页，应该是存放污染源的页面。
如此，便解释了汪凯、她、其余玩家，为何听到了三种不同的声音。
她翻到了第四十四页，受到的污染程度最深，可以深度听懂NPC学生的对话。汪凯也事先翻阅过了一点，被疼痛侵袭后不敢再次尝试，因此在讨论中，他才会对翻书的反应如此剧烈。
其余人没有事先翻过污染源，也就听不清楚学生们到底说些什么了。
当然，为了验证这个想法，她嘱咐了舒朗她们在预备铃声响起后，浅浅翻看教材。
嗯，至于为何是预备铃响后？
景絮摩挲封皮的指尖微停，转而缓慢地敲击起来。
第一，源自规则一，上课请预先做好准备，她确信轻度污染较为安全。
第二，她有个大胆猜测，需要待会儿进行验证。
思绪纷呈间，正式上课铃敲响，伴随着轰鸣如潮的铃声，景絮指尖一顿，蓦然挑开第四十四页！
刺眼的白色压入眼底，翻沸的疼意并未降临。
果然，铃声才是控制、封印污染源的关键！嘶，要是不谨慎的玩家，在课间贸然翻开课本，那下场……
哒哒哒。高跟鞋急切地敲在石面上，发出清脆又窒闷的响动。
未免发生什么意外，景絮连忙掩了教材，抻直身体。
哒，哒，哒。厚重的三下敲动后，那声音终于停在了讲桌正中央。
循声望去，只见着鲜艳至极的红色衣料，包裹住来人纤秾合宜的身材，讲桌挡住她的下半身，并不能窥见全貌。
但仅从盈盈不堪一折的腰线、白嫩如藕的手臂、平直细长的锁骨，便能想象出女子绝代风貌。
景絮怀着欣赏的心情，撩眼往上一瞧，面上的笑意登时凝住。
无他，只因那美人身，却顶了张□□脸。即便她撤开目光，刻意不去回想，方才的冲击，仍无休无止地在她脑海里回荡。
乌褐色皮肤，细细密密的小疙瘩紧绷在脸颊上头，两只眼与鼻子挤作一团，上面丛生了几根毛发，似乎可以看作是眉毛？
再往上，疤痕累叠的癞子头，几根毛发稀疏。
头发垂落至嘴唇上，被风扇细风微微吹开——
一抹阴恻恻的笑容，缓缓，缓缓地浮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