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及川在阿根廷有了真正意义上的朋友,是在来阿根廷的第二年。

    CA球队来了个面容俊美、眉眼深邃的新人,是个名叫Howard的葡萄牙裔主攻手。因为外貌过于出众,还没正式上过赛场,就有了毫不逊于及川规模的后援会。

    及川向岩泉抱怨,“虽然及川大人仍然是CA球队第一貌美的球员,但是他来了,我的美丽值和大家就拉不开断崖式差距了!真讨厌!”

    及川理所应当地不喜欢他。

    轮到两人搭档练接发球时,及川总是大力跳发和跳飘混发,坏心肠地折腾Howard。

    纵使如此,Howard仍格外喜欢他,总是拖着他一起吃饭,约他出去玩。他的理由简单粗暴又直白,“Toru好看,我喜欢和我一样长得好看的人。”

    及川被这样的理由怼的哑口无言。只能故作埋怨的语气同岩泉说,“及川大人的魅力太大了,真是没办法。”

    但他的生活里,除了排球,总算有了一点不一样的色彩。

    临近圣诞,通常没有特定选在圣诞节贺新年的商业联赛,CA球队会给大家放一周的假期。因着及川每年都会提前一日,从平安夜开始休,于是Howard邀请他在休假前一天晚上去喝酒。

    及川的回答毫不犹豫,“我不去。”

    “就一晚上,而且第二日你就开始休假了,偶尔喝一次没关系的!”

    “和喝酒没关系,今晚我有事。”

    Howard瞪大眼睛,“什么事?和谁?你有约会吗?比我重要吗?”

    他一连串的发问,大有及川不答应后面还有几百个问题在等着的架势。

    及川烦的不行,“行,但11点我得到家。”

    Howard哀嚎,“嘿bro,你小朋友吗?去喝酒哪有这个点回家的!”但他又立刻拉住作势要走的及川,嘟嘟囔囔地答应,“好嘛好嘛,约你一起过个平安夜真是费劲。”

    二人身材高大,容貌出众,尽管尽可能地选在僻静角落里,但几乎从踏进酒吧开始,搭讪者仍络绎不绝。

    Howard滥情。他的女朋友多得数不胜数,一月一换,从不带重样。他毫不介意在这样的地方发生一场艳遇。

    可及川却似乎十分排斥这种事情。

    看着及川再一次拒绝一位身材火辣又年轻漂亮女孩的邀请,Howard也不得不尴尬地松开了自己搂在另一女孩腰上的手。

    他古怪地看向自己的好友,“喂,Toro,你真的没有需求吗?”

    听到问题的人毫不设防,一口酒全喷了出来。及川额头青筋跳了又跳,“我劝你有点分寸感,把这问题给我收回去。”

    Howard毫不介意地擦了擦身上被溅到的水珠,锲而不舍地追问,“我不信你没有。所以你是在为谁守身如玉吗?”

    及川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我没有。”

    “但你身边似乎从来没出现过女孩,也没听你说起过谁,”Howard八卦地眨了眨眼睛,“难道你是……?”

    “别乱猜啦!”

    及川败下阵来,也许是刚刚下肚的几杯酒让他脑子有些不清醒,也许是明日不用训练让他整个人十分松弛。

    又或许是在这个特殊的时期。

    他拿出一张照片。

    他的神情隐在酒吧的昏暗灯光里,看不清楚。

    他轻轻介绍道,“look,my girl。(看,我的女孩。)”

    及川踩着十一点到公寓。

    他将随手买的啤酒、蛋糕放在茶几上,转头去洗了个澡。

    收拾完出来已是11点半。

    及川赤脚盘坐在落地窗旁,窗外是布宜诺斯艾利斯繁华的灯光夜景。他小心翼翼地拆出早就在蛋糕店预定好的小蛋糕。

    却没有插蜡烛。

    蛋糕的对面摆着个小小的布娃娃。那娃娃有黑色的头发,圆圆的黑色眼睛,表情却有些木讷。

    及川看向窗外,反手开了酒罐,一口口抿下去。

    一瓶又一瓶。

    11:59。

    一旁的手机忽然叮铃铃响起闹钟的声音,一声又一声,刺耳尖锐。

    屏幕闪动着。

    及川一眼都没看,狠狠灌了一大口酒。

    12:00。

    闹钟终于停了下来,屏幕也昏暗下去。

    及川这才扭头看向那个制作粗糙的,甚至算不上好看的娃娃。

    他双眼通红,满面泪痕,浑身酒气,瞪着那娃娃,明明是表情狰狞的样子,说的话却很温柔。

    “生日快乐,冷血又无情的坏爱酱。”

    “祝贺你成年。”

    秋元在十八岁生日这一天,收获了很多的礼物。

    樱子亲手为她织了一条厚实的棕色羊毛围巾,她说她织的每一针每一线,都有好好许愿,希望她的爱酱可以获得自己最想要的幸福。

    国见送了她一副头戴式耳机,说这样被搭讪的时候可以装作听不见。

    金田一气的不行,他的礼物是一副珍珠耳环,精致又典雅。但戴着耳机根本没法带耳环啊!

    他骂骂咧咧地站在国见旁边发脾气,说自己明明很早就说了自己要送耳环,让他别买重复了。

    国见摊摊手,然后收获了叠声的“混蛋国见”。

    排球部的众人一起动手做了个一人高的歪歪扭扭的大蛋糕,用粉红色的奶油整整齐齐地写着祝贺秋元学姐成人。

    而秋元平水,在这一天,带秋元去了区役所,办理了护照。

    从区役所出来时,冬日的阳光正好。

    秋元平水坐在路边的长椅上,笑意平和又温暖,“小爱,祝贺你成年。”

    “拥有这本护照,你将拥有在任何时候免签去往193个国家的自由。”

    “包括阿根廷。”

    秋元手里紧紧攥着取护照的单子,因为抓的太紧,她的手甚至还有着细微的颤抖。

    那个雨夜,秋元平水就站在心爱女儿的门口,听着她伤心至极,痛苦又无助的哭声。

    “这就是爸爸送你的成人礼物。”

    秋元爱看着爸爸的脸开始变得模糊不清,直到一双宽厚的手替自己擦去眼泪,她才意识到自己早已满面泪水。

    “爸爸……”

    “但爸爸仍然想告诉你,”秋元平水耐心又温柔地掏出手帕替女儿擦着眼泪,“你可以爱任何人,但在这之前,你要先学会爱自己。”

    先学会爱自己,然后像爱自己一样去勇敢而大胆地爱其他人。

    学会享受人生美好,然后将这美好描绘给你的爱人。

    你将充满力量与自信,而这份力量与自信也将成为你的爱人的底气。

    在及川离开日本后的这两年,秋元仍然守在青城。

    她陪着青城,在高二那年的联赛里打败了乌野,但输给了伊达工,在高二那年的春高里打败了伊达工,但输给了白鸟泽,在高三这一年,青城打败了伊达工、打败了白鸟泽,在决赛中和乌野一路厮杀满五局,却仍然惜败。

    青城仍然没有走到全国。

    及川的遗憾,也变成了秋元的遗憾。

    三月的时候,秋元、樱子、金田一和国见从青叶城西毕了业。

    秋元拿着结业证书,忍不住看向校园里早春已开始抽芽的树木。

    她想,原来已经两年过去了啊。

    她的阿彻,终于从替补席,正式走上了赛场。

    他开始发光了,真好呀……

    “可恶,好舍不得啊,秋元学姐毕业后,我们又要再一次沦为了没有女经理的学校了……”

    “再也没有人给我们准备水果拼盘,给我们准备考试重点,随时关心我们了……”

    “要是秋元学姐能永远不毕业就好了啊……”

    一群排球部的学弟们哇哇喊着乱成一团。

    “喂!你们这群长不大的臭小子!”金田一皱起眉头,黑着脸训道,“你们是想要秋元做留级生陪你们吗?!”

    国见拉住金田一的手,一边眼神示意一年级和二年级生们去跟秋元合影,“好啦好啦,队长别生气了,你的脸都快比乌野的校服黑了。”

    “这种时候提那些叫人讨厌的臭乌鸦干什么?!”金田一更生气了。

    一贯沉稳寡言的排球部新任队长野原正业也难得的红了眼,他代表排球队,将手中的捧花递给秋元,真挚道,“学姐,毕业快乐,祝贺你升入理想大学。”

    秋元爱抱着鲜花,站在众人面前笑得眉眼弯弯。她微微笑道,“我们只是暂时说再见,我会在东京等大家的!全国大赛上,我会为你们应援。”

    白皙的皮肤,柔顺黑亮的长发,精致又小巧的五官,秋元无疑是美丽的。但这一刻,少女沐浴在阳光下,神态灵动,明明是脆弱而柔软的,却又透出另一股让人内心澎湃激荡的温暖和力量。

    “秋元学姐!!!!!”

    “今年!!!一定打败乌野!进军全国!!”

    所有的学弟们哭成一团。

    即使相识了多年,国见也仍然被一刻的秋元爱惊艳到,喃喃道,“秋元好像变得更美丽了呢……“

    同样被美貌恍了神的金田一反应过来,立马警告道,“喂!你小子不会打秋元的主意吧!不行!她可是及川前辈的……“

    “你又在发什么疯,我只是感慨一下,“国见顿了顿,看向金田一眼神古怪,”话说回来,你是什么及川前辈的恋爱守护神吗?这两年里,所有试图靠近秋元的追求者都被你威胁跑了。 “

    金田一笃定道,“他们不会分手的!“

    “可他们已经分手了诶!“

    “他们一定会和好的!“

    “你到底为什么这么笃定啊?”国见撇嘴,虽然自己内心也毫不怀疑,但还是忍不住逗他,“两年了,我可没听过秋元嘴里提过一次及川前辈,一次都没有。“

    “有的。“

    金田一终于说出那个秘密。

    高二那年的联赛,青城输给了伊达工,连县内4强都没有进。秋元一直温柔又平静地安慰大家,鼓励大家,拿出赛场上记录的每一次得分与失分情况帮大家分析。可是晚上结束训练,他折返去拿遗忘的手机,却意外看见她一个人极慢地在路上走着。

    他正要过去打招呼,却看见月色下的她,停下脚步,抬起头,用手背抹了抹眼泪。

    然后他听见她的声音,低柔的、无助的、委屈的。

    “阿彻,我好没用啊……赢好难啊,你是怎么做到的呢?“

    少女最终蹲在地上嚎啕大哭。

    这一幕,现在想起来也仍然叫金田一忍不住红了眼。

    那是他唯一一次,看见秋元的眼泪。

    她总是温柔的,平静的,微笑着的,明明柔软却总让人恍惚中觉得她坚不可摧。

    他忘不了那一刻,他痛恨于自己的无能,痛恨自己的不够强大,他痛恨于自己不管怎么努力,也还是只能眼睁睁看着青城可预见的没落下去。

    因为他们的不够强大,所以秋元爱会承担更多,她更像是大家的队长。

    她逐渐,将自己变成了及川的样子。

    秋元爱很快注意到国见和金田一的不对劲,朝他俩走来。

    拜托,谁来告诉她,这两个一米八几的大男孩,为什么像两条受了巨大委屈的人形巨犬,站在那边红着眼睛看她。

    而且。这两个里可有一个是国见诶!

    秋元有些担忧,“怎么……”

    两个人猛地弯下腰去,对她鞠了一躬,无比认真道,“这三年间,辛苦你了!“

    秋元愣住,春日的阳光照在她身上,让人觉得浑身似乎都透着暖意。心里有一条河流冲破了她这三年间用一块块石头堆出来的壁垒,正激荡着她身体的每一处。那河流,湍急又滚烫,叫她身体发麻,眼睛酸涩。

    她眼里含着泪,笑容却十分开怀,“来到这里,加入青城,认识你们。每一日每一日我都觉得,真好啊!“

    “这样的日子,真好啊!”

    合影时秋元见到了特意回来参加樱子的毕业礼的岩泉。

    时隔两年,岩泉似乎没怎么变,却又似乎变了很多。一样的五官,气质却成熟了不少。

    他站在秋元面前,道,“秋元,我听樱子说你要去东大上学了,祝贺你。”

    无论是当年没在一起,还是分手,又或是今日,岩泉始终像一个哥哥一样,待她耐心又温和,包容又尊重。

    秋元颔首道谢。

    二人站在远离人群的僻静的樱花树下。

    岩泉忽然开口,“对不起秋元。”

    他的道歉猝不及防,秋元愣了几秒,正要开口询问,岩泉已接着问下去。

    “你想知道这两年的及川吗?”

    秋元僵立片刻,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人在她面前提起这及川的名字。她低着头,默不作声。

    岩泉叹了口气。

    他不想干涉秋元和及川的感情,不愿意给秋元施加压力。哪怕他将樱子的一些话,和及川的一些话拼凑在一起,隐约猜到过隐情。

    可是两年过去了。

    平安夜里他给及川打电话,他醉得一塌糊涂,抱着手机呜呜咽咽地只会哭。

    第二日清醒过来全然忘了前日夜里的事情,又开始闭口不提秋元半字。

    不管多少年,垃圾及川还是没出息的样子。

    岩泉想,有些原则,放弃就放弃了吧。都怪那个混蛋,哭的叫人心烦。

    他不等秋元的回答,自顾自道,“阿根廷的太阳很毒,气候湿热,他一去大病了一场。刚去CA的时候,他连备选都算不上,忽然加入的亚裔面孔受到了很多猜忌与排挤,没人愿意配合他去练球。有一天晚上,他跟我说,他很讨厌西语,他不会再学西语了。”

    “因为他听懂了,大家叫他,‘没有攻手的二传’。”

    “时至今日,他仍然说英语。”

    秋元手脚冰凉地听着这些话。

    心口一阵阵收缩的疼痛。

    是这样吗?怎么会这样?可这些,漫画里通通没有写。

    秋元嗫喏着,“如今……”

    “如今他很好,他把握住了几次难得的机会,证明了他的实力,也有了拥护他的球迷粉丝,今年开始,他成为CA的正选二传。”

    “那就好……”

    少女微不可见的声音仍然被岩泉捕捉到。

    果然如此。

    “和你说这些,并不是为了让你愧疚,”岩泉紧紧盯着秋元,“我是想问你,或者,秋元,你该问问自己。”

    “你觉得,及川能走到今天,到底是因为什么?”

    是因为CA给了他绝佳的土壤吗?

    是因为何塞·布兰科教练给了他多么偏爱的对待吗?

    还是,仅仅因为,那个少年,原本就值得这些。

    无论他在哪。

    岩泉没有要秋元的回答。

    他只是扔下了,这世上最狠厉的质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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