献膳(二)

    我背着手在膳房的外间一个工位接一个工位轮番验收成果和指导,俨然在扮演一名身怀绝技的国宴级掌勺,带着一帮金牌御厨在准备一场丰盛的宴会。

    人生如戏,全靠演技,三分靠实力,七分靠演技。既然命运给了我这样的剧本,我只能尽力演好它,方能扭转乾坤。

    鱼子酱无疑是最难把握的一道菜,我只听朋友讲起过它的制作过程的精细和对保鲜要求之高。

    相传东北那旮旯自古产鲟鳇鱼,我猜想光禄寺里肯定有这种古老而珍稀的鱼,不管鱼卵品质如何,反正是“滥竽充数”。

    做鱼子酱难就难在要活鱼取卵,并要在一刻钟内将鱼卵制作成鱼子酱,这势必要求厨师的手速要又快又准,对腌制鱼子酱放多少盐也要拿捏得恰到好处。我交代厨工最后再来做这道菜,务必在那之前把鱼看好了,确保它们到用时还是活蹦乱跳的。

    这鹅肝自然不能和五星级酒店的品质相比,但能进后宫的鹅也算是比较肥硕了,而且这鹅是自然养大的,饲养过程不像21世纪那么残忍,所以我才会选择这道菜。翊坤宫里私藏了不少葡萄酒,用来做葡萄酒煎鹅肝正好。

    我让厨工--翊坤宫原来的主厨葛东,用盐、胡椒和葡萄酒将鹅肝腌制了半个时辰,然后捞起切片,并用黄油将它们煎至两面金黄,苹果切薄片煎至两面熟透,起锅垫于鹅肝之下,再配以葡萄酒勾芡后淋在鹅肝之上,用甜白釉大盘装盘,务必摆得精致些。

    葛东虽然不明白这样做出来的鹅肝是否美味,但还是展现出了自己超强的执行力,听话照做,刀工也十分了得,将这道葡萄酒鹅肝交给他做我很放心。

    我再去看牛排时,发现切得太薄了,好在只切了一块,我连忙向负责的厨工讲明了牛排的厚度要求,并让他将牛排两面用刀背横竖来回敲打,将牛肉的筋膜打断,然后用生姜、洋葱、盐、黑胡椒粉腌制一柱香的时间,再上锅煎,到时我会亲自来看火。

    鱼生在明朝时并不算稀罕物,早在唐朝就很流行,当时叫“鱼鲙”,也就是我们所说的生鱼片。古人通常采用淡水鱼做鱼生,后来因为寄生虫太多,人吃了容易生病,渐渐吃的人也就越来越少了。所以说,鱼生其实是起源于中国,而非他国,为此我还曾与爱吃鱼生的闺蜜争论过这个问题,故略知一二。

    牛南和葛东也劝诫过我做鱼生风险太大,若是危及到皇室健康,那可是要掉脑袋的。可我执意要试试,首先,偶尔少量吃一次鱼生不碍事;其次,考虑到当时明朝已不流行吃鱼生,我反其道而行之,棋行险招,或许更有出其不意的效果。。

    我原计划是做三文鱼刺身,可谁知当时连皇宫也还没有三文鱼,我连说带比划了半天也没人见过这种鱼,最后只好选了几条七八两重、一岁左右的贡品“龙池鲫鱼”来代替。

    做鱼生最讲究的就是刀工,手起刀落,以庖丁解牛之法,将上百根大小鱼刺剔除,鱼片需切得薄如蝉翼,亮可透字,口风轻吹可起,这只有刀工极其熟练的厨师才能做到。生鱼片在吃之前要先放油锁住鱼生的水分,再放盐,并搭配各种调味料和配菜,吃起来才口味丰富,又有仪式感。

    碗仔翅是香港地区的传统小吃,虽不是用真鱼翅做的,主要材料是鸡肉和粉丝,我觉着对于平时吃腻了鱼翅燕窝的的王公贵胄来说,该是别有一番滋味了。所以用它凑上一个菜,反正取材容易,做法也简单,花不了多少功夫。

    炸鸡翅和薯条就更简单了,他们原本的厨工都可以轻松拿捏,只是从来没有这样做给皇家的人吃过罢了。我只需将从网上看到过的一点诀窍告诉他们,便可以做出大差不差的成品。

    蔬菜沙拉是我们吃演员这行饭的家常菜,当代减重人士的常用菜式。将几种可以生吃的蔬菜撕碎或切丝,用方才调制好的沙拉酱拌上即可。

    罗宋汤虽然材料现成,料理起来也不难,但我还是亲自掌勺,以确保汤浓、对味。

    最后是果茶,虽然我平日里不常喝,但是制作简单,故能信手拈来。尤其是这款可在冬天里作热饮的解腻神器--苹果热橙饮,我在有一年过年为了胃口不佳的老妈专门学的,印象尤为深刻。因为最后才上果茶,所以不着急做。

    众人拾柴火焰高,有这么多得力的人帮我,虽赶不上御厨们平时一顿做二十道菜的速度,但这九菜一汤一饮品,还是能在十二点前准备就绪的。我轻吐了一口气,对自己的厨艺空前的自信。--其实这其中不乏糊弄的成分,讨了信息差的便宜。

    到了午膳时分,我们在一系列紧张的操作后,顺利完成了各道膳食的烹饪,经尝膳官试吃合格后,我们便被允许安排布膳了。

    虽然找不到西式刀叉,盘子也只有青花盘,但是西餐的上菜顺序还是要有的,否则影响用餐体验。于是上菜之前我奏请皇上、郑贵妃和福王先入了席。

    这是我第一次面圣,按照礼数不得抬头直视君威,只能俯身伺候。故我只偷偷用余光瞥了一眼静坐在主位上的万历帝,隐约感觉到此人不怒自威,不好糊弄。

    郑贵妃此时换了一袭水蓝色的常服,简单素雅的发饰,心情愉悦地坐在一万历与福王之间,笑意盈盈,颇有几分女主人的架势。

    而福王则一副看好戏的悠闲神态,懒洋洋地看着我,但碍于他老爹的天威,只能故作老实地坐着。

    我打起了十二分精神,先简单介绍一下今天的菜式,主打一个“吊胃口”。

    “启禀皇上、皇贵妃娘娘、福王殿下,承蒙皇恩浩荡,奴婢今日方有幸来此献膳。为报皇恩,奴婢今日精心准备了十道宫里平日鲜见的菜肴,为保证最佳口感,故未提前布膳,请圣上、娘娘和殿下恕罪。”

    见万历不说话,郑贵妃笑容可掬地说:“你有心了,无妨,尽快呈上来吧。今日只是平常家宴,你也不必太拘礼,做好份内之事即可。”

    听到这话我就放松多了,语气也轻快了起来。“是,娘娘。奴婢斗胆,自请为主子们一一介绍菜式,并按照最佳食用顺序上菜,使主子们听着放心,吃着安心,望圣上、娘娘和殿下恩准。”

    郑贵妃今日与上回我见她时的精干不同,今日显得格外温婉可亲,“这倒是新鲜,你且自便吧,看看你的本事如何,与传言是否相符。”

    “是,谢皇上、娘娘和殿下恩准。奴婢献丑了。这第一道菜,是鱼子酱。取自上好的鲟鳇鱼,不仅口感极佳,吃了更是能使人耳聪目明,益寿延年,有食中‘软黄金’之称。但因其性寒,为不伤龙体,故今日特为皇上、娘娘和殿下各预备了一匙。”

    我说完示意侍女将鱼子酱用贝壳汤匙分别呈给三位食客享用,并静待他们的反应。而这鱼子酱端上来时,后厨的众人也是捏了一把汗,因为他们从未见过有人竟敢将区区鱼籽若有其事地单独端上皇帝老儿的餐桌的,他们怕我惹怒天威无法收场。

    福王率先饶有兴趣地看着眼前亮晶晶的鱼子酱,急于想品尝,但还是按捺住等他老爹将鱼子酱送入口中后才动手尝了起来,而郑贵妃则是对这个未曾吃过的东西仔细端详了一番,见万历和福王吃了才跟着尝了起来。

    “甚妙,不曾想这区区不起眼的鱼籽,竟有这等独特风味。可惜一回不能多食,如若真有你说的那些奇效,本王以后可要常食它几回了。”福王意犹未尽地说。

    “自然是真的,殿下若是喜欢,下回可搭配热性的煎饼食用,抵去部分寒性,便可多食一二匙。”

    “如此甚好。不知父皇、母妃可还吃得惯?”

    郑贵妃见万历默不作声,便开口道:“本宫觉着有些许腥味,但口感甚好。若真能益寿延年,可要送些给太后、皇后及后宫的姐妹们同享。这鲟鳇鱼本不是什么稀罕之物,只是从前御厨们不懂得这鱼籽其中的好处罢了。不曾想你这个丫头倒是见多识广。”

    “娘娘英明,娘娘的谬赞奴婢愧不敢当。”

    “尚可。这鲟鳇鱼乃上古之鱼,为黑水一带独有,每年进供数量并不多,这种吃法更是头一回见。你一个刚进宫没多久的丫头,是如何识得的?”此时沉默已久的万历帝慢条斯理地开口说道。他声音铿锵有力,不像是有大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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