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终于回来了。”
骆逍坐在客厅的小沙发上，吃着厨师做的糕点开着音响看综艺。
天气渐渐转凉，邱则立脱了外套，走过来，把包扔给他。
“不在北京呆着来这干嘛？”
骆逍没回答他：“你一大早的去哪了？我等好久了。”
邱则立走到小餐厅的冰箱拿出一瓶牛奶，喝了一口：“管你屁事。”
他昨晚睡得不好，六点出头就自然醒了。闲着没事就出门逛了逛。听到骆逍来找他，他就干脆再逛远点。
骆逍啧啧摇头：“粗鄙。”
“喝不喝牛奶？”
“喝。”
邱则立顺了一瓶给他，坐到他旁边，拿起遥控器把音响关了，吵得他头疼。
“找我什么事？”
“你要有小弟弟了。”
佩姨和爸爸结婚十多年，终于有小孩了。
“我知道。”邱则立刚刚在路上才接到他爸的电话：“就这事？”
骆逍凑过来：“多了一个人和你分财产，你还挺心宽。”
“放心吧，我家的钱再分几个也够用。”邱则立把他糊开，“你操什么心，又没你的份。”
“那可不一定哦。”骆逍和他对上目光，意味深长：“不然你以为我来干什么？”
骆逍的妈妈和邱则立的爸爸是长达十多年的合作伙伴，这也是他们俩会一起长大的原因。
从邱则立记事起，骆逍妈妈就已经和他爸爸离婚了。这些年，她和邱爸爸的关系一直不一般。邱则立很小的时候经常想，爸爸会不会和骆阿姨结婚。
后来他渐渐不这么想了，因为这个世界上估计再找不到一个像佩姨一样对他爸这么好的女人了。而且骆平君是一个一顶一的铁娘子，把骆逍的抚养权赢来后快刀斩乱麻地给儿子改了姓，之后也再不为男女关系分神。
邱则立没有轻信，眼神上没落一丝下风。
“少骗我。”
“没骗你。”
“嗯？”邱则立再一次反问回去，盯着骆逍看，看他是否有一丝不自然。
相持一会，骆逍最终还是顶不住了：“好了好了，骗你的。”
邱则立轻轻哼了一声，笑了笑：“怎么？你妈要你去我家道喜？”
“不是，我妈给你爸道，少爷给少爷道。礼物都给沈婆婆了。”
邱则立点了一根烟：“你怎么这么多年了还怕我爸啊？”
“诶，你这话就不对了啊。什么叫怕，本来邱叔叔也没时间接见我嘛。而且我也不在香港啊。”
邱则立看他胡编，懒得再戳破他。
“我下午回去。你和我一起吗？”
“回北京回香港？”
“北京。”
邱则立现在读书的地方是他的祖籍所在。他爸八十年代末和家里闹掰，跑去香港经商，祖父祖母则一直在这。
说是闹掰也不算完全闹掰，最初的创业金几百万是邱氏在香港的旁枝亲属给的，诸多人脉也都是仰仗祖父母。只是祖父母当年选择留下，不希望独子去香港。
也不愿意他经商。
但随着时间推移，父亲慢慢和家里和解，自从有了邱则立后也总带他们来看看祖父母。但无论邱成如何努力，他们依旧不愿意离开大陆，依旧住在老宅。
所以邱则立来这读高中，替他爸尽孝的。每周他都要去祖父母家吃好几餐饭。
当然这事也算你情我愿。他也不算想呆在香港。
他妈则一直住在北京。所以他从小呆在北京的日子也很多。父亲去北京时总会把他们姐弟俩带上。他们时不时就会去看望妈妈。
妈妈是他的妈妈。也是姐姐的“妈妈”。他一直觉得佩姨最不容易，为这个家掏心掏肺，到头来一句“妈”都落不着。
邱则立的母亲是九十年代红遍两岸的影星，翁洋。拿了无数大奖，塑造了很多经典形象。年轻时从大陆去香港发展，红至巅峰，认识了邱成，与他一见钟情，闪婚巴黎。
后面乱七八糟的屁事很多，给她带来很大的舆论打击。她渐渐减少曝光率，只保持不断输出电影作品。或许是人生感慨，阅历丰富许多，和邱成婚姻的八年，是她拿奖最多的时期。
也是她当邱则易一个人的妈妈的八年。
邱则立坐在飞机上，看着窗外，沉默无言。
骆逍特中意邱则立的私人飞机，每次坐都爱不释手。之前因此和他妈闹了一阵，要他妈给他也买一架。骆平君完全没理他，全当他又在发疯。一个小屁孩要什么私人飞机。
至于邱则立为什么有，那是他爸主动买给他的。他和他姐从小就明白一个真理，他爸这人对家庭优点不算多。对孩子好，算一点，阔绰，也算一点。他们亲子关系有如今的融洽，离不开邱成多年流水般地砸钱。
骆逍托邱则立给翁洋带了礼物，但没和他一起去见她。他想邱则立在这种时候并不太愿意有外人去打扰翁洋。
“妈。”
邱则立走进小花房，花团锦簇间看到了翁洋。
她扎着低马尾，发尾烫有微微的大卷。一缕碎发垂在面旁。穿着一条花色的长袖连衣裙，腰间系着白色围裙。双手戴着手套，手上拿着花剪。
她闻声回身，笑颜如花：“小立，你来啦。”
一年多没见，他感觉妈妈一点也没变。
也很正常，不只这一年。是这么多年来几乎都没变。一如既往的顶级美丽。
他一直认为母亲是他见过最美的女人。
别家孩子这么想可能带有对于自己母亲的美化。但他觉得自己完全出于公正客观的考量。
翁洋取下手套牵上他，走到工具柜前。放好工具和围裙又带他出去。
他们俩坐在院子里的老玉兰树下喝茶。已然十月，过了玉兰的花期，但这棵树依旧挂着许多快要开败的白花，在夜里一如一团白火。
“妈，你知道佩姨怀孕了吗？”他尽量说得轻飘飘，好像是一件不值一提的小事。
“哦？好事啊。这么多年了。”翁洋先是一瞬间的失神，转而是温柔的笑容，“你帮我给你佩姨带句好，送点补的。”
邱则立瞟了一眼母亲，观察她的神色，然后看向她食指上的戒指，又低头看杯里的滇红，轻声应答：“嗯。知道了。”
翁洋看起来并没把这事太放在心里，转而关心起其它，笑眼弯弯地看着自己的儿子：“小立，高中生活感觉怎么样？”
“还不错。我能过得不好？”邱则立两手一摊，靠在椅子上，神情闲适。
翁洋看着他这幅吊儿郎当的样子，和他爸当年如出一辙，笑了笑：“你还真是你爸的崽。不过玩归玩，还是要记得多去看看爷爷奶奶哦。”
邱则立点头，吃了一口送来的提拉米苏。
翁洋撑着脸侧着头问他：“有没有交什么新朋友呢？”
邱则立慢慢品着口中的甜品，思考了一下。
“同学都还不错。”
翁洋点点头：“那，有没有遇到什么喜欢的女孩呀？”
“妈，我才高一。”邱则立被自家老妈逗笑，“再说了，我对这些没什么兴趣。”
他从小见他爸风流成性，深深不解。母亲这么好，佩姨也这么好，父亲为什么依旧绯闻不断。
爱情究竟是什么？婚姻又是什么？
父亲说他爱母亲，说尽千言蜜语、海誓山盟，到头来依旧不忠。
父亲说佩姨是对他最好的人，却总是几天连着几天不回家。佩姨也好像真的不介意一样，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帮他养着他和别人的两个孩子。
邱则立不理解，也不想理解。
如果爱情是□□，那他挥之即来。如果爱情是婚姻，那他有信心延续他父亲为数不多的优良品质。
但他认为大概都不是。
父亲曾经似乎拥有，但很快也都消逝。可他过得依旧自在潇洒。
邱则立抬眼看向自己的母亲，久久凝望。
自己应该再难找到像母亲和佩姨这样好的人了。
但自己却也不喜欢她们这样。
翁洋看着儿子的眼神越来越迷离，知道他在走神。或者说是思考。
翁洋吟吟笑起来：“看来，小立真的长大了。”
“妈，你说什么呢？”邱则立摸不着头脑。
“你居然会想这些了。人的改变总是从思想认同开始的。”翁洋扬了扬眉，“会思考就证明有希望。你从前可是一丝精力也不会给这些情情爱爱的。”
邱则立不以为然：“妈，你太夸张了。”
翁洋耸耸肩。
两个人兴致皆高，聊至了午夜。
邱则立躺在床上，母亲敲了敲门。
“请进。”
翁洋略略开了打开了一点房门，探进头来：“准备睡了吗？”
邱则立裹着被子，侧过身来：“嗯。”
“那我关灯了？”
“好。”
这是他和翁洋从小的约定。她和邱则易也是这样。只要和自己的孩子在一起，她都会亲自帮他们熄灯。
邱则立闭上眼，等她。但是好一会，屋子也没黑下来。他又睁开眼睛，看见母亲在开关前犹豫着。
“怎么了？”
“妈妈和你说些话。”翁洋走过来，坐到他床边：“崽崽。你快十六岁了。”
“嗯。”
“不要总觉得自己还小，不是满了十八岁就会成年了。要好好准备，做好迎接十八岁的准备。”
邱则立安静地听着。翁洋很少和他严肃地说这些。她总是笑盈盈的，和她的家乡一样，温柔似水。但他从小就很怕妈妈生气，她只要一认真，有比谁都大的震慑力。
“好，我知道了。”
“我看你又长高了不少。感觉要超过你姐了。对姐姐好些，小易就是太懂事了。”
翁洋摸摸他的脑袋，忽然想起什么。
“差点忘了。我是来把这个给你的。”翁洋从口袋里拿出一个锦缎的小盒。
“这是？”邱则立见她拿盒子的手上空空的，瞬间明白了其中是什么。
“这个呢，是你爸给我的求婚戒指。我和他在一起的时候不怎么戴。分开了倒是想着拿出来戴了。”翁洋一脸八卦地看向他，“送给谁就看你自己了。”
邱则立被她搞得有些不好意思：“妈，你今天怎么老说这个。再说了，这个不是你一直戴着的吗？”
“你姐姐之前带她未婚夫看我，我一高兴把结婚戒指连着婚礼戴的整套首饰都给她了。”翁洋越说越有些不好意思，表情很可爱，“但是，后来我一想，我还有一个儿子。就只能把这个给你了。要不是怕你生气说我偏心，我也不舍得把这个给你。这是我最喜欢的。”
邱则立无语又觉得好笑：“那我真是太荣幸了。可是太宝贵了，我怕保管不当，先存在您这好吗？等我需要它了，我再找您要？”
“嗯......好吧，那我勉为其难地答应了。”翁洋撑着下巴，故作思考的模样。然后把戒指又踹回了自己的口袋，“那你睡吧，我关灯了。”
“好。”
邱则立乖乖闭上眼，静待世界失去光亮的那一刻。不知道哪一刻会到来，却终会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