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青暮微微颔首,回道:
“承蒙大师夸赞。”
“小女丰国席青暮。”
崇化大师神色一片恍然,好像一副早就会得知的模样。
他笑道:
“二位施主请坐吧。”
席青暮压下心中疑惑,与言庚卓一同坐下。
崇化大师神色不变,捻着手中的佛珠问道:
“不知二位施主今日来此何事?”
言庚卓微微一笑,尊敬道:
“是这样的。”
“前几日驿馆里死了一个侍卫,据说生前来过广寒寺许愿。”
“所以我二人想着来此查探一番。”
“然后再拜会一下大师您。”
崇化大师哈哈一笑:
“贫僧就知道,庚卓殿下无事不登三宝殿。”
言庚卓微微颔首。
崇化大师点点头,道:
“贫僧已闭关一月,外头的事确实不是很清楚,若有什么要问的,去问他们即可。”
言庚卓微笑:
“还有一事。”
言庚卓看向席青暮,目光里带着一些意味不明。
他道:
“您让我找的人,已经找到了。”
席青暮心里一跳,不明白言庚卓这是什么意思。
难道她是崇化大师让言庚卓去找的人?
为何他二人要找她?
她下山时日尚短,崇化大师和言庚卓又是怎么知道的她?
席青暮压下心中的心思,转头看向崇化大师。
崇化大师却是仰头一笑,摇摇头道:
“时机未到。”
言庚卓也没有强求,再与崇化大师聊了几句,便退了出去。
席青暮跟他往正殿走着,终是没忍住,问了出来:
“殿下与崇化大师,所说找到的人,可是我?”
言庚卓微微笑道:
“不错。”
“我离京前崇化大师占过一卜,卦象显示,五年后有一女入世,关乎言国命途。”
“崇化大师将此事告知于我,让我周游之时寻到此女,带她回京,替她再次占卜。”
席青暮皱起了眉头,继续问道:
“那殿下怎知此女便是我?”
言庚卓嘴角弯的更大,带着点若有所思的意味,眸光晶亮。
他也说了一句:
“时机未到。”
席青暮更加疑惑,什么时机未到?告诉她怎知此人是她的时机吗?
言庚卓低下头,在她看不到的地方,眼中却暖意肆延。
两人没有继续这个话题,找到了刚才领他们进来的小和尚。
席青暮拿出找人画好的死者的画像,递给那小和尚,问道:
“这人可来过?”
小和尚蹙眉思考着,然后点了点头,道:
“几日前来过。”
言庚卓追问:
“广寒寺一天来来往往千人之多,小师傅怎就如此确定此人来过?”
小和尚低头,低声道了一句“阿弥陀佛”,然后再抬起头,对着他们二人道:
“这位施主穿着不似本国人,我就格外关注了一些。”
“而且,看上去,这位施主似乎不熟悉我们这里的地形,还误入了厢房那边。”
“广寒寺是国寺,虽然对百姓都开放,但是后面厢房那边却是只有城中的贵人能去。这位施主从那边过来的时候恰好被我撞见,才记得深刻了些。”
言庚卓微微眯起了眼,然后问道:
“那日都来了京里的哪些贵人?”
小和尚蹙起了眉头,然后摇了摇头,道:
“贫僧记不得了,不过城中贵人来此空悟师兄应当都是记得的。”
小和尚顿了顿,才继续道:
“不过今日空悟师兄下山采购去了,二位施主可能要等几日才能知晓了。”
言庚卓和席青暮互相递了眼色。
只听言庚卓道:
“那就劳烦给我们准备两间厢房吧,正巧我们也要在此地参拜一番。”
小和尚应下,往后院去给他们准备。
席青暮眉头轻蹙,看向言庚卓:
“这个空悟师兄,下山下的是不是有点巧了?”
言庚卓眼里也是带着凝重,轻轻摇摇头道:
“只能等他回来再说了。”
……
席青暮这日住下,围着广寒寺转了一圈,却发现这广寒寺的布局十分有意思。
大殿在东面,供人来往参拜,而僧人们的禅房在西面,两地之间是一大片的树林,与大殿相隔甚远。北面是城里的官员或者是游历的富商所住,南面则是这些官员富商的内室女子所居之地。
按理来说,这些僧人是最常居于此的人,但却住在西面,往来十分不便。
席青暮曾问过言庚卓此事,但言庚卓却只是淡淡一笑,回她道:
“据崇化大师所言,若连这区区几里路都不能沉下心来走,又何谈入佛门呢?”
席青暮暗自惊叹,这崇化大师心性非比寻常,每日来回不知要几十里的路程,一日,一月,一年也就罢了,走了几十年,就不单单是沉下心的问题了。
这等意志坚定之人,不愧是享誉天下佛门大师。
第二日,席青暮去大殿许愿祈福时,见到了一个熟人。
濮京禁军统领——勾宏畅勾将军。
但勾宏畅显然未曾想到会在此处见到席青暮,脸色微微僵了一下才迎了上来。
他哈哈一笑,状作无异的道:
“席将军也是来祈福的?”
席青暮微微一笑,点点头,淡声道:
“不成想,勾将军也是个信佛之人。”
勾宏畅“哎”了一声,道:
“我等武将都是刀口上舔生活的人,总得给自己找个念头吧。”
席青暮眸光一闪,没再多言,两人告别。
勾宏畅大步朝前走去。
席青暮看着他远去的身影,轻蹙眉头,陷入沉思。
言庚卓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走到了大殿,眯了眯眼,也看到了远去的勾宏畅。
他挑挑眉,低头看向席青暮,道:
“勾将军?”
“他是来做什么的?”
席青暮摇摇头:
“不知。”
“或许,只是礼佛吧。”
言庚卓眼眸深邃起来。
却也只是一瞬,转而嘴角微微勾起,温和问道:
“席姑娘头一次来这儿,不如去转转如何?”
席青暮点头。
两人从大殿出来,没有走西院禅房和大殿中间的日久走出来的路,而是径直走进了树林里。
这一片树林也不知为何,明明是杨树的模样,却是一年四季常青,哪怕是在冬日,也未曾败落过半分。
许是佛光照耀。
席青暮想着,自己都有些忍俊不禁,她向来是不信鬼神的。
她走进了那些树,发现那些树枝上挂着几条细细的线,她连观察了几桩树,发现都是如此。
她细细看去,看到那些细线下还栓着一块小小的“布条”。
应当是布条的。
否则在曝天光照之下,纸料不会存留。
那些小布条被人很细心的团成了一个小圆球,看上去很光滑。
她有些好奇,便转向言庚卓,问出道:
“这些……是何物?”
言庚卓目光柔和,微微一笑,伸手牵住一条,慢道:
“这是广寒寺的一种祈福方式。”
“来到广寒寺的人,一般都是慕着祈福灵验而来。濮京城里的官员也不能免俗,他们一般上完香在大殿许过愿之后,会在寺里提供的布条上写下自己的心愿,然后交由寺里的僧人们整理挂在这边。”
“不过,虽然说广寒寺的这片树林不小,但也不足以承担全部的布条,随着这些树逐渐被挂满,现在基本只有三品以上的官员或者其家室才会有资格挂上了。”
席青暮道:
“这倒是个新奇的法子。”
言庚卓笑笑:
“祈福……心诚则灵,不必如此追求外物。”
过了半晌,席青暮挑挑眉,问道:
“那庚卓殿下可知晓,这里的祈福是不是如传说中那般灵验?”
言庚卓摇摇头,道:
“我不知晓。”
他抬头看了树上的拴系细绳,淡淡道:
“我未曾在此许过愿。”
席青暮又问:
“庚卓殿下不信鬼神?”
言庚卓但笑不语。
过了一会儿,才反问道:
“难道青暮姑娘信鬼神?”
……
夜晚,寺庙声寂,香火落寞。
言庚卓悄声从厢房里出来,走到了供人写祈福布条的地方。
一张约莫半丈长的桌子,排列了数百张布条,最右边还摆放着笔砚。
坐在桌前的小和尚揉揉脑袋,赶走瞌睡,迷迷糊糊的站了起来。
他眨眨眼睛,看着眼前这位气质出众的公子有些怔愣,然后慢吞吞的问了句:
“公子可是要祈福?”
言庚卓伸手拿起一张布条,眼神微微凝滞。
他缓了一缓,挪步到笔砚旁边,抬笔写下了几个字,然后卷起,递给了那小和尚。
小和尚接了过去,转身跑进了树林。
言庚卓站在桌前,冷白色的月光打在身上,显得他冷厉了许多。
言庚卓轻轻扯了扯嘴角,看了南边的厢房一眼,然后转身离开。
……
第二日一早。
言庚卓和席青暮就收到了个不好的消息。
空悟死了,曝尸荒野。
听说是今日摔死在奉节山山后的悬崖。
席青暮微微叹了一口气,虽说空悟一死,线索很可能就会从此断了。
但她确实也明白,空悟这一死,确实也在他们的预料之内。
言庚卓轻声道:
“罢了。”
“此人既不让我们查,那想必这条线也必定查不到什么。”
席青暮点点头,淡淡道:
“既如此,下山吧。不再深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