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寒假仅有三个学生，对阮小余这个刚入行的新手来说，已经需要大量的时间去备课、查找资料了，其实完全可以用其他老师现成的，但是为了锻炼能力，Winnie还是让她自己去整理讲义。
大一的课程多事通用课程，作业基本都是靠手机就可以搞定了，她是准备等大二手头宽裕一些再购置一台笔记本的，然而现在她深刻意识到有电脑是多么重要。手机屏幕小，字体小，编辑文字也没有那么方便，她也不好长时间地占用连着打印机的那台电脑。
Winnie已经破例给她一个兼职老师提供了住宿，而电脑是很多全职老师都没有配的，她可不好意思再拿电脑这个事情去烦别人了。
阮小余死盯着江淮桌上那台崭新的笔记本，他本人根本不怎么用，她只好将主意打到他头上了，这是被逼着做人不厚道的。
她鼓起勇气问：“江淮，你电脑能借我用用吗？”
“可以啊，你怎么又不带？”
要是有就好了，以他的见闻，应该不会相信有人大学了还没有自己的电脑。
“我电脑坏了，我准备换一台，现在还没攒够钱，我看你也不怎么用，要不……”
阮小余没敢继续往下说，她也知道自己这个请求是多么的无理取闹。
“我不能卖给你，我这个刚买不久。”
“……”
这时还不流行“37度的嘴怎么能说出这么冰冷的话”，很难想象他都是怀着怎样的心态在和别人讲话，他神色正经，完全看不出他是故意的还是真的缺心眼。
“不是我的意思是……”
“这样吧，我今天先把我这个借给你，我家里还有一台旧的，我也不用了，我明天带过来……”
“好啊好啊。”
“我都还没说价钱呢，你就同意了？”
“……”
“我明天拿过来，你看看开个价，卖给你。”
她还是把人性想得太简单了，即使要当个坏人，江淮也不太像是个容易被道德绑架的人。
“好，但是，我现在没有钱。”
“我支持分期付款，不收利息。”
说着江淮就将面前的电脑轻轻放到了阮小余面前。
“阮老师尽管用，有什么不满的吩咐小的。”
“我没开玩笑，我是真的没有钱。”
“我也没开玩笑，我都说了可以分期付款，当然没有平白无故的好处，那寒假上课的讲义、试卷就拜托阮老师到时候发我一份了。”
看着江淮逐渐上扬的嘴角，阮小余深感人心叵测，没想到自己已经够不要脸了，还是败在他的狡诈计谋之下。
江淮如期将自己的旧电脑带来交给了阮小余，故作忍痛割爱的样子让阮小余写给他一张三千块钱的借条，两年之内还清。
还要久居人下，阮小余不敢不从，只能按他说的，每次准备好的资料都发给他一份。
忙碌起来，时间就过得尤其快，都没上几次课，春节就要到了，直到收到Winnie亲自给她的春节礼物，她才开始有些思乡愁绪。
腊月二十九，上完最后一堂课，阮小余就回住处了，进门时刚好碰见了和她同住的英语老师拖着行李箱出门，告完别，这栋楼除了她以外就真的没几个人了。
过完年的课都是从初九开始排的，所以她有将近十天的休息时间，她做好了宅十天的心理准备，回来前在超市买了一些速食，这几天她都不会再出门了，以免触景生情。
招呼自己吃过泡面，洗漱完，她裹好被子靠在床头，用江淮卖给她的二手笔记本放着她最喜欢看的搞笑情景剧，一直看到深夜，才沉沉睡去。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了，她拉开窗帘，外面阴沉沉的。将脏衣服塞进洗衣机后，她拿出笔记本给学生发年前的最后一次反馈表，然后又睡了过去，再次睁眼时已经是下午四点了。
怎么说也是除夕夜，她还是去厨房，给自己做上了自热火锅，等的时候将自己洗的衣服拿出来晾好和往日没有什么区别。
吃完一个人的年夜饭，整理完衣服她又回到床上刷手机，其实也没什么可看的，朋友圈、□□动态、短视频，无一不是年夜饭和祝福。她还是会仔细去看别人发的照片，看看别人家今天都吃什么菜。
大家都好像合家欢乐，幸福团圆，除了她，全世界都在背着她偷偷过着美满的生活，从她记事起，家里好像没有过一个正常的春节。不是阮大年喝酒吵架，就是曾静发疯指着她骂，反正都是鸡飞狗跳。
比起那种不得安宁的日子，这样子好像也挺好的，至少能够隔绝掉很多不必要的争吵。
江淮的朋友圈共三张图片，第一张很多红包，第二张一家五口人的合照，第三张一桌子饭菜。
阮小余将那张合照看了又看，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坐在沙发中间，两个中年人分别坐在老人的两边，江淮和Winnie站在后面一排，五个人都笑容灿烂，这甚至是一个重组家庭。
阮小余不光按了个赞，还评论道：“那个虾一看就好吃。”
评论刚发出去两分钟，江淮就给她发微信了，“你吃饭了吗？”
“吃过了。”
“你什么时候回家的？这么快？”
“我没回家。”
“你一个人在员工宿舍那边？”
“对。”
然后江淮就没回了，这种日子，他也只是出于礼貌地关心一下罢了。
阮小余窝在床上，看着春节联欢晚会，有些犯困。突然响起的手机提示音吓了她一个机灵，连忙找出手机按了接听键。
“喂。”
眼神迷蒙，她根本没看清是谁的电话就接了。
“开门，我在门口。”
听到是江淮的声音她睡意彻底没有了，手脚比脑子快地跑出门给他开门。
她开门的时候，江淮正一手举着手机，一手提着一个袋子，和往日不同，他今天戴了一副半边框眼镜，还是黑色的卫衣。
他个儿高，在南方人里都算比较出挑的，阮小余整个人都被他的阴影笼罩着。
心理冲击和视觉冲击让阮小余愣了一会儿才开口问：“你怎么来了？”
“外面冷死了，你先让我进去。”
没想到屋里和外面一样，冷到他说话吐出的白气清晰可见。
他放下手中的东西，精准地在沙发上找到电视旁的立式空调的遥控器摁了一下，“滴”的一声，空调开始运行。
他搓了搓手在沙发上坐了下来，“你怎么不开空调啊？”
“你还没回答我，为什么过来了呢？”
“看你一个人太孤独，过来陪陪你咯。”
阮小余没想到他们之间的债务关系已经好到这种程度了，这奇怪的氛围，让她不知所言，她沉默着去接了一杯热水放到他面前。
“你晚上吃的什么？出去吃的吗?“
江淮端着水杯在厨房走了一圈，没有发现任何做过饭的痕迹。
“自热火锅。”
他不知道怎么往下接这句话，成年人的言不由衷拿到明面上来就会变得很残忍，残忍到他后悔提起这个话题。
“我给你打包了饺子，你尝尝，我奶奶今天刚包的。”
阮小余不动，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他。
见她自己不动身，他转身就从橱柜里拿了碗筷，将他带来的保温盒里的饺子倒了出来。
“别站着了，来尝尝，这可是我亲自开车给你送来的。”
他一把将人拉过来坐在沙发上，看着面前热气腾腾的饺子，阮小余没有什么拒绝的权利，夹起一个饺子就往嘴里送。
江淮的注意力全放在她脸上，就等她吃完后给出评价，见她咽下第一个后就问：“怎么样？好吃吗？”
阮小余点点头，小声说：“好吃，谢谢你。”
“我奶包的指定好吃。”
他对奶奶包的饺子的自豪程度从小到大就没变过，这是阮小余第一次在他说的话中体会到了情绪。
见阮小余放下筷子，他有些慌了，当然这并不是因为他察觉到了对方情绪的不对劲，而是他不允许有人对奶奶包的饺子持怀疑态度。
“怎么了？你不是说好吃吗？”
“不，不是，挺好吃的。”
他总算听出了阮小余几近哽咽的语气，突然有点后悔自己不该过来的。
“我知道你过年不回家，你这么做肯定有你自己的原因，所以我没过问，我今天就是闲着无聊，想着你一个人在这边，所以过来看看。不管原因是什么，至少让过程好受一些吧。”
阮小余不接话，只是低着头流泪。
“你怎么了？如果是因为我擅自过来给你送东西的原因的话，我道歉，是我做得不对。”
“不是你的错，是我自己不好。”
江淮将纸巾放到她面前，他也说不清到底是哪里不对，只能凭着自己的感觉去安慰她。
“不是你的错，是我擅做主张……”
“我明白你的好意，是我自己控制不住我自己的情绪。其实我也不想这样的，道理我都懂，可是我就觉得很难受。”
江淮听得云里雾里，不知道她是不是在怪罪自己让她难堪。
“你在说什么？如果你觉得是我的错的话，你可以跟我讲，我会道歉的。”
阮小余抽了一张纸巾，抹了一下眼泪和鼻涕，继续哭嚷：“不是你的错，是我自己不好。我如果再聪明一点就好了，可是我就是做不好，我拼命地告诉自己不要去在意这些事情，但是我就是做不到。我真的感觉自己很没用。”
“你做不好什么？你哪里不开心，我跟我说一下，说出来就不会这么难过了。如果你不给我讲的话，我就会认为是因为我，你才生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