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及川的航班选在周一的下午六点,从东京飞,在达拉斯转机。

    他离开日本的这一天,阳光正好。

    及川夫妇、姐姐及川静和侄子及川猛,一家人连着好友岩泉、花卷和松川都整整齐齐地来机场送别及川彻。

    高挑的栗色卷发少年眨巴眼睛,故作成熟地拍拍小侄子的肩膀,略带伤感又语重心长地说,“猛,以后舅舅不在了,你要像个男子汉,照顾妈妈,照顾外公外婆噢。”

    “笨蛋彻,你是出国,又不是死了。”

    “喂喂喂!你态度严肃一点啊,”及川怒道,“能不能尊重我一点?!”

    “好,我知道了,你放心吧,”猛十分无奈地把纸递过去,“所以舅舅,你能把你的眼泪鼻涕擦一擦吗?”

    “可能这就是你被甩了的原因吧。”

    “喂!!你这个破小孩!!!”及川抢过手帕,“是我!甩了她的!”

    猛不解道,“你甩了人家那你在哭什么?”

    “我好几次晚上路过你房间,都看见你在哭哭唧唧抱着个娃娃喊爱酱怎么能这么无情又冷血。”

    “哦那个娃娃我还看见你用好多泡沫板包的好好地,装进了行李箱,就是那个黑色……”

    及川静在及川彻恼羞成怒之前捂住了孩子的嘴,立刻露出关怀的表情道,“阿彻,阿根廷气候热,去了那边要好好保重,别贪凉。”

    “下了飞机要及时和爸爸妈妈保平安噢。”

    广播里开始提醒航班即将起飞,而及川似乎还沉浸在龇牙咧嘴瞪着自己小侄子。

    “前辈——”

    有高喊声从机场大门传来。

    及川的眼神不易察觉地亮了一下。

    矢巾高声地边喊边挥手,身旁是渡和金田一、国见等人。一行人身上还穿着青城的校服,气喘吁吁地跑到众人面前。

    “幸好赶上了,送送前辈你!”

    浩浩荡荡的一行人穿过人群奔过来。

    全是高大的充满朝气的少年,立刻吸引整个机场人群的视线。

    视线的中心,栗色卷发的少年收起自己前一秒还在恼怒的表情,立刻用手摆了摆头发,摆出优雅完美的姿态,笑眯眯道,“哎呀,你们怎么都来了啊?”

    “不必这样的,还特地这么远过来,来回一趟多麻烦啊,真是怪不好意思的!”

    他作势揉眼睛,“人家都要感动的落泪了啦!”

    金田一偷偷撞了撞国见的手肘,用只有两个人的声音悄悄问,“诶,怎么及川前辈一副很吃惊的样子啊,我以为他会很希望我们来送呢?”

    毕竟他可是给每一个人都发了他的航班行程。

    国见没回答。

    群发的消息。千挑万选的一周唯一没有部活的一天。恰到好处的时间点,他们只要稍稍赶一赶,甚至不用刻意请假,就能在放学后出发然后赶上送机。

    国见知道这一场声势浩大的送别到底在等谁。

    他低敛了眉眼看被众人围着,正在挨个进行拥抱告别的少年,看他仍是斗志昂扬地告诉他们,“等我回来,制霸球场。”

    国见也知道他等不来那个人。

    机场的广播再一次提示航班临近起飞。

    及川在安检处再一次回头看向自己爱着的家人、朋友和同伴,口袋里的手用力攥紧了那个御守,他的眼神终于不受控地越过他们,看向机场入口处。

    但他只是停了一瞬,露出一个自嘲的笑容。

    背过身去,高大而清瘦的少年用力挥了挥手,扬起头,似乎不再有任何留恋的,大步拐入安检处。

    宽敞的客厅,木质的长桌上,秋元与樱子面对面写着作业。

    秋元头也不抬,“樱子,要专心哟。”

    被抓包的樱子心虚地缩了缩脖子。她乖乖地应了声好,低下头继续学习,可学不了多久还是忍不住偷偷打量秋元。

    秋元太平静了。

    从分手到现在,她似乎没有任何变化。她的日子还是很忙碌,一日日穿梭在社团和学业里,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

    秋元没有在她面前哭过一次,没有伤心、没有抱怨,甚至没有和她好好谈过一次及川。

    像是她和及川从没有在一起过。

    又更像是,她从没有认识过及川这个人。

    可是今天是及川离开日本的日子。

    樱子犹豫着不知道要不要告诉秋元。

    秋元写完最后一句话,微不可见的叹了口气,她将手里的笔帽盖上,抬头对上樱子看向她出了神的视线。

    “怎么了?”

    樱子慌乱地避开视线,“啊?没……没什么……”

    秋元仍耐心地问,“你和前辈怎么了么?”

    提到岩泉,樱子脸微红了一瞬,立刻猛然摇了摇头。自毕业礼后,她和岩泉正式地确认了关系,如今但凡提到岩泉,她脸上就会不自觉露出甜蜜的笑意。

    “那你今天一直心不在焉的,”秋元将自己刚整理好的学习笔记推给樱子,起身去给二人倒了杯牛奶,“是有什么关于我的事情吗?”

    樱子握住牛奶杯,看向对面重新坐下的秋元。

    她犹豫了一瞬,终于咬咬牙问出来,“爱酱,你……你和及川前辈……”

    及川的名字忽然被提及,秋元不由得愣了愣神。

    “其实不是及川学长提的分手,对吧?”

    虽然似乎所有人都认定是及川为了CA的机会放弃了爱酱,虽然从时间线上来说,确实只能这么理解。

    可樱子觉得不是。

    在那个弓道部的休息室里,她见过及川跪在秋元面前,小心翼翼又充满珍视地轻抚秋元的样子。

    她再不喜欢及川,可从没有怀疑过及川的真心。

    秋元沉默着,点了点头。

    樱子顿了顿,又道,“今天是及川学长出国的日子,你想去送他吗?”

    秋元的身子一下僵直。

    “大家都知道这个消息,可是没人敢同你说,事实上,直到上一秒前,我也在犹豫,”樱子的声音轻轻的,却很坚定,“可是我觉得,你应该知道这件事,然后由你决定去不去,我们所有人都没资格替你决定这个事。”

    “如果你想的话,我们现在立刻打车去车站,换乘新干线,或许还能赶上,”樱子直直看着秋元,“你想去送他吗?”

    很久很久的沉默,时间都像是停住了。黑发刚过肩的女孩只是一动不动低头看着牛奶杯出神。

    然后她抬头看向樱子,眼里仍是无波无澜。

    她摇了摇头。

    及川今日才去阿根廷,一切都充满了变数,秋元不敢赌。

    或许任何一个人见到这样的秋元,都会感叹一句冷漠。秋元早已做好会被樱子指责的准备。

    可对面无论何时都是坚定拥抱她的女孩,这一次仍然选择了拥抱她。

    秋元陷入了柔软的怀抱。

    “我不会问你原因的,爱酱。”

    无论是不肯去送他的原因,又或是分手的原因。

    “因为没关系,无论是什么,只要你想清楚了,我就会永远尊重你,支持你。”

    一贯爱笑的女孩声音有些忍耐的哽咽,“我只是怕你难过,爱酱。”

    她又何尝对及川不是掏出心肺的喜欢呢?

    那个她为及川剪辑出来的视频,每一个镜头的及川,都是光芒万丈的。

    那分明就是她眼里的及川。

    怎么会不难过呢?

    她越是表露的平静,樱子只会觉得更心痛。

    秋元回抱住樱子,甚至轻抚地拍了拍樱子的背,“我还好,真的。”

    她没有骗她。

    她也曾以为自己会感受巨大的痛苦,可是她似乎真的还好。两点一线的生活,安稳又充实,她有很多事可做。

    她告诉自己不要想起及川,似乎及川的身影就真的很少出现。只是偶尔不受控地闪现时,心口会传来沉闷的钝痛。

    但真的还好,她想,这在她承受的范围内。

    4月,秋元升入高二,新的血液也涌入青城排球队。

    秋元从“小秋元”渐渐变成了“秋元学姐”。

    新来的学弟们都很懂事,会有礼地喊她秋元学姐,很主动地帮她分担社团事务,能力摸底测试时里也发现了好几个不错的苗子。

    有个一年级的学弟,叫野原正业,打的是主攻手的位置,技巧虽然弱一些,但体格高大、力量强悍,十分有成为王牌的潜质,于是顺理成章地拿到了正选的位置。

    只是他性格内向,又寡言,在团队融入上,并不顺利。

    及川毕业后,矢巾成了新的青城队长。

    矢巾头疼地和秋元聊了好几次少年的融入问题,他十分无奈地说,“小秋元,这不是办法,他光一个人埋头苦练,不和我们沟通,我们的配合上很难改进。”

    不论他说什么,野原正业都是应好。

    像是一个黑洞,只接收却不给反馈。

    矢巾长叹一口气,盖棺定论,“唉,我觉得他比当年的京谷都难沟通。”

    秋元接下了这个难题,IH联赛很快就要来了,团队的磨合事关重要。她认真观察了几次训练赛野原的表现,很快就发现,他其实是个很有自己想法的人。

    他会在比赛中迅速分析对方的战术,会捕捉对方的漏洞,及时补救,想出反扑办法。

    但他几乎从不开口,只是一味顺从大家的战术。

    秋元于是在一次训练赛暂停时,突然开口,“野原,你有什么想法吗?”

    野原一如既往地沉默着。

    矢巾叹口气,似乎已经接受这个结果了,他拍拍手,正要接过话题,可秋元却在一次开口。

    “野原,说说看,”秋元抿起嘴微笑,眼里带着像春日阳光一样的和煦与温柔,她轻轻鼓励,“我们试试看,反正只是一次训练赛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她那样温柔又坚持地看着他,等着他开口。

    在好几秒的沉默后,野原终于低着头,开了口。

    事实上,他的战术十分有效,青城的反扑效果明显,最终赢得了那场训练赛。

    青城的众人欢喝着,围绕在野原身旁。同伴们的笑容和快乐包围着他,让他也不知不觉地染上了一样的笑意。

    所谓的隔阂似乎只需要一场小小的胜利就可以消除。

    他仍然沉默着,却开始在每一次球队面临难关时主动开口提出自己的想法,会在面对强势拦网时更加主动地要球而减轻其他攻手的压力,他更加努力地加训,提升自己的技巧,希望为自己的队伍贡献一份力量。

    他想让青城获胜。

    可是五月的IH联赛,青城还是输给了伊达工,连县内四强都没有进。

    他躲在体育馆的外面偷偷哭,却被秋元发现。

    秋元从自己的包里掏出一个食盒。他知道,那是原本准备来庆贺他们获胜的小点心。秋元拿出一个金枪鱼寿司,递给他。

    她坐在他的身旁,仰头去看月色,声音仍然很温柔,“春高的时候,我去抽了一次签,是下下签,可我觉得也没那么糟糕。”

    “签文说,月被浮云翳,作事主昏迷,幸得阴功佑,何虑不开眉。意思是,有很强很强的意愿,憧憬和期待,但是,都没办法实现。”

    “不过没关系,一直一直努力坚定地走下去,你所渴求的东西都会实现的。”

    她在月色下对他微笑。

    “青城会赢的,只是不是今天罢了。”

    秋元终于梦见了及川。在一个十分平常的夜里。

    夏日清晨,日头还不那么毒辣。前一天夜里下了雨,空气里还裹杂着雨水渗进草地的清新的味道。

    秋元推开院门,街角的路灯下站着高大又清瘦的俊俏少年。

    及川一如每一个来接她上学的日子,一边等她一边练着托球。听到院门打开的动静,他停下托球,一手抱着球,一手挥舞着冲她招呼,笑得一双大眼睛弯得像月牙,“Yohoo!早上好呀爱酱!”

    强烈的情绪裹挟着她,叫她不管不顾地奔向少年。想要像那无数个日子一般,将怀里的牛奶面包递给他。

    然而短短的路却好像怎么也走不完,他就一直站在不远不近的地方,冲她热烈地笑着。她跑的越来越快,也越来越绝望。

    最终她摔在了他面前,怀里的牛奶面包从纸袋里滚到了地上,沾上了灰尘。

    秋元半跪着,一个又一个地捡起那些牛奶面包。

    而及川仍站在不远处。

    他不会再走过来,拍拍她身上的灰,摸摸她的脑袋,亲昵地喊她爱酱,不会再耐心地陪她蹲在路边去找四瓣的酢浆草,然后用亮晶晶的眼睛夸奖她,不会再用柔软的唇亲吻她的鬓角,说她是世上最绚烂的小蝴蝶。

    她弄丢了这个世界上最好最好的及川彻。

    惊雷响起,将秋元从梦中惊醒。

    暴雨噼里啪啦地砸在窗户上,窗外是黑而沉的夜,连路灯都显得昏弱又遥远。

    秋元起身坐到桌前,上面的日历写着8月29日。

    这是她和及川分手的第九个月,是及川离开日本,远赴阿根廷的第五个月。

    秋元猛然攥紧心口的衣襟。

    一直被压制的思念与痛楚毫无预兆地在这个雨夜里冲破了所有秋元垒砌的坚固高墙,裹挟着她,坠入失去所爱的痛苦中。

    原来,不是不痛。

    就像是人受了致命的伤害,身体会产生一个防御机制,斩断你的痛觉神经,叫你在短时间内感受不到痛意。

    可是等你缓过来,它终会爆发。

    秋元抱着腿,不受控地痛哭起来。

    她呜咽地哭着,像是被关在笼子里被迫与母兽分离的幼兽,惶然又无助。唇齿间溢出无法完整发出音节的破碎名字。

    在大雨里模糊不清。

    “阿彻……”

    “阿彻……”

    “我好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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