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戏

    两月后,冯士临几人陆续离开。徐行的铺子一切正常,褚长鳞也习惯王府的生活。

    长洲打算进宫后暂时不出来,上一次进宫高勖就不太舒服,长洲在一边守着他两日才好。

    年纪大的人病多难好很正常,邓辞盈一个人照顾太累。反正闲来无事,长洲打算多去陪陪他们。

    每日高勖和大臣们议事完毕,长洲会准时过去陪他。吹拉弹唱,棋琴书画,长洲都陪他做过一遍。每日不重样,高勖也乐得自在。

    一晃来到阴雨连绵的秋季,长洲把伞递给门口的福安,擦干鞋底后进殿。

    高勖膝盖发冷,坐在椅子上愁眉苦脸。长洲给他缝的护膝戴上也任何用处,那股冷就像在骨头一样,根本抵抗不了。

    "父皇,今天试试热敷吧。"

    长洲让人带着东西进门,热毛巾湿热的贴在高勖的两个膝盖上,但高勖还是摇头。

    "这样烫不烫?"长洲把汤婆子直接压在高勖膝盖上,"父皇你觉得膝盖上的肉痛不痛,已经发红了。"

    高勖叹气:"儿,别瞎忙了,太医会想办法的。"

    "那就是没用,骨头还是寒对不对?"长洲把汤婆子放在一边,双手抱着高勖的膝盖搓揉,"这样呢?还寒吗?"

    高勖点头,长洲泄气给他穿戴好鞋袜,"太医们还没商量好吗?您看上去很累,晚上歇息不好对不对?"

    "没事儿,别跪在蒲团上了儿。"高勖拉起长洲忍痛走到椅上,"明日再说,父皇老了,疲惫很正常。"

    "不会的,您是病了。外头比您年纪大的人身体都康健得很,病好就不会再疲惫。"长洲让殿里人全下去只留怀盛,压低声音问,"父皇,您以前双腿受过凉吗?"

    "没有。"高勖沉思很久又答,"我几乎没有漏过腿,以前学武功也是。"

    长洲不再说话,她实在弄不清楚这事到底怎么回事,也许高勖真的老了吧。

    高勖歇下后长洲回自己殿,怀盛送完长洲又点灯扶高勖起来,"陛下,公主看上去是真担心您,还要继续瞒着吗?"

    "瞒着吧。"高勖内心毫无波动,"不是我不信任她,只是人到这个地位又是这个年纪,不得不防。我是疼爱她,但久病床前无孝子,再等等看吧,倘若到最后关头看清她也没事。"

    他起身活动双腿,根本没有在人前疼痛的模样,看上去精神奕奕。

    "怀盛,去告诉太医,药继续,我们将计就计。"

    长洲对这些一无所知,任劳任怨做好儿女的本分,每日服侍汤药,陪着解闷。

    高勖能走的时间越来越短,长洲鼓励他做复健,给他画拐杖的图。轮椅的图长洲根据自己的经验画着,改掉那些令人不舒适的地方,尽力做到轻便舒适。

    高勖腰的长度,手最舒适的高度,腿的长度都被长洲测量后记下。

    一月,京里雪最大那日,高勖彻底站不起来,长洲照顾他已有半年。高勖彻底站不起来后变得非常暴躁,一不高兴,手里有什么都会不管不顾的扔出去。

    当然,对长洲除外,他依旧十分温和。

    长洲带着轮椅进来,铺上毛毯后高勖坐上让人推着转了几圈,各方面都很合适,两人都很满意。

    天冷后不方便出屋,长洲便坐在高勖旁边做针线活。时间充裕得很,画图设计找布料挑线的颜色,一大堆密密麻麻堆在殿里。

    高勖脚不方便,春和小时候用过的一个铃铛正好能用上。为了内侍听得见,也为了不碍高勖的眼,长洲找出长线把铃铛放在寝殿门口,线绕过半个寝殿,挂在高勖的床榻边,一伸手就能抓到。

    宫里剩的人只有长洲和高骥,两人经常能碰见。今日高骥也依旧来请安,只不过又被高勖阴阳怪气怼了一顿。

    长洲这段时间每天听高勖骂人,夹在中间劝两边,同时也打着哈哈,就怕两人结仇。每天都被羞辱受窝囊气,不谋反的人也会硬着脾气骨头谋反。

    怕这种情况发生,长洲从进宫那天开始每天都讨好安慰高骥。高勖那边功夫下得太多恐适得其反,只能劝高骥多忍耐,不要和年迈父亲置气。

    所以今日高骥被骂走后,长洲依旧跑上去安慰他。高骥已经习惯每日被骂,也习惯出殿后有人来安慰,虽然不在意但也会站着等人。

    "哥哥!"长洲出殿看见高骥还在扬唇一笑跟上去,"这是给你做的,宫外都会给自己的家人做这种荷包,所以我也给你做了。"

    高碣拿过荷包放进怀里,"你给几个人做过?"

    "就给过你。"长洲看他收下有些不好意思,"以前我忙着玩儿,从来没想过这些。你以前送过我很多玩意儿我都记得,如今也只是父皇生病我陪着才想起来给你做点东西。哥哥若不喜欢也情有可原,终究比不上宫里绣娘做的。"

    "你做得很好,我很喜欢。"高骥像对待长洲小时候那样揉着她的头,"你如果和儿时一样乖巧,哥哥也犯不着打你,你心里还记恨我吗?"

    "从未记恨过!"长洲三指立誓昧着良心道:"我想起来你对我的好,你有什么新鲜吃食都会想到我,还愿意陪我玩儿。明明我都记得还和你唱反调,对你翻无数次白眼这些都是我的错。原谅我好吗?就当做我是男子舞像之年那般叛逆好不好?"

    高骥回想起长洲和自己对着干的年纪,确实是从十五岁开始。很多男子都是这个年纪变得敏感叛逆,咋咋呼呼。

    一切有迹可循,妹妹又变得乖巧可爱,高骥点点头心满意足走了。他一向只喜欢乖巧的东西,不管是人还是动物,只要乖巧听话,他都愿意分出一些真心实意的爱来对待。

    只不过他分出的爱会在那人不乖巧时收回罢了,长洲毕竟是他看着长大的,如今好好道歉,他也不会再和她多计较。

    高骥回到殿把玩着荷包,金银通真丝面料摸起来很舒服,茄袋型包身上两个粉桃挂在树枝上,金线密实包边。荷包开口处的帽盖和背后用钉珠做了花型,下方一条团锦结流苏,上方一个珍珠花球。

    精美细致,也华贵。是宫里从没有过的设计,背后下方还有一匹小马。高骥看着马匹滑稽的小马笑出声,无故讨好,定有所图,他倒是要看看,长洲想从他这里得到什么。

    高骥对高勖莫名其妙的冷嘲热讽不在意,每日照常去请安,从长洲那里拿到的东西也越来越多。荷包香囊,鞋袜寝衣,几乎是能做的她都做了。但是一直都没提要求,比起高骥脾气古怪,他更在意长洲到底要什么。

    又一日从长洲那里拿到头巾和抹额,高骥终于忍不住发问,"你想要什么吗?我帮你。"

    长洲正给他绑文士巾,听到他终于问自己,轻拍他额头笑着解释,"真没图谋什么,真要图也是图你平安,再有就是弥补我们之间缺的东西而已。"

    高骥看着给自己戴抹额的人,心中疑虑还是没消除,"上次打桂花的那些铺子你喜欢吗?"

    "喜欢的,我们做成了香囊。哥哥想要有花香的吗?我可以给你做一个。"

    长洲欣赏着自己的杰作,没注意到高骥在观察自己,他经常不回话长洲已经习惯,"这头巾做得很合适你,抹额也是。下次出宫你就可以像普通子弟那样,混在人群中不会再有人怀疑你。"

    言语诚恳,眼神真挚,高骥头一次觉得自己想太多不是好事。

    暑热到,照常没传来任何消息。长洲一如既往的跟在高勖身边,他如今彻底直立不了,已经做不了复健。

    为了不让肌肉坏死,长洲让人每天硬撑着他走一小段,又给他按摩肌肉放松。高勖把一切看在眼里,欲言又止几次还是没打算坦白。

    暑过秋来,过完重阳节高碣带着浩浩荡荡的人马上战场。褚长鳞不想进宫,每日跟着谭揽月在徐府学管田铺的事。

    边境比京里冷上许多,雪也来得早。徐棠观坐在火把前吃僵硬的饼,雪水煮热后又哈着气喝下。

    "我想妹妹了,京里也下雪了吧。"热水下肚带来止不住的畅快,可心里空落落的,"这事做完我想回家,那时京里的雪肯定没化,我要和她们一起沐浴睡觉。"

    冯士临细数着日子,确定后才道:"最多一月,到时候都回京,伯伯们不会再有事。这次打他们个措手不及,重创后保证他们二十年不敢再犯。"

    "咱们真要像长洲说的那样攻进去吗?她说了只是开个玩笑的。"徐天白往火堆里加了一大把柴,"虽然我也觉得攻进去好,可是皇帝那边会加重对徐家的顾虑。"

    "皇帝再顾虑也不会动手。"徐棠观看着咕嘟咕嘟冒泡的水疑惑道:"她没和你们说过吗?一方面冯大哥是驸马,另一方面咱们会平定宫变。长洲说就凭这两点,皇上不会对我们动手。"

    "临哥儿当驸马这事有定数吗?在宫变之前回去不好吗?这次长洲是公主,她会成为人质吧。"徐天白抬头望天,"要不咱们去封地吧,到时候长洲就是我们的王。"

    "冯大哥是驸马的旨意已经给过礼部了,京里有公主府,封地也有。去哪里我都无所谓,长洲的封地气候条件比京里好,我也愿意去。"徐棠观想到冯士临要做驸马就觉得高兴,"两辈子终于修成正果,提前恭喜大哥,上辈子孤苦无依将近五十年真是辛苦。只不过以后在外面,她是君你是臣。你需伏低做小,就连婚后也是住在公主府,末黄可说了,就算是驸马,公主寝阁无召不得入。"

    说到这个徐天白也很有兴趣,"你们婚后孩子跟谁姓?我爹说前朝公主的孩子是随夫姓,可咱们陛下只有一个公主,很可能是随母姓。"

    冯士临不在意摇头,"我们不会有孩子的,她有心疾。再者孕育孩子十分辛苦,她身体也不好,就这样两个人我也知足。对于孩子我可要可不要,她想要我再去找两个无父无母的回来。"

    "我就不喜欢孩子。"徐棠观捏着碗叹气,"倘若像我们一样还好,像三哥四哥,作为母亲我真是想死。都一样的爹娘,一样的教法,咱们家五个人出两个废物,真可怕。"

    徐天白想到兄弟咬紧了牙齿,"说实话,有时候我真怀疑他们不是亲生的。要不是记得他们出生时的丑样子,我真想让他们滴血认亲。"

    冯士临闻言笑开,"咱们三人书读得不好,武还过得去。大哥是武不行,文厉害。那两废物什么都不占,果真是上天有好生之德,大地有载物之厚。"

    "天地造化不测啊,两废物之一和我同一时间从娘肚里爬出来的。"徐棠观愤愤不平,"我要知道他日后这么没用,定要在娘胎时多踢他两脚。"

    "双胞胎差别这么大我只见过咱们家的。"冯士临瞅着徐棠观的脸回想徐东翎的模样,"长的不像,性格也不同,能力也不同,相同的只有爹娘。"

    徐棠观越听越气,"二哥,我出生那日他当真也在吗?我也从没听说过双胞胎是这样的,别是你们记错了。"

    "没记错。"徐天白十分笃定,"当日他哭得又大声时间又长,我当时很生气。等这么久等到个皱巴巴的人,过了不久接生婆把你带出来,你也哭得又大声时间又长,我更生气,为这事我气了两天。"

    提起往事冯士临也变得话多起来,"你们徐家没有不吵闹的,谭望舒那会儿哭闹得响天彻地,要不是不知道换过人,我才没耐心陪她将近两年。"

    "长洲那会儿就不哭不闹,我还以为是文静的妹妹呢。"徐棠观傻笑起来,"那两年你的脸色转换真的很搞笑,上一秒还在厌恶吵嚷的小孩儿,下一秒又说服自己必须照顾未来妻子。很多时候我根本不敢和你说话,怪不得学里的人怕你。"

    "浪费我两年时间!"冯士临极其后悔,"早知道应该去做点儿正事,整天围着她转,给我累得。把屎把尿我比她亲娘都积极,姑姑让她认我做大哥,我怕日后成亲说出去不好听没答应,现在真庆幸啊。她怎么只瞪我,不瞪你们,真让人费解。"

    "因为你说话急头白脸还不给她面子。"徐天白一语道破,"你自己没发现而已,和她说话的时候你就像对待普通人。和长洲说话就软着声音撒娇真是恶心,明明是同样的皮囊,我要是望舒我也瞪你。"

    徐棠观看冯士临脸色正常,不怕死的开口问他,"倘若没找到长洲,你会娶望舒吗?"

    "不会。"

    "就算凭借上一世的爱意,有一个同样皮囊的妻子不好吗?"徐天白到现在依旧弄不清楚他到底喜欢长洲什么,"在我看来她们都是好孩子,如果我是你,我会娶望舒的。"

    "这不公平,别说我了,就连你们发现不对时也是透过望舒的皮囊看另一个人吧。"冯士临说话从不给谁面子,"而且在怀疑长洲是煦似的时候,你们还有很长一段时间没去看过望舒,这对她也很不公平。"

    两人被戳中都不心虚,徐棠观豁开脸皮给自己解释,"没救到家人,收尸没来得及让尸体残缺,我和长洲相处近二十年。从死亡到重生后恢复记忆开始,仿佛只过了一瞬间。当我知道望舒出生时我真的恨不得把所有的东西都给她,可后来知道她不是,心里别提多难过。把望舒当成妹妹来对待我做到了,后来找到长洲我想多疼爱她有什么错?发现妹妹的壳子没变,人却变了难过也不行吗?我怀念长洲没错,不去看望舒是因为我想调整好自己,把她和长洲两人分开。"

    徐天白也点头附和,"我不是圣人,长洲从小粘着我追着我跑。望舒小时候就嫌我粗鲁蛮横,还朝我翻白眼。有一日下雨我狼狈至极去找姑姑,望舒跑过来撞到我还嫌我脏。长洲那会儿可是心疼我的,拉着我用手帕使劲擦脸,那块手帕她珍惜至极从未用过,当宝贝似的揣在怀里。有过这样体贴的妹妹,我又怎么能在短时间接受有些蛮横的望舒。"

    "我能调整好情绪继续照顾爱护望舒,已经是我这个做大哥该做的情分了。我给长洲的没少给她,都是按照她喜好来的,她反手就给卖了……"

    "她也把我给的卖了……"徐棠观搓着手感叹,"我后来都不知道该送些什么好,前前后后送的都被她卖了,我只好送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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