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入庄园后斯内普才感受到这座庄园不对劲。

    当他走进一楼大厅的时候，一股腐臭的气息扑面而来，其浓烈程度令人作呕。

    什么恶心味道？斯内普感觉到不可思议。在他的印象里，卡文迪许庄园一直不缺少打扫和清洁的家养小精灵，整座庄园虽然异常地庞大，但是每个角落都整洁有序，更不要说会闻见这种恶臭。

    现在已经是深夜，斯内普完全是凭借自己手中的圣物魔杖才能够进入。他利用照明咒的光观察四周，发现这里的陈设和现在有很多不同的地方。

    “这究竟是什么时间？”斯内普想，“现在凯瑟琳会在这件屋子里面吗？”

    他这样一边想着，一边轻手轻脚地向二楼走去——他知道凯瑟琳兄妹的房间都在二楼。而随着他愈发接近二楼，恶臭气味也更加浓重。

    就像是……尸体腐烂时候散发出的味道。

    斯内普感到后背发凉。他在这寂静无声的夜里突然想起艾德里安曾经对自己说过的话，心底猛然浮现一个可怕的猜想。

    莫非是……

    他的脚踏上了通向二楼的最后一级台阶，然后他就看见了阿尔琳娜·卡文迪许……

    斯内普整个人都僵住了。

    不！不对！在过去的时间里根本不可能有阿尔琳娜，斯内普努力保持冷静。那么眼前的这名黑发棕眼、拥有东方面孔的小女孩会是谁呢？

    和阿尔琳娜实在是太像了……其实应该说和凯瑟琳·卡文迪许也很像……斯内普现在的思维很混乱，眼前的小女孩大约五六岁的样子，可以说是阿尔琳娜和凯瑟琳的缩小版本。

    “你是谁？”对面的小女孩看着面前的黑衣巫师，用一种天真的语气轻轻询问，“我从来没见过你欸。”

    她的下巴尖尖，脸色惨白，身上穿着一件长及脚踝的黑色睡袍，赤着脚踩在冰冷的地面上。黑色的长发披散下来，一直垂到腿弯处，好像一个在古老城堡中游荡的幽灵。

    “你是凯瑟琳·卡文迪许吗？”斯内普不由自主地放轻了声音，热切地注视着面前的小孩儿，但是他从来也没有这样温和地和谁说过话，以至于整个人显得僵硬无比，“这么晚了怎么不去睡觉呢？你冷吗？你应该把鞋子……”

    他敢肯定他的话比平时一周说的都要多——凯瑟琳就在他的眼前——他很肯定这就是凯瑟琳，别问他为什么，这就是一种直觉罢了。就好像当他在入学仪式上第一次见到阿尔琳娜的时候一样，他只需要一眼就可以看出小孩儿和凯瑟琳身上那些难以言明的相似之处。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呢？”小女孩说，“你难道不知道这里是卡文迪许庄园吗？这里可不欢迎外人。”

    女孩的声音里面充满了天真的意味，但是眼神却如同无波古井，冰冷瘆人。

    “你的手里拿着圣物。”凯瑟琳说，“我可以很清楚地感受到……甚至……你们之间还存在着某种亲密微妙的联系……祂认同你的身份，也并不认为你是无关紧要的陌生人……你到底是谁？”

    斯内普此时的心情可以算得上十分复杂——他其实不是很相信一直想要见的人就这样见到了，如此的轻而易举，这让他有一种确切的不真实感。

    还有一种违和感……

    就是说阿尔琳娜·卡文迪许真的不是凯瑟琳的女儿吗，不然为什么就连小时候的样子都这么相似？都已经几乎一模一样了吧？

    “你是凯瑟琳·卡文迪许。”斯内普肯定发言，虽然他的心底还是有一点点忐忑，“如果你是凯瑟琳·卡文迪许，那么我和你很熟——在，在未来。”

    “卡文迪许家族有的是凯瑟琳。”女孩儿笑了，“你真有趣，外来者。你说，在未来的日子里我们将会很熟悉，但是我们现在是陌生人……着如果让其他人听见一定会认为你是疯子的。你难道能够预知未来吗？”

    “我不能预知未来。但是我利用了一个契机，这是一个能让我回到过去改变命运的机会……”

    “你想要改变你的命运？这和我有什么有什么关系呢？”

    “不，我想要改变的是你的命运。”斯内普说，“你的未来并不美好……因为几个无关紧要的人，你会死掉。”

    空气中弥漫着愈发浓烈的腐臭的气味。斯内普闻不到，斯内普已经近乎窒息，他说这几句话的时候心脏绞痛，只要一想到自己也是让凯瑟琳人生脱轨的罪魁祸首之一，整个人就已经快要在绝望中溺毙。

    “你真的好闲。”女孩儿轻轻笑起来，“我可不一定是你要找的人。在这个地方有的是卡文迪许，你却偏偏想要找凯瑟琳。那我就告诉你，我既是凯瑟琳又不完全是凯瑟琳，现在该你了，莫名拥有‘圣物’的闯入者？”

    “为什么？”斯内普的喉咙发干，跳过了回答问题的环节，“为什么既是凯瑟琳也不完全是凯瑟琳？你这样说很奇怪……你这样说……”

    “你闻到尸体的味道了吗？”女孩儿不答反问，“在这座牢笼里面，只有尸体才能够完整拥有姓名。所以父亲母亲都死掉了，门上了锁，斯威蒂表面上是不敢违背命令的……亚度尼斯叔叔以后会过来，这座庄园或许会彻底属于他——前提是如果没有我和我的哥哥。你是想要把我从这所谓的深渊中拯救出来吗？”

    啊，原来是这个时间点。斯内普已经完全确定面前的就是小时候的凯瑟琳了。

    “拯救吗……”斯内普喃喃，“不是现在……是以后……以后你会想要逃离这所有的一切的。我只是想让凯瑟琳·卡文迪许的以后不会那么后悔，至少比我能够看见的要幸福得多……”

    “我不需要什么人来拯救我。”女孩子的脸色白到透明，“每个人都不需要被拯救，大家都有自己的未来，自己才能够改变自己，你以为的拯救并不一定是别人所真正需要的。”

    “很多人都以为父亲疯了，事实上他很正常。他正常地爱着母亲的所有，他的腐烂也是他自己所选择的结局。不负责任的态度也好，对我和艾德里安的敌视也好，都和他是否正常无关。他只是无法忍受一个人孤独地生活在这座庄园里面的未来，他很懦弱，只有在妻子身边才能够安眠，因为海伦就是他的全世界——这或许就是斯威蒂经常说的爱情，谁知道呢？”

    斯内普只能沉默。

    谁知道呢？斯内普突然感到眩晕，一切模模糊糊分辨不清真假。

    “你以后千万不要发善心帮助谁，尤其是和我一样有着黑色头发的小孩……他可能会被其他孩子欺负……脏兮兮的很丑。你不要帮助他。”斯内普声音发涩。

    “这就是你所谓的拯救吗？”小凯瑟琳反问，慢慢地向后退，“你说你和我很熟悉，那你应该知道，我很讨厌别人对我指手画脚。”

    斯内普试探着伸出手，想要去触碰小凯瑟琳的发顶，可是却被她闪躲开来。

    凯瑟琳的手指虚虚地搭上黑发男人的手腕。她的手指冰凉，冰得斯内普一激灵。

    然后，烟消云散。庄园、夜晚、腐臭的味道……还有小凯瑟琳冰凉的手指。

    斯内普眼前一黑，等他再次恢复意识的时候，已经转换了一副场景。等他看清自己所处的状态……

    眼前又是一黑。

    他整个人正局促地坐在别人的大腿上——他背对着那个人，并不知道对方是谁。

    斯内普好像被火点着了屁股，噌地一下就窜了起来。梅林知道他是一个从少年时期开始就不擅长运动的家伙，这一下简直打破了他多年以来的跳高记录。

    “……”斯内普低着头，故作镇定地扯了扯自己身上的黑色袍子，语无伦次，“咳……抱歉？”

    “道歉的话语毫无诚意。”那个人这样说道。

    斯内普僵住了，就连刚刚巨大的尴尬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是……他永远也不可能遗忘的声音。

    斯内普好像一台破旧至将要报废的机器，一卡一卡地转过身去。然后他就看见了无数次做梦都想要重逢的人。

    “凯瑟琳……”他声音低哑，带了一丝细微的哽咽，“我这是在做梦吗？”

    “或许吧。”黑色长发的少女面色苍白，眼眶青黑，语气平静，“但是我并没有做梦。虽然你挺瘦的，但是我的腿还是被你压得很痛。如果是做梦的话就不会感觉到痛了吧？”

    斯内普说不出话来，目光眷恋地停留在少女的所在，只是怔怔地看着她的脸庞。

    她已经是十六七岁的样子了，年龄未知。

    “……你还有什么事情吗？”少女皱眉，不耐烦道，“我不会追究你突然出现一屁股坐在我腿上的事情，也不好奇你是运用了什么办法潜入卡文迪许庄园的，毕竟现在没有其他人看见，我也就不必装模作样。但是我不喜欢一个陌生人呆在我的书房里面旁观我写信——你是想要看看我的信里面写了什么吗？我没有分享私人信笺的癖好，真是抱歉。”

    斯内普如梦方醒，感觉眼睛里面好像居住着柠檬的本体，酸涩难忍：“我不久前见过你。”

    “见过我？”凯瑟琳盯着这个突然出现的黑发男人。他并不帅气，身材也不魁梧，脸色蜡黄，黑色的头发有些油腻，无论如何都不像是自己可能会认识的或者是想要认识的人。

    “恕我直言，你看上去并不像是我接触过的人。”凯瑟琳诚恳发言，“我真的没有印象了。请问你是纯血家族的哪位前辈吗？布莱克家的人也是黑头发，但是我并不认为你和布莱克家族有什么联系，毕竟他们家族的人都长得不错，同时也很注重仪表，而你看上去却是如此的……额……特别？”

    斯内普一瞬间快要被气得晕厥过去：他本来还沉浸在悲喜交织的复杂感情之中，结果凯瑟琳竟然把自己和布莱克家族的人相对比！

    斯内普：最重要的是在凯瑟琳看来我竟然好像很差劲的样子！当然我确实很差劲。但是！难道在她的心里，愚蠢的臭狗（小天狼星）也很不错吗？！

    他刚想要反唇相讥——在他少年时经常像这样忤逆凯瑟琳，但是突然地，凯瑟琳面前桌子上一张信纸上的落款打乱了了他脑海里为即将到来的辩论所做的无数准备。

    熟悉的字迹，优雅繁复的花体字，是凯瑟琳常用的字体。

    阿尔琳娜·卡文迪许。

    “阿尔琳娜·卡文迪许……”斯内普的脸色刷的一下变得毫无血色。

    “阿尔琳娜·卡文迪许。”他惨白着一张脸，“是谁？”

    凯瑟琳顺着他的目光看到了信纸上的名字。她一愣，顺手将信纸倒扣过去，然后笑了：“怎么办？你好像真的走不了了。毕竟现在知道我的名字的人可没有几个活人了。”

    斯内普恍若未闻。

    一时间，阿尔琳娜的脸和凯瑟琳的脸在他的脑海里面合为一体：相似的样貌、相似的习惯、信笺上面的熟悉字迹、魔镜似是而非的话语……

    应该感谢梅林还是怨恨梅林呢？明明已经设计重逢，却让人被蒙蔽双眼；明明已经决定今后不再相遇，却在改变轨迹的过程中让人知道残忍的真相。

    一无所有，故事的结局是一无所有。

    我甚至有点后悔了，斯内普在心底喃喃自语。

    我后悔了，我现在不想让你今后的人生被改编成幸福顺遂的童话故事了。我们必须相遇，哪怕支离破碎、鲜血淋漓，你也应该与我相识。我所忍受的所有的痛苦、不幸、可遇而不可求，你应该回敬给我，这样我所承担的一切才有意义。哪怕你并不会爱我，不管出于什么缘由，只要你的目光为我动摇，我的存在，我的存在就有了意义，只为你而存在的意义。

    “那太好了。”斯内普听见自己冷静又沉着地说着疯狂的话语，“我爱你，在很多很多年之后，一直爱你到现在。”

    如果你不能够理解也没有关系，不知道我如何穿越时空来到从前的你的身边也没有关系。

    拜托看着我，只看着我一个人，给我一个我不是一厢情愿的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