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回魂梦

    夜雨疏帘,寒风穿过虚掩的窗柩,把炉子里猩红的炭火吹的明明灭灭。

    姬听月原本躺在床上冥想,不知怎的竟迷迷瞪瞪睡着了,许是昨日身受重伤半夜起了低烧,口齿不清的一直说“好渴……水。”

    一双骨节分明的大掌扶起她的后背,抵在怀里送来了一杯温度适宜的雨前龙井。她始终没睁眼,但三两口下肚喉咙也爽利了许多。

    伴着淅淅沥沥的雨声,她这觉睡得一点也不踏实,断断续续的画面在脑海闪过。

    她梦到了九州四海第一美女洛卿还活着的时候,一颦一笑颠倒众生,到哪都精灵随身,彩蝶拥簇。温温柔柔的性子像是落花轻喃,紫衣云裳走起路来聘聘婷婷,步步生莲。

    娘亲的一生没什么大的抱负,不爱修真,不爱名权,大多时间温水煮茶相夫教子,侍花弄草。小时候每当她跟狐朋狗友调皮捣蛋脏兮兮回家时,美人娘亲也总是装作发火的样子,捏捏她的脸颊肉。“小混世魔王,今天又跟人打架了?我跟你说过多少遍了别总是欺负隔壁黑熊精,那孩子本来就不太聪明,前两天偷蜂蜜脸被蛰肿了,已经够可怜了……”

    “娘亲,孩儿知道错了。”

    抬起的掌心最终化成爱抚落在她的头顶上,细细摩挲。

    有时她也会听爹爹的话好好修行,灵族生命漫长,百岁成年,龙生龙凤生凤她七岁时就已经筑基大圆满,虽然跟爹爹无法比但在整个银狮国的后辈中也算是红极一时的少年天才。

    “娘亲娘亲,你看我能掌握夜魅箜篌诛杀魔物了……”

    “娘亲亲,我今天有在好好学习瞬移术哦,爹爹教的揽月术学的也差不多了,比那台鸠山的灵蝶,灵鸦,灵雀飞的还要高呢……”

    旧时光里,娘亲永远温和的笑着,眼神里无尽爱怜。只可惜好人不长命,支撑到姬听月成年就香消玉殒了。爹爹甚至一夜白头,高高在上的头颅蔫了几分像是被人抽去了灵魂。朝夕之间,风华绝代的国师转瞬到了朽木之年。

    她百感交集、无措又心痛如绞的哭着让娘亲别走,“娘亲……娘亲不要抛下我……”死死拽住能触的到的衣袖,再也不松开。炉子里的茶水已经煮沸,现实泪满香腮。

    床边的人低头看着自己的衣袖身形一滞,略微薄茧的指腹像是在舒展一块华光锦缎,抚平她锁紧的眉头,软言宽慰。“别怕,我一直都在。”安慰像是起了作用,她果然没再哭闹,只是撇着嘴哼哼唧唧。

    ……

    侍女趴在床边,翘首以盼的等她醒来,南海蚕丝锦帕已经换了好几次水,手贴上额头温度已经逐渐恢复正常。但看着小姐脸颊瘦削,形如枯槁。压抑住的情绪再次迸发出来,泪簌簌地落。

    以前的小姐是那么的明艳动人,有着山野精怪见之难忘的娇柔玉靥,如今韶光暗淡,枯萎颓倾。

    “这帮天杀的,也就是看我们道君不再才敢为虎作伥。”江铃愤愤的磨砺贝齿,攥紧了她的掌心揉搓。  “小姐您受苦了。是江铃没用辜负了道君和夫人的嘱咐,江铃给您磕头,如果可以江铃愿代小姐受过。求小姐您快醒来吧……”

    耳边恍恍惚惚响起了细碎的哽咽,好像是江铃的声音。姬听月只觉得胸口被堵得生疼,一句话也说不出。梦境一转再次回到了前世。

    江铃是娘亲母族陪嫁丫鬟生的孩子,灵雀一枚。从小天资聪颖,根骨特殊,可化形万物。虽然巅峰时期只是个金丹中阶修士,但逃跑保命足以应对许多危险时刻。小时候因飞升渡雷劫时差点一命呜呼被姬听月所救,自那时起江铃知恩图报铁了心要誓死追随小姐。

    后来她因为背负道源长老的命案,被宗门各派通缉,根骨被毁只能四处亡命天涯惶惶度日,江铃也一语成谶验证了验证了她的忠心,死在了护送她去灵蝶族地界台鸠山的路上。

    姬听月被人推了一把,身段顺坡滚了下去。  “小姐你只管往前跑,不要回头。”

    江铃以身入镇,挥动灵雀翅膀,抱着必死的决心拖着各宗门修士。“今日欲过此路者,便从我尸身上踏过去吧。”

    最后寡不敌众,被人吸干修为,废除根骨扔在了坠魔窟,供恶灵们逗闷子。

    姬听月得知一切后急于报仇,行差踏错与魔结契,修习无上妙法,那一日天地色变,紫瞳惑世,天之骄女彻底堕落。震碎魔窟,亲自把她的尸身带回台鸠山梦开始的地方安息。夜魅箜篌奏了三天三夜的魔音,宗门死伤惨重,鲜血染红了百里长河。尸殍遍野。

    姬听月一跃成为九州四海,正道弟子嗤之以鼻的大魔头,满天的火光中,她看到了刚承袭太子之位的华梧向她走来,蓝衣绝尘足靴踩过尸骸无数,面色交织着心痛、不解甚至有点微末的怜惜。

    “宗门已派出大乘期宗主前来捉拿你,以慰藉死去的冤魂,我作为你的哥哥也是窈窈师妹的未婚夫,进退两难。这次我不参与。”

    “这两百年的灵力给你保命,就当是我辜负你我婚约的补偿。今后山高水长,望月儿嫁良人、平遂此生。千万珍重。”

    嫁良人?平遂此生?她开弓还有回头路吗?那一刻她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笑话,笑的地动山摇,花叶并着悲伤落满了山头,戾气惊走了无数飞禽走兽。

    恍惚间想起酿成今日局面的始作俑者就是华梧和南宫窈。她从小体弱,自娘胎里就带了难以疗愈的寒毒,又本身是极阴之体容易入魔。当年银狮国国主攻打隔壁天晟国,收到了一枚可以令修行人邪祟不侵的灵火珠称降,愿意年年岁贡止息战乱,让出二十座城池,交万世太平。

    这枚珍贵的火灵珠自然送到了银狮国皇帝嫡长子华梧的手上,灵火珠虽然太过炙热,但可压制寒毒攻心。他与姬听月又年少定亲,约定成年后履行婚约。按照惯例初一十五月圆之夜,华梧总会派人将灵珠送去祝她渡过难关。为了回礼,姬蘅和洛卿寻遍天下能工巧匠,倾合族愿力为她铸造毒障不侵的百蝶穿花璎珞。

    两家心照不宣的认定这是结秦晋之好的定情信物。约定成年后上门提亲,赠为道侣交换情衷。谁知天有不测风云,父亲和娘亲谁也没能等到她好事将近便双双离去。

    她那时千娇万宠,无往不利。父母的离去摧毁了大半精神支柱。她只有华梧哥哥可以依偎了。

    走南闯北,纵情江湖,那时候总有华梧哥哥在身后默默守护,所以她出门采买从不管有没有带星辰币,报他名号次次也能满载而归。

    记得南宫窈初来宫门的第一年。她时运不济,遇到大妖偷袭,独自出去采灵药疗伤灵力无法支撑腾云,只能指甲磨出鲜血一寸寸爬上悬崖摘凌霄雪莲,却被宫门年长的师兄欺负,茗山觊觎她粉琢玉雕的美貌,一时兴起,玩味地挑起她的下巴。“哎呀!这么美的花啊,月儿想要啊,那叫声好哥哥来听听……”

    “你是什么东西,也配!”她咬紧牙关啐了对方一脸血沫。“你洗干净脖子等死吧,我大师兄很厉害的,回去我就让他教训你。”

    “呦,华梧今早还跟小师妹一起做任务,怕是早已不记得你这号人了吧。哈哈。”宫门师兄狞笑着踩碎了唯一一个朵凌霄雪莲,御剑飞走。骂声传遍山谷。

    “不知好歹的东西,还以为自己是高高在上的大小姐呢。”

    “没了家族庇护什么也不是的废物,一个小小妖兽都能伤成这样,还说自己是什么根骨被毁,我看是徒有虚名的挽尊罢了!”

    “就是,哪有我们小师妹可人心疼,天天哥哥长哥哥短的,叫的人心都快酥了……”

    “晦气,走走走,去找小师妹去。”

    ……

    留她一个人在山上瑟瑟发抖,吹尽冷风。姬听月虽然年纪不大但经历了家族变故,早已尝尽人情冷暖,世态炎凉。

    咽下苦和累,昂起胸脯,姿态从容,等伤好了又是一条汉子!她一瘸一瘸的走下山去,被荆棘划得遍体鳞伤,一道道血痕如梅花开于霜雪,艳到刺目。没事,这世间总还有一个会心疼她的人。

    那一日山花烂漫,月华如洗,姣姣清辉泽披大地,后山花海倩影双双,好一对神仙眷侣的璧人。华梧容光温醇,清浅的眸中倒映着南宫窈雀跃的欢喜,两个高阶修士连身边有人靠近都未曾察觉。

    一阵明亮划过夜空,她赫然发现,南宫窈剑上坠着的穗子竟是她爱若珍宝捧在心口怕化了的灵火珠。火珠浮光跃金,如粼粼溪水流动,她感觉被人冻在原地,宫门竟比雪山上冷过百倍。

    微风一吹,感觉颈间一阵清凉,低头竟是无声落了一滴清泪,自母亲死过,父亲失踪,心逐渐硬入玄铁,她许久没这么失态过了。

    身上还残留荆棘的倒刺,血淋淋的细密伤口徒留她暗夜默默舔舐,漫天花雨随泪而下,跌宕多年她终究还是一个人,花开花落。

    秋夜风寒,衣袂沐月,如剑破残红四处凋零。后来姬听月再也没要过他的灵火珠压制寒毒,因为讨厌南宫窈的做作风范,故意选择背道而驰。

    她遗世而独立,那姬听月就去花楼沉淫欢场,左拥右抱。南宫窈不善饮酒,那她就声色犬马,骰子牌九样样精通。姬听月一次次受伤在压抑和抛弃中被激的生出心魔,飒飒地走向欲望之海。

    回想起那个南宫窈小心翼翼讨好的低阶修士,属实无辜被她染指,又被她刻意忘却……

    哎,冤孽啊!

    自责和痛苦让她梦魇越陷越深,心火燃烧着灵力把体温升到顶点,江铃意识到不对劲着急的在房间踱来踱去。姬听月腕间多了一个碧玉手镯,古老的图腾闪着奕奕的微光。那是在京幽和夜犬结灵契时留下的烙印。除了主人遇到危险,他大多时候在里面休养生息,以备不时之需。

    “主人,快醒醒,那是假的,你现在主要目的是找到有情人偿还情债……”

    沈渡坐在黑黝黝的大殿上,命冥司将她锁住。

    “姬听月,你欠人情债一桩需要立刻罚你下油锅,下刀山火海……”

    “下蚀骨地狱……”

    油锅呼哧呼哧冒泡,断手断脚……大大的铁链拽着她往锅里扔,“不要不要……”

    “啊!”她惊出一身冷汗,拥被而起,惊魂未定的抱着一旁的江铃不撒手。“铃儿,你还活着真是太好了。快,快去媚香楼给我拿男人来!”

    江铃一呆,她说是什么胡话。“……”

    随后松了口气,小姐不愧是小姐,拖着病体还是这么色胆包天,虎虎生威啊。

    江铃欲言又止的看了眼窗外那个郎艳独绝,清冷沉寂的白衣少年,那弱不胜衣的病秧子已经在院中侯了大半夜了,雨虽停了但更深露重,身形发抖不知还能撑多久。同情归同情,一想到自家小姐厌恶极了他,便无论如何也不能张这个口。

    微微颔首。“是。”

    门应声而关,她清了清嗓子。“公子回去吧,我家小姐事务繁忙,无闲暇顾及其他。”

    “是姬听月亲自说的?”

    “那还有假。”

    墨丰玄紧抿着唇,握紧了怀中的锦盒,他面部线条虽柔和,但在此刻却绷得直直的。“好,我先去偏殿休息,明日一早便离开。”

    江铃意味深长的摇摇头,只好作罢。“请自便。”

    “小姐,来时我看过了,现在没人。”江铃打开门,刚把话说完就有些结巴。“你……你要这么多男人干嘛?”

    “嘘,一会儿你就知道了。”姬听月做贼似的站在门前探头探脑。“快,快,大家脚步放轻,都别墨迹。”

    不多时,从教坊司红黄白绿青蓝紫的塞满了一屋子的顶级男宠。个个轻纱傍身,透视的程度隐见白花花的胸膛和向下绵延的腹肌……搔首弄姿,眼波挑逗。

    为首的那个身着天青色衣裳,抱着琵琶松松垮垮挽了一圈发髻。与那些媚视烟行的男人不同,多了几分清倌的傲骨。像一个纯白的茉莉花不卑不亢,不争不抢的孑然一身站在那里。

    姬听月记得他叫司徒琴,教坊司的头牌。她以前烂醉红楼间见过几次,确实是个风评不错的戏子。

    “你,上前一步。”

    “妻主,深夜唤奴前来有何事?”

    姬听月当然不信他是乌鸦丛中一抹白,不言不语,微微起身挑起他的下颌细细打量。

    银狮国以武为尊,没有男尊女卑现象,不论男女均已实力说话。除了平头老百姓,许多世家贵族若想巩固地位也得勉励修行。虽说修真之人节欲大多提倡一夫一妻制,但是出身高贵,或者修为阶级高也可以三妻四妾,享齐人之福。

    由于看他的时间过长,后面的男宠从艳羡嫉妒,变得估摸不定,诚惶诚恐。

    “你们中有谁,是对我情根深种吗?不妨说出来,让我心里有个数。”姬听月问的很认真,一张口差点让江铃把舌头咬断,大腿都掐紫了,碍于小姐身份,不便明着发笑。

    这一问可真的炸开了锅。男人们纷纷毛遂自荐,不乏溢美之词。

    “我我我,有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妻主美得惊天地泣鬼神,我对妻主的仰慕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

    “妻主,你是我的神!”

    ……

    姬听月在心底暗暗打分。嗯,这个一根肠子通到屁股,太夸张,连屎都兜不住的人,能兜得住滔天的深情?

    这个绿衣男笑的太灿烂,龇着个牙花儿不像个能藏住事儿的。

    这个黄衣男老是盯着她房间里的奇珍异宝,嗯,贪财之辈。

    紫衣太轻浮……

    一番计较下来,那就只有司徒琴了。正巧司徒琴心到神知,抬起了眸子专注的与她对视。姬听月猛然想起来自己魂飞魄散之时那熟悉的身影,拍打着她的尸身。声泪俱下的喊“月儿,别睡。”

    狡黠的眨眨眼睛,计上心头,“不行啊,你们说的太假,这让我怎么信。除非—一你们谁能深情的叫我月儿。一定要极尽缱绻哦!”

    “月儿~”

    “小月月~”

    “月儿~小心肝儿,小宝贝……”

    “月儿~我的宝贝亲亲月儿……”

    ……

    姬听月扶额,不忍直视,她快听吐了,这啥啊这是,蛙声一片,简直堪比老牛发情,太监叫春。外面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夜召数男缠欢,欲魔上身了呢。

    丢不起这老脸。招招手。“停停停!都闭嘴,呕……”

    姬听月擦了擦嘴,走到司徒琴身边,冲那些人说道:“其他人都把嘴给合上,我要单独听他叫。”

    司徒琴:“……”

    在座各位俱是一愣。连江铃跟随她多年也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原本这些男人们来的路上都很喜笑颜开,因为姬听月人傻钱多,又没有某些达官显贵不可描述的小癖好,这种单纯规规矩矩喝花酒听曲儿的顾客可不多见。

    现在看来,她定是父母不在身边缺乏亲情,养成的声音癖!

    司徒琴被赶鸭子上架,有些拗口的小声叫了一声。“月儿。”

    “别这么生硬啊,要深情缱绻,温柔一点,乖,再叫一句听听。”姬听月瞪了他一下。

    “月儿。”司徒琴尽量放缓语气,有些不甘不愿的复述一声。

    “再温柔一点,缠绵一点!”

    “月儿……”司徒琴未语泪先流。

    “怎么回事,一个像的都没有!”姬听月穿梭在他们当中,急得抓耳挠腮,旋即转身。“你们不是经常给客人吃情药吗?那他们动情后与你们颠龙倒凤时声音是如何婉转的?你学给我听听?”

    “呃……这。”司徒琴想要遁地将自己藏起来,这辈子就没这么无语过,这么面红耳赤的话,除了特定情况,让人怎么叫的出口?“我可以不叫嘛?”

    “不行,接着叫!”姬听月凑过去,附耳倾听。“叫吧。”

    “……”

    “月儿……”司徒琴脸颊像个煮熟的虾米,从头红到脖子。硬是强迫自己挤出了“动情”的声音。

    姬听月眉头蹙的更深了,摸了摸鼻子,那么多声音一个都不像也太离谱了。

    难道真的是她找错范围了?

    司徒琴人精一个,见姬听月没有继续着的打算,生怕她反悔又临时起意。连忙说道:“妻主,其实男女之间除了说……情话,还有许多别的乐子。”

    他撩起衣袖,露出了皓腕之上的红点点。似笑非笑的看着她,意思不言而喻。

    姬听月咳咳了两声,将脸扭过去,“呃,这倒也不用。”

    “妻主可是嫌奴脏?”司徒琴泪眼涟涟,“奴十七岁进入媚香楼,至今已满六年,仍完璧之身。”

    “啊?你才那么小就出来卖啦……啊艺。”她大吃一惊,舌头差点转不过来弯儿。

    司徒琴,面色有些窘迫,头略微降低了几分。“对。早年奴家境贫寒,又根骨低劣不配修行,只能寄以蒲柳之姿,望妻主垂怜……”说吧便挪动步伐,双手包裹住了她的葇胰。

    被江铃用剑鞘隔开。“放肆!”

    姬听月虽然有几分恻隐之心,但是却没接这个话茬,毕竟她不是佛菩萨,救不了这么多风尘,唯一能做的就是尊重他人命运,不加以施暴。

    毕竟这世道人妖共存,魑魅魍魉横行,稍不注意可能招惹欲魔,破坏道行,不得往生。

    “无碍。”姬听月示意她将剑放下,声音闷闷的:“今日之事多烦忧,出了这扇门望各位烂在肚子里,等下一人去库房领二十星辰币。我会差人将你们原路遣回。”

    众人心头一喜,还有这种好事儿。忙不迭点头。“放心吧,我今天谁也见过,哪也没去过。”

    “就是就是。”众人附议。

    “那个着青衣的等一下。”

    司徒琴心里一慌,立即警觉起来,僵硬回头。“何…何事?”

    “司徒琴,额外多领十金。”

    等人走后,周围寂静了下来,姬听月隔着衣服摩擦过刚刚司徒琴碰过的地方,突然起一阵鸡皮疙瘩,身体颤粟。冰凉的指尖如柳枝扫过凝霜皓腕。慢慢的她发现出了端倪。脸色瞬间发白 。

    “我守宫砂呢!”

    手臂光洁平滑如羊脂美玉,那宛如红梅一般的存在却不见了。她一个未出阁的黄花大闺女啊!这可真是晴天大霹雳。

    江铃回来的时候她还在屋里上蹿下跳。

    “小姐可是弄丢了什么贵重之物?要不要奴婢帮你一起找。”

    她满头大汗,刚想张口,想了想。“算了。”

    又过了一会儿,姬听月脸色难看的斥责道:“你说实话,是不是你趁我睡着给我擦身体搓的太用力,把我守宫砂给搓掉了?”

    一晚上一波三折,江铃已经够蒙圈的了,将脑门贴上她的额头。“这也没发烧啊,怎么又说胡话了呢?”

    姬听月猝不及防的想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连忙问。“今日几月几号?”

    江铃如实告知:  “四月十五。”

    “什么?!”姬听月往床上一躺,呈大字状,生无可恋。“完了完了,全毁了,苍天啊,这都是啥跟啥啊!”

    门口脚步声越来越近,有人路过。有盏灯映着火光勾勒出一人的身影。江铃铺床铺到一半,突然想到了小厮在帮隔壁那个公子烧药羹,屏气凝神,看了一眼情绪不对头的姬听月,试探的张口。

    “小姐,那个谁的继兄来了,就在西边厢房,您要不要见见?”

    “不见不见,谁来了也不见!”她现在燥得很,想都没想就一口回绝,后知后觉又茫然了片刻。“你说谁?”

    “墨丰玄。”

    姬听月倒吸了两口冷气,一股子老血差点没呕死。奶奶的幽君竟然把她送回了三十年前强睡了墨丰玄的一月后!那日,在酒水麻痹,心魔控制,媚香楼情药强强联手作用下。她,姬听月,霸王硬上弓了个男人!

    红绡飘艳,他与她一夜风流。而现在正是墨丰玄事后巴巴的上门送琉璃圣花,被她羞辱赶走、两人白热化老死不相往来的那天!

    姬听月把脸埋进被子里想把自己给捂死,念了好几遍清心咒,脑海里的回忆还是清晰的如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往事不堪回首。

    记得上辈子她把他吃干抹净后,因着南宫窈的缘故姬听月对他翻脸无情,断断续续花了数十年才差不多把此事忘记。不再分给他眼风,连台鸠山的花鸟鱼虫比他更有分量。再后来因为堕了魔,一生四处流浪,大多时候都自顾不暇,哪还会想起那个与她缠绵悱恻过的墨丰玄。

    最近的一次有关他的消息,便是在华梧大婚。宗门人说,南宫窈三催四请一个月了,都没能请得动继兄墨丰玄出关参加婚礼,就跟在灵蝶旧族扎根了一样。气的她人都瘦了一圈,华梧给她穿嫁衣时满眼的心疼。

    姬听月真是拔剑四顾心茫然,想再死一回,去京幽把沈渡千刀万剐了先!欠人情债遗千年,如今这罪孽,这情况她该怎么补救?心魔已生,男人已睡,虽然还未彻底走到堕魔这条不归路,但这辈子差不多大局已定了。

    忏悔要是有用的话,她这就立刻立马上马的给他赔礼道歉,吃斋念经,一生茹素。

    心里天人交战,真的麻了。

    江铃看着自家小姐小脸皱巴巴的快拧成了一锅糊粥,以为又和平常一样随意折辱他,不禁替那位公子感到惋惜:“小姐别气坏了自个儿身体,咱不想见就不见。反正他也只是暂时歇脚,明日一早也会离去。

    怕小姐不答应,她又想了个折中的办法:“如果实在不行,我这就去把他赶下山。您可别再折腾他了。”

    上辈子面对此事,她差江铃前去回话。“你也是来自荐枕席的?好说好说。看你皮面生的不错,应该能得我家小姐青眼。不如公子择个良辰吉日三缄其口,沐浴熏香后再来,等画师画过小像以待拙选。”

    墨丰玄看向身旁站了一排花花绿绿以色侍人的青楼小倌,他瞳孔幽幽,眸如十二月夜潭寒不见底。丢下了花,冷冷道: “姬听月,你可真是,好,好极了!”

    姬听月在窗前看的一清二楚,面色无澜,望着他离去的背影,竟没有想象中的快意。甚至有一刻觉得他也是个可怜人。

    就在江铃以为小姐默认了时,许久,她轻轻抬起头。“不必这么粗鲁。你去给我找身干净衣裳,我一会儿过去,有些话要同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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