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胎

    20年1月27日凌晨3:38,佩姨的胎儿心跳又停了。虽然只有十来秒,却如同死亡宣判。

    邱则立接到消息,匆匆披了件大衣便和姐姐驱车赶去了医院。

    父亲正在从巴黎回来的飞机上。还有四个小时就能抵达香港。

    “佩姨。”

    徐佩佩坐在病床上,已经哭成了泪人。

    邱则易跑进来,看见她单薄的背影,鼻子不自觉有些发酸。

    徐佩佩抹去面上的眼泪,看着一把抱住自己的邱则易,露出一个微笑:“没事,小易。”

    邱则立默默跟在一旁。

    他刚刚在车上听到姐姐和爸爸通话。这个孩子不保了。

    他看向这个一贯坚强却又一忍再忍的女人,看她哪怕到了此时此刻还强忍泪水安慰着别人。心里很不是滋味。她是一个好母亲,却始终没成为一个母亲。

    邱则立好奇,流掉这个孩子的决定她是否参与。又怕她真的没参与,自己变成宣判的狠心人。

    邱则易沿着床边坐下,双手握住佩姨的手。和她交谈,陪她平静。

    徐佩佩睡去的时候,天已经朦朦将亮。

    邱则易和邱则立轻轻关了房门,打算回家收拾收拾再来。

    “姐,佩姨这个孩子真的没办法留了吗?”坐在车上,他别过头看向窗外。

    “这是爸爸和佩姨共同决定的。”

    真的,不能留了吗?他偶然听到过医生跟姐姐解释病情。佩姨的子宫曾经做过两次手术,如果这一次流产以后几乎再无可能怀孕

    “你们什么都没和我说。”

    邱则易沉默了一下,叹了口气:“医生说,胎儿发育不良,母体虚弱,几乎没可能降生。而且已经过了怀孕中期,如果胎儿持续发育到晚期再胎停,人流会对母体生命造成极大威胁......你也知道,佩姨的身体一直不太好。而且即便生下来了,这个孩子大概率不会健康。爸爸想保佩姨,佩姨也同意了。”

    邱则立无法反驳。除了医院一直精心看护,父亲还为佩姨从瑞士请了国际顶尖妇产科专家。也算是竭尽所能。

    邱则易拍拍他,她明白他的心情。谁又不想这个孩子留下来呢。

    “什么时候手术?”

    “就这几天了。等爸回来。”

    邱则立点点头。

    忽然铃声响起,邱则易接通电话,面色晦暗,只是嗯着回应了几声,紧接着就叫司机回转。

    “胎停了。”

    进手术室前,则立和则易同佩姨再见了一面。她依旧强作精神,和他们说着没事。

    “可能是缘分未到吧。”徐佩佩苦笑了一下,落寞地看向自己抚摸了千百次的小腹,它已然隆起,里面原本孕育了一个生命。她抬起头,扯出一个微笑:“没事。”

    她其实对自己的身体很清楚。调养了十几年才头一次怀孕,如今一朝回到解放前。

    “医生,手术急吗?”邱则易向主治医师了解情况。

    “胎儿已经有六个多月了。尽快。”

    她转身问佩姨:“佩姨,要不要等爸?”

    她沉默了一会:“算了吧。”

    邱则立从小到大见过很多次这个场景。

    邱成也曾安分守己过七八年。

    在姐姐邱则易的童年时期,除去慢慢了解了生母去世的真相外,她是十分幸福的。父母相爱,富裕美满。

    父母离婚后,很长一段时间,父亲的私生活都极混乱。佩姨和邱则立的到来是他渐渐转好的开始。

    但也没有多好。

    在邱则立最初的印象中,父亲是一个是忙碌但恋家的好爸爸,因为父亲只要在香港尽量每日归家。即便事实上父亲一年中有一小半时间都不在香港,这段时间谈不上回不回家,也不记得有一个家。

    邱则立小时候不懂,后来渐渐大了明白了,却也因为从小和父亲培养的感情,只能装傻。邱成也确实希望维护自己在儿子心中的美好形象。一家人谁也不捅破那一层薄薄的窗户纸。

    其实在邱则立没太多记忆的岁月里,邱成甚至连在香港的半年都不太回家。只是邱则立太小不记事,但邱则易记得。

    所以尽管病床上的这个女人和父亲结婚时她已经八九岁,但自己从不多抵触她。因为徐佩佩善良温柔对自己和弟弟很好。而且天然的,她对于这个女人总有一种怜悯。怜悯她爱上一个渣男。

    她也心疼弟弟,十多岁的人了,心里明镜一样,却总是什么都不提。

    父亲对于翁洋的偏爱也导致邱则立从小就知道自己有一个生母。他们姐弟俩每年都有一段时间陪在翁洋的身边。即便她不肯再见邱成一面,邱成也会巴巴得把她的孩子们送到她的身边。

    而徐佩佩,总是在等,总是忍耐和原谅。时间久了,也就不再等了。但依旧习惯忍耐和原谅。

    邱则立从小到大,见证了她无数温柔的笑容下的辛酸与无奈。她总是这样,怕给孩子带去不好的影响,艰辛地维持着家庭的美好,独自承受所有的阴暗。

    即便是这样的此时此刻。她还是等不到那个男人。

    “妈。”邱则立忽然唤了一声。

    邱则易有些吃惊,随即也跟着叫了。

    徐佩佩愣了愣,憋了很久的眼泪夺眶而出。

    邱则立单膝跪在她的床前。

    “咱们俩有缘份。”邱则立回想起佩姨和他十几年来的点点滴滴,温柔又可靠,“我们都是你的孩子。一辈子的孩子。”

    邱则易的母亲怀孕时,邱成对翁洋一见钟情。而后和邱则易生母离婚,并对翁洋展开了疯狂的追求。他为了隐瞒这个事实,骗翁洋和他在法国登记结婚。半年后,邱成才公开了和翁洋的恋情,举行了盛大的婚礼。蜜月刚过,前妻伤心过度、难产而亡,留下了孤苦无依的邱则易。直到邱成把邱则易抱回家中,翁洋才知道她被迫当三,逼死了一个无辜的女人。她难以接受也愧疚万分,和他没日没夜地争吵,带着邱则易和他分居。一时间消息走漏,负面新闻铺天盖地。翁洋的事业也受到重挫。后来邱成穷追不舍,几番挽留,加之孩子的原因,她选择了和他和好。在邱成的百般呵护下,也过了几年看似琴瑟和鸣的日子。但这份感情的裂缝终究不能复原,在翁洋心底留下了一个大疙瘩。

    邱则易从出生起,就和翁洋在一起。翁洋本打算终身不孕,把邱则易视如己出。只做她的妈妈。

    但天不如意,她意外怀孕了。刚刚怀孕之时又发现邱成出轨了。她不能再容忍,与邱成彻底诀别。

    离婚后,她带走了邱则易,生下了邱则立。但出于对邱则易的愧疚等多方面的原因,她最终还是把两个孩子给了邱成。

    邱则立有时也会想,为什么姐叫后妈作妈,自己却不叫佩姨为妈。邱则易八岁多才见到佩姨,对于母亲的概念已经形成不容易更改。可是自己是为什么?为什么十几年佩姨对他视如己出,照顾得无微不至,自己却从来没想过叫她一声妈妈。

    他从小只觉得翁洋才是自己的妈妈。为什么呢?因为血缘吗?因为生母尚在人世吗?

    他周围许多人有几个爸几个妈,但他叫不出口。在他心里,一直认为父与母都只能有一个。

    可是长到今天,他忽然觉得,对于徐佩佩,什么都不公平。

    他记得有一次问姐姐:她不恨“妈”吗?毕竟说到底翁洋是这一系列事情的源头。姐姐只是说,我们都清楚这是爸的错。后来有一次喝醉了,又和他补充:可能这是她和“妈”的缘份。

    如果邱则易和翁洋有缘份,那他和徐佩佩也有缘份。

    哪怕可能他往后的人生,他对她称呼仍然不变,但她对他的重要并不亚于母亲。

    徐佩佩抱住她们,哭得很大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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