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往岁载阴

    ——如果这个世界是一个巨大的莫比乌斯带,那么人们不停地行走是不是终有一天会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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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好活下去吧,活下去才有更多摆脱痛苦的机会。”

    “相信我,等我们再次见面的时候,你说不定已经梦想成真了。”

    “天无绝人之路,你年纪这样小,有的是出路。所以努力生活下去吧。”

    宋十七猛地睁开了眼睛,像一条离开河流、濒临死亡的鱼一样从坚硬的木板床上弹起,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已经天光大亮。

    她感觉头痛欲裂,梦里面人影绰绰,如同雾里看花,任凭怎样努力都看不真切,这时候门外面却又传来了芙蕖的声音。

    “大人,上面刚刚传信过来,要您找一个人,然后把他带回来。”

    找人?这可真是件新鲜事儿。

    宋十七披上一件外衣,伸脚蹬上鞋子,走到桌边坐下:“什么人这么重要?竟然让我一个杀手来找?”

    她抬手,袍袖一卷,房门刹时被内力催动的一阵柔风推开,显现出阶下一名身穿素服、梳着双环髻的小姑娘来:“进来说话吧。”

    芙蕖脸上带了点笑,提着裙子轻快地跃进房门:“这人行踪飘忽不定,性格又十分地狡猾,八卦门的人堵了他几次,竟然

    都叫他溜走了——他可是一点武功没有,听说还是个病秧子。十七大人,您说这事儿新不新鲜?”

    宋十七没说话,起身来到窗边,伸手去推,阳光完完全全地灌注进来,把她苍白的脸庞映得更浅淡。

    芙蕖一双大眼睛转了转,快步离开房间。过了一会带着两个侍女回来,伺候宋十七洗漱。

    “那人是名大夫。”芙蕖指挥两名侍女收拾屋子,自己坐在桌边托着腮,“据说是个能活死人肉白骨的神医!”

    宋十七轻嗤:“人死怎么能够复生?都不过是无稽之谈。要是真能教人起死回生……”

    想起梦中情景,她忽然沉默下来。

    两个小丫头轻手轻脚地退出去。

    “您可别不信我,江湖上都传遍了:这个人名叫李莲花,‘皓首穷经’施文绝就是叫他救活的!”芙蕖看见宋十七这个浑不在意的样子,语气不由得急切起来。

    宋十七垂下眼睛看着空空的桌面:“倒也不用这么急着让我相信你得来的传闻——对方开价多少?”

    芙蕖乐了:“事成之后您这边能分到一千两银子!”

    “区区一名大夫,竟然值这么多。”宋十七嘴角弯了弯,“这八卦门要大夫做什么呢?”

    “我们的人已经传来了李莲花的消息。”芙蕖从袖中拿出一个小竹筒,双手递给宋十七,“这是他前些日子的行踪和最近出现的地方。您看……”

    “拿了银子,自然就要办事。”宋十七打开竹筒,展开里面的纸条,看清楚后眯了眯眼睛,“我亲自走一趟。”

    “我陪您一起去!”芙蕖欣喜,眼睛里面亮闪闪。

    宋十七笑了:“你还是歇一歇吧,回去告诉上面那几个老家伙,我中了夺魄散之毒,是无论如何也飞不出他们手心的。”

    她猛地凑近芙蕖的脸,两人的鼻尖几乎要贴在一起。

    芙蕖吓了一跳,忍不住向后退去,直到砰地一声撞上桌角。

    “嘶……”芙蕖低低痛呼出声。

    宋十七朝她笑得温柔:“任由主人们操控的利刃罢了,何必劳烦人监视?我自幼在明烛宫长大,承蒙几位长老教导才有今天。就算没有夺魄散牵制,我也绝对不会忘恩负义,你来我这儿盯梢,实在用处不大,还不如去其他人那儿瞧瞧,说不定会有些意料之外的发现呢。”

    芙蕖睁大了眼睛,还没等她说什么,宋十七出手如电,点了她的穴道。

    “两个时辰后就会解开。”宋十七转身挑了件黑衣,走到里屋的屏风后面换上,“芙蕖姑娘大可不必担心,多站一站对身体好,不过这就不用感谢我了。”

    李莲花感觉自己倒霉透了。自从救了施文绝,总有人前来寻他。可他不过误打误撞帮了施文绝一把,哪来医死人肉白骨的手段?

    他又痛恨起自己的好心肠,偏偏救了妙手空空。好人没好报,让这赖皮得家伙给缠上了。不过好在交易还算值得,只盼望替他办完事情,师父的菜谱可以拿到自己手里。

    算算时间,铁甲门的人也快要找来了。

    李莲花想到这里,抬头看向自己对面前来问诊的病人,微微一笑:“承惠,五两银子。”

    然后他在回莲花楼的路上就被一群人给堵住了。

    “你是不是李莲花?”为首的铁甲门人打量着李莲花。

    李莲花微笑,语气诚恳:“不是。”

    这时一个大婶从他身边路过:“哟,李神医!要回去啦!”

    铁甲门的人怒目而视:“……”

    李莲花笑得尴尬:“……哈哈,开个玩笑,我就是李莲花,大家轻松点嘛,气氛本不用这么严肃的……”

    宋十七一进城就探听到了李莲花的消息——这人确确实实在这儿,不少人都找他看过病,虽然诊金有点小贵,但药到病除。

    她本来想直接把那个李莲花抓过来提回去交差,可是在经过一家茶楼的时候被说书的声音绊住了脚步。

    “……话说那李相夷和笛飞升在海上打了个天昏地暗,可谓是棋逢对手!说时迟那时快,李相夷的少师剑一抖,直刺笛飞升的面门……”

    说书人讲得唾沫横飞,座下的客人也都一个个聚精会神地听着,有人甚至连茶都忘了喝。

    宋十七呆呆立在茶楼门前出神。

    十年了,这些人竟然还没听腻。

    她心里突然有些空落落的,迈步走进茶馆,朝那个说书先生走过去。

    那说书先生兴致正高,说得口干舌燥之时端起茶碗刚想要哦润润嗓子,就见一名约莫十八九岁的少年径直朝他走来,停在了他的面前。

    这少年个子不高,身材纤瘦,却又背了一把黑漆漆的长刀。一身利落的黑色箭袖袍,腰带扎得很紧,更显单薄。脚踩黑色靴子,长发高高地束起来,下巴尖削,面色苍白,嘴唇也没什么血色,一双大而明亮的猫儿眼嵌在脸上,教人看起来有些伶仃,可嘴角偏偏又没什么感情地翘着,一时间竟然也说不清楚这人到底快不快活。

    说书人眼尖,瞄到这人得袍子隐隐约约是用金线勾了边,左手大拇指上戴着一枚墨玉扳指,腰间悬着一块羊脂白玉佩,上雕一对栩栩如生的仙鹤,头发用一根黑色发带高高束起——这根发带也不知道是什么材质,竟然隐隐地透出一些银亮亮的光彩。

    “快点接着讲啊!”听众中有几个人不耐烦地叫嚷起来,“这人谁呀?能不能别在前面杵着?”

    “您有什么事情吗?”说书先生看着宋十七背后的长刀,有些瑟缩地询问,“您看还有这么多人等着我说书呢。”

    宋十七笑笑,声音是清朗的少年音色:“哦,也没有什么大事。就是想雇你给我讲故事。”

    “可是我现在正在讲,您可以找个座位坐下来听。”说书人为难,“大家都等着……”

    “十两银子。”宋十七打断了他,“讲一天十两银子——单独讲给我听,不许给其他人讲。”

    这下子不仅仅是说书人,就连听了宋十七这话的听众们也骚动起来。

    “乖乖!十两银子!一天就有十两银子!”

    “那可是十两银子!这得做多长时间工啊!”

    “实不相瞒!其实我也会讲故事!!”

    不等说书人回答,宋十七就从钱袋里拿了银子给他:“明天开始。我会过来找你的。”

    从茶馆出来的宋十七心情很好,脚步轻快地准备先去吃个饭,然后再去找人——这人就在这里,难不成还能飞了?她随便找了一家店,和小二吩咐了下就找了个靠门口的座位坐下来。

    宋十七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四周:这家店的人不多,也许是还没到饭点的缘故。

    一切都很正常,只有邻座的主仆三人格格不入。邻座的桌面上满满当当,琳琅的菜式已经完全超出了三个人的饭量。两个随从一男一女年纪都不太大;而主人是一名少年,看起来约莫二十岁左右,衣着不凡,腰间和剑上的配饰都是珍品。个子很高,面色发黄,瘦弱非常,一副病秧子相貌。若是胖上些说不定也是翩翩公子,可惜现在最多只能让人同情。

    当然宋十七并没有闲到同情这位少爷的地步——人家连出行都有两个仆从照顾,且穿金戴银的,点个菜桌子都放不下……

    明显一荤一素衣着朴素(?)的自己更值得可怜吧!

    不过那少爷剑上的玉坠子可并非凡物,一般人决计没有的,这玉好像……

    她这样胡思乱想着,心里隐隐对主仆几人的身份有了猜测。这时门外忽然传来一阵喧哗,便扭头向门外看过去。

    只听扑通一声,一个身穿布衣的人被人从门外推了进来,扑通一声跌在地上。

    这人身形单薄,甫一跌在地上就猛烈地咳嗽起来。

    随后一群人满脸凶相地闯了进来。

    “他××的!李莲花,你怕不是在糊弄老子!”为首之人怒斥,“一会卜卦,一会儿又让你那只狗来抽签!你现在马上就给老子救人!老子没时间和你耗着!”

    啊,得来全不费工夫。

    宋十七面无表情地收回视线,小二给她上了菜,她自然地拿起筷子。

    不急,就在眼皮底下,而且看架势是犯了事情,一半时决计无法脱身,吃完饭再抓也来得及。

    “唉呀你这个人怎么这么粗鲁啊。”那人弱弱开口,语调不紧不慢的。

    “?!!!!”宋十七猛地睁大了眼睛,筷子一个没拿稳啪嗒掉在地上,不敢置信地看向地上那个缓缓起身的人。

    是他?!!!怎么会!!!

    这长相……并不很像……但是这个声音!

    没人在乎宋十七得筷子落地,一些胆小的食客赶快结了帐离开,还有一部分胆子大的俨然一副看热闹的表情,眼睛里闪烁着诡异的光芒。

    旁边的阔少爷见状拔剑而起,一脸正气凛然,吓了其他人一跳:“百川院刑探在此!尔等安敢放肆!”

    正一脸凶相吓唬人的帮众齐齐一惊。

    这倒霉的被推倒在地的人正是李莲花,而对面那群人正是铁甲门帮众。

    李莲花见势连滚带爬起身,贴近那阔少爷:“他们杀了人!现在还要杀我!”

    铁甲门的人:“……你胡说!明明……”

    宋十七眼神一凝。

    就是这个声音!绝对不会认错!

    只听仓啷一声,宋十七从背后抽刀出鞘,提着长刀站在了铁甲门帮众对面,挡住了他们看向李莲花的视线。

    “明明什么?”宋十七漫不经心发问。

    众人又被吓了一跳,铁甲门小头目对这个横插一脚的瘦弱少年很是不爽:“你谁啊?多管什么闲事?滚一边……”

    他的话还没说完,说时迟那时快,寒光一闪而逝。

    周围的人还没看清楚,上一秒还在叫嚣的小头目就已经身首异处,整个人扑倒在地,脑袋骨碌碌滚到了阔少爷那两个小厮脚边。

    “啊啊啊啊!”两个小仆从尖叫着抱作一团,“死人了!!!”

    一时之间,整个店里面的人都骚乱起来,人们惊叫着逃窜出去,最终只剩下了瑟瑟发抖的店小二、目瞪口呆的李莲花、惊掉下巴的阔少爷主仆、神色惊慌亮出兵器严阵以待的铁甲门帮众……

    还有面无表情地扯下尸/首衣物擦拭长刀的宋十七。

    一时间屋子里面安静到只能听见呼吸声和店小二牙齿打颤的声音。

    宋十七把刀仔细擦干净,回头对李莲花露出了一个带着安抚意味的微笑。

    李莲花:“……”现在的小孩子都这样了???这个情况为什么笑得出来???真是个可怕的人!!!

    那阔少爷终于反应过来,提剑指向宋十七,厉声道:“大庭广众之下你竟然胆敢杀人!今天你恐怕要和我一起回百川院一趟了!你要是明白事儿就乖乖束手就擒,别劳动本少爷的大驾亲自绑了你!”

    宋十七面无表情地转过头去,理也没理这位少爷,提着刀径直走向铁甲门一行人。

    阔少爷瞪大了眼睛:“喂!你这小子有没有听本少爷说话!!!”

    帮众们抖着手用武器指着宋十七。其中一个磕磕巴巴开口:“你……你想干什么?我们铁铁甲门……可可可不会放放放过你的!”

    “随便你不放放放过我。”宋十七看了他们一眼,“不过李莲花你们今天是带不走了——因为有人花了一千两银子雇我找他。”

    她顿了一下,回想自己现在这个身份的名字,然后用不屑的语气接着把台词说下去。

    “从来没有人能在我戚时颂的手里抢生意,何况区区一个铁甲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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