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拢共就这些菜，再无其他了吧？小王已经饱腹如涨。”福王拍着他的圆肚失笑。

    “菜品就这些了，奴婢还准备了餐后果茶，是热饮，可暖胃，且可解腻。”

    “果茶？这倒是新鲜。快让他们端上来尝尝，本王一时贪嘴多吃了些，正好喝些解解渴。”

    “是，马上便来。奴婢猜想殿下定会口渴，故专门为殿下准备了大杯的果饮。”我用手比划着说。

    “好，你倒是善解人意，本王还真是有些渴了。”

    “过奖过奖，只要皇上、娘娘和殿下满意，奴婢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唔，这个鹅肝的取材，你到时再给小王好好说说。”他用餐巾擦了擦嘴说。

    “好说好说。上果饮了，诸位请品尝！”我一边说着，一边示意侍女上果茶。

    “果然是够大，都直接用上大碗了。”福王看着面前的茶碗咕哝道。

    我泯然一笑，“奴婢以这苹果热橙饮代酒，祝皇上、娘娘和殿下，福寿安康，喜乐绵长！”我说完做了个敬酒的手势。

    “好，小王干了，父皇、母妃随意，哈哈！”福王端起茶碗道。

    “嗯，闻着不错。”郑贵妃礼貌性地端起青花高脚杯喝了一口，“没想到这果饮竟不酸不苦，还有股子浓郁果香，搭配得宜。”

    万历试探性地喝了一口，接着一饮而尽。

    “正是，儿臣喝着畅快。父皇、母妃可多饮几杯。”

    “谢娘娘夸赞！娘娘若是喜欢，奴婢可将方子写下来，交与后厨备用。”我爽快地说。

    “好个伶俐的丫头！寻常百姓人家的女子，略懂些厨艺并不稀奇，而博闻多识的却不多，你说你这些都是从书里学来的？”沉默半晌的万历突然发问。

    我一惊，“回皇上，奴婢只是略读过些诗书，但自幼喜爱看戏，许多菜式皆是从戏文或话本里学来的。”

    “哦？民间的戏曲如此活跃，你爹娘倒是开明，未将你拘于闺阁。”他漱了漱口，态度缓和了许多。

    “那还不是得亏我大明有开明君主，才有了举国上下开明之风气，寻常人家的女子，方有了走出闺阁的自由。”我趁机溜须拍马道。

    “呵呵，小丫头太会说话可不见得是好事。你今日偷偷出来接私活，就不怕回去挨罚？”他一边在侍女端上来的金盆里洗手，一边笑着揶揄我道。

    此时郑贵妃和福王也都在漱口和洗手。

    我见他这般随和，瞬间松了一口气，耸耸肩，咧嘴一笑道：“怕，自然是怕的。可东宫的日子极苦，奴婢要是不出来谋点… …”

    郑贵妃闻言脸色大变，连忙放下手中的餐巾，打断我的话：“大胆，在皇上面前不得妄言，你逾矩了。你今日献膳有功，本宫自会赏赐于你，你可先行退下了。”

    而万历此刻也不再说话，脸上像是盖着一层乌云。他拿餐巾擦了擦手，若有所思。

    我这才意识到在万历面前提东宫似乎是大忌，无异于捋虎须，毕竟他与太子二人父子不和并非只是传言，而且东宫的窘境他未必不清楚。

    “是，娘娘，奴婢失言了。“我连忙俯首作揖，”皇上、娘娘、福王殿下，奴婢今日献膳完毕，先行告退了。”

    “等等，你姓傅？”万历突然叫住我。

    郑贵妃见状，连忙抬手示意彩云屏退侍膳众人，只留下她和田公公伺候。

    我一愣，“是，陛下，奴婢傅氏，名熙月，保定府安新人氏，乃东宫选侍。”

    大胆傅氏，身为东宫选侍，不安分守己，竟敢藐视宫规，擅自潜入后宫，该当何罪？”

    “啊？”我被惊呆了，这老头怎么说翻脸就翻脸啊，我连忙下跪，“请皇上息怒，奴婢眼下在慈庆宫与干粗活的低等侍女无异，求皇上念在奴婢今日尽心尽力献膳的份上，饶恕奴婢吧！”

    福王也怔住了，他反应过来后连忙为我求情，“是啊，父皇息怒，她不过是奉命前来献膳，都怪儿臣嘴馋，父皇就饶了她这一回吧！”

    他说着连连看向郑贵妃，寻求援助。郑贵妃心领神会，她讨好式地向万历求情：“皇上，臣妾听闻她在慈庆做过厨娘，厨艺过人，故命她悄悄前来献膳。臣妾本是图个新鲜讨皇上欢心，不曾想反倒惹陛下生气了，是臣妾的不是，还请皇上息怒。”

    万历闻言怒瞪了他们母子一眼，他们二人被吓得低下头不敢再言语。

    “东宫竟如此纵容你们肆意妄为、为祸作乱，却坐视不理的？”万历声色俱厉道。

    我见状大感不妙，只好频频叩首，“皇上息怒，皇上您误会了，奴婢此举乃是个人行为，太子殿下和太子妃并不知情，只怪奴婢求财心切，罔顾宫规，请皇上恕罪！”

    “你知罪便好。”他顿了顿，不紧不慢地说：“今日之事，朕可以看在贵妃和福王的份上姑且饶你一回，但朕要你回去盯紧东宫，有任何风吹草动，务必向朕禀报。朕倒要看看，这个不孝子顶着太子的头衔整日在做些什么，连个小小的东宫都治理不好，如何配为储君。”

    太好了，吓死我了，我松了一口气。不对，等等，他方才说什么，连他也要我做卧底，我没听错吧？难道我是被发到了“卧底”的任务卡了么？天选之细作？可眼下我只有被拿捏的份，哪里由得了我选择。我下意识地抬头看向郑贵妃，她没有看我，而是在出神地盘算着什么，我只好悻悻地说：“是，奴婢遵命，谢皇上给奴婢将功补过的机会。”

    “怎么，你不情愿？”万历见我犹豫，目光凌厉地问道。他那大方脸此时让人充满了压迫感。

    “不不不，奴婢岂敢抗旨。奴婢只是在想，若今后东宫有情况，奴婢该如何向皇上禀报呢。”我慌忙解释。

    万历听后脸色这才缓和了些，他直了直腰，“无事自然不必时常禀报，每月一报即可，到时自然有人找你问话。若有要事，你可到直接到养心殿面见朕，朕赐你一块通行令牌，以便你日后出入后宫。但你须将它藏好，必要时方可使用。”

    “是，皇上圣明。可是，皇上，奴婢今后若为皇上办事，是否有俸银呀？”我伸出手笑嘻嘻地问，毕竟这事关我的钱途，再说哪有白干活不给钱的，我自然要争取。

    他闻言冷笑一声，“呵，你倒是不吃亏，竟然胆敢向朕开口索要俸银？”

    我也不含糊，“请皇上勿怪，奴婢自知皇上已是格外开恩，才给奴婢将功补过的机会。可是在这宫里头行走，无钱举步维艰，奴婢也是为了能更好地为陛下效劳嘛，望陛下体恤！”

    他听罢脸色一沉，“你若办事得力，自然不会少了你的好处。”

    我正想再进一步落实，又听见他冷笑道：“呵呵，外头人人皆道朕贪财好色，将国库掏空填补了内库。没想到你这个丫头比朕更加爱财，而且丝毫不怕死，竟敢直接从老虎口里夺食。”

    “奴婢不敢！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是哪个不要命的竟如此大胆包天，胆敢污蔑我堂堂大明天子，待捉住他非灭他九族不可！“我义正辞严道。

    见万历脸色有所舒缓，我继续说：”皇上，常言道：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奴婢也不过是拿这条贱命换碎银几两。再说，这点银子之于皇上而言，不过是九牛一毛，但于奴婢却大有用处。”

    他继而冷笑一声，“若被你主子发现，你怕是有命取，无命花了。”

    “谢皇上成全，今后皇上才是奴婢的主子，为了这份俸银，奴婢定会争取活得久一些。”

    “自古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你倒是坦荡！朕虽然不知你要钱财何用，但朕欣赏你这份野心。以后每月五两例银，从朕的私库里支取。”

    “奴婢不敢欺瞒皇上，奴婢出身卑微，自幼家贫，自知无依无靠，无才无貌，唯有积攒些钱财，以作安身立命之用。”

    “你果然有些见识，一个小小女子竟然懂得为自个儿筹谋。朕不会在意那点银两，但也不会养一个闲人，记住你的使命。”

    “是，奴婢谢过皇上。这可比东宫给我的份例多多了，奴婢定不负皇命！”我认真地说。

    “想活命便机灵些，朕不想让那群老头子们再来烦朕，你该知道如何行事。事成之后，今日之事便一笔勾销，朕另有重赏。”

    “真的？谢皇上！”

    “君无戏言。”

    “那一言为定，皇上！有皇上这句话，奴婢必定将慈庆宫给盯出个窟窿来。”

    “嗯，你领了今日献膳的赏钱，便随田喜去取令牌吧。”

    “是，谢皇上，奴婢告退！”

    郑贵妃闻言立即喊来贴身侍女彩云。“彩云，去本宫宫里取二十两碎银赏与傅氏，也不枉她费心做了这一桌子的西洋珍馐。”她意味深长地对彩云说。

    “是，娘娘。”彩云心领神会。

    “母妃，二十两碎银未免少了些，儿臣再添十两，母妃你先替儿臣垫上，共计三十两，一并赏与傅大厨罢。儿臣实在是看重她这一手的好厨艺！”福王站起来恳请道。

    “洵儿，她毕竟是东宫选侍，并非一般侍女，你今日尝过她的手艺便罢了。二十两碎银，按说也不少了，既然你欢喜，母妃依你就是了，何必分什么你我。”郑贵妃笑着怪嗔道。

    “是，儿臣明白，谢母妃！”福王揖礼后坐下。

    她说完向彩云使了个眼色，点了点头，示意她带我去取三十两赏银。然后她又转向我，没有了之前的亲近感，多了几分疏离。“你瞧福王如此看重你的手艺，你可要念着他今日的好处，日后好生效力才是。”

    我明白她这番话背后的含义，她是怕暴露了自己不为人知的大计，又怕我从此不愿再为她所用，故意旁敲侧击，拿福王说事。

    “是，奴婢谢过娘娘、福王的赏赐，日后若有用得着奴婢的地方，奴婢自当孝犬马之劳。”我借坡下驴，谁也不想得罪。

    “嗯，去吧。今日之事，不可宣扬，否则即便皇上和本宫有心想保你，恐怕也不好伸手。”她神色微变，话里有话。

    “是，娘娘，奴婢办事您放心，奴婢早已安排妥当了，出不了岔子。奴婢告退！”我面不改色。

    郑贵妃挤出一丝假笑，万历面无表情，福王则仍然憨态可掬地朝我挥手。

    我松了一口气，退出来随彩去取赏银。等到了地方，她第一时间支走了周围的侍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