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黑风高夜，是正适合喝酒的好时候。

    李楷灿回到家都已换上了拖鞋，想了想又重新推开家门，在楼下便利店买了酒，开车直奔金道英家。

    “差点就要以为我们还过着宿舍生活了。”被打扰了追剧时光的金道英推着眼镜很是无奈，“干嘛突然要找我喝酒？”

    李楷灿进门换鞋脱外套，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得仿若在自己家，说的话却无疑是平地一声惊雷：“我向叶蓁蓁告白了，刚刚才送她回宿舍。”

    金道英闻言一怔，握着门把手的手紧了紧，心底一瞬间思绪万千，最终也只是淡淡点头：“啊，这样啊。”

    “我还以为哥会大方祝福我呢，”李楷灿抬眸瞧了他一眼，表情欠嗖嗖，“原来也不是任何时候都很大方啊。”

    也不知道他话里从哪来的这么多刺，是任谁莫名其妙被这么阴阳怪气了都会不高兴的情况，金道英深吸一口气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冷了脸：“所以楷灿尼大晚上的是特意过来向哥炫耀的吗？”

    “我炫耀什么？只是告白了而已，她又没有答应我。”李楷灿边说边自顾自提着酒往客厅走，语气平静到没多少情绪，却平白更添了几分阴阳怪气，“哥如果想告白的话我也不会拦着你，不是已经做了很多了吗？都照顾了她那么久，告白的话也会很顺利吧，毕竟都带到家里来过了。”

    金道英总算明白了这臭小子的大晚上的突然冲他发什么疯，可默默喜欢并照顾了很久的女孩突然被自己的好弟弟截胡告白，该生气的分明是他才对，这小子阴阳怪气个什么劲？

    他大步走到李楷灿身边坐下，开了瓶烧酒给他倒了杯，嗤笑一声：“你明明知道在这样的情况下我没法再做什么了，当初说适合做亲故的不是你吗？怎么？做了十年亲故后突然发现不适合做亲故了？”

    “是啊，所以我来给哥道歉来着，”李楷灿和他碰了下杯，道歉得不怎么诚心，“抱歉，我原本只是想给哥制造点阻碍，结果一时冲动就告白了。”

    一杯烧酒草草灌下，即便洒在了衣服上金道英也没理会，坦然道：“不是很想听你的道歉，说实话，更想和你打一架。”

    “哥要揍我也认了，但是现在不行，过两天还有拍摄，哥不想看见‘NCT 127成员不合’这样的新闻吧？而且我放了话要追她，得找时间见面才行。”

    说的是什么混账话？金道英又一口烧酒下肚，一把拽住了他的衣领，咬牙威胁：“呀，李东赫，趁我还好说话的时候收敛点吧，哥祝福你追求失败一直被拒绝，真心的。”

    被他这么恶狠狠盯着，李楷灿总算收起不着调的嬉皮笑脸，垂眸看向他攥紧的拳，牵动嘴角笑了笑：“哥，你知道吗？我原本真的认为只是和她做亲故也很好，这么多年不是都这么过来了吗？叶蓁蓁那家伙成天只知道和我吵架，幼稚又烦人，我才没有特别喜欢她，或者我其实早就不喜欢她了。”

    “可是，今天当我听她说起你和WINWIN哥的时候，我还是会很在意，特别特别在意，尤其是当听她说和WINWIN哥不可能恋爱时，我的第一反应居然是高兴，即使知道她和WINWIN哥闹掰了，也还是很高兴。”

    “很可耻对不对？原来我是这么卑劣的人啊，原来我也从来就没有停止过喜欢她，听到仁俊说和她一起吃火锅就厚着脸皮跟过来，一见到她还是会忍不住招惹她，只要与她有关的事情都会下意识关心。”

    “我其实，一点都不愿意只是和她做亲故，就算真的很对不起哥，就算知道会被拒绝，我也想要起码尝试过一次才行，就当做是给十五六岁的李东赫一个交代吧，就算是暗恋，也要有始有终啊。”

    “对不起，道英哥，我真的……不甘心。”

    李楷灿说到最后一句才终于抬起垂着眼睫回望他的视线，金道英松开揪住他衣领手，颓然地靠在沙发上无声叹息。

    相识这么多年，他多了解楷灿啊，127里年纪最小却实力强大的忙内，未成年时就开始两队并行，即使再疲惫都会以笑容面对大众的full sun，作为李东赫而生活时却从来不是多乖顺的孩子，怼起人来从不嘴软，打游戏时会骂脏话，时常喝酒喝到不省人事，可谓是劣迹斑斑。

    李东赫其实是个自尊心强到有时会用叛逆来武装自己的孩子，他的自尊心决不允许他轻易低头示弱，又何曾如此哀声道歉过？

    何况这本就不是能论清对错的事，先认识叶蓁蓁的人是他，先坦白喜欢的人也是他，即使他弯弯绕绕自我拉扯了这么多年，可当他回过头确认自己的心意时，谁又有阻止他追求喜欢的女孩的权利呢？

    就算是金道英，在这件事上也只是个空长几岁毫无立场的暗恋者而已。

    “去做吧，不论想做什么。”空空如也的酒杯落在茶几上发出一声闷响，金道英抹干嘴角的酒渍，酒杯重新斟满，杯壁碰撞出清脆的一声，酒精苦涩得让他禁不住闭紧了眼，“但是除了被彻底拒绝以外，不要再向我播报你的追求进度了，我不关心。”

    “那如果成功了呢？”

    金道英白了他一眼，很是无语：“虽然几率万分之一不到，但成功了你难道不是会大肆炫耀一番吗？也不用特别通知我了。”

    “好吧，哥还真了解我。”

    如果真的实现了那万分之一的可能，李楷灿想他欠金道英的大概怎么也还不清了。

    纵使没有成功，那也是他对不住道英哥，他为叶蓁蓁做过那么多，说是这些年里照顾她最多的哥哥也不为过，可就因为他的一时冲动，几乎直接掐断了金道英的可能性。一向最善良温和顾全大局的道英哥，就如他所说，在李楷灿已经告白的情况下绝对没法再做什么，他不会舍得让叶蓁蓁陷入尴尬的境地，当然也包括他们自己。倘若真的要等到他被彻底拒绝才能回到原定轨迹，可未来的事谁又说得准？

    如果注定了有一方要做出退让，是他率先替金道英做出了出局的选择。

    茶几上的酒瓶空了一瓶又一瓶，他们俩好像都拿出了这辈子最后一次喝酒的架势来，李楷灿已经没精力去计算他们一共喝了酒，他只知道他被金道英扯着耳朵填鸭式教学了无数有关叶蓁蓁的TMI。

    其实大多数他都是知道的，她的很多习惯从小到大都没怎么改变，比如爱哭，比如坐着躺着都习惯抱东西，又比如总是生病照顾不好自己……李楷灿不仅知道，甚至还能一瞬间回想起无数个相应的剧情画面。

    叶蓁蓁是一个很简单纯粹的人，idol事业是她全力以赴的梦想，但在追逐梦想的同时她也善良热情，会对身边的人释放最大的善意，只在面对亲近的人时会有些无伤大雅甚至称得上可爱的小脾气。即使从小就身处在这个浑浊混乱的圈子，十年间遭受过太多不公与伤害，她也从未曾忘记过初心，始终澄澈而干净。

    所以从她第一次到公司起，她身边就从来不缺少愿意真心关心她爱护她的人，她值得所有人的喜欢，从来不止是因为长得漂亮而已。

    十二岁的叶蓁蓁值得，二十二岁时也依然如此。

    李楷灿无疑是最早认识她了解她的人之一，也的确早早的就动了心，然而在那些尚不成熟、别扭到和自己较劲的青涩年岁里，他对叶蓁蓁的关心永远只停留在朋友的地步。

    他会在得知她被欺负受伤时第一时间赶到病房，却不会照顾她寸步不离；也曾大方地让出自己最爱的泡菜汤，但从未曾问过她要不要吃他做的饭；他敢在人声鼎沸处对金道英承认那份喜欢，真正沉静下来时却连自己都想要瞒过去。

    “亲故”是李楷灿为自己高筑的自尊心，也是他亲手埋葬他青春期不成熟暗恋的墓志铭，他小心缩在名为朋友这样错漏百出的龟壳里，纵使为自己找过千千万万个不喜欢的理由，到头来既骗不了别人，也瞒不过自己。

    当他历经多年颠沛浮沉，见识过无数声色犬马光怪陆离，终于敢于回首正视自己的时候，才发现原来年少时的动心就注定要永远动心，早在他迷茫之下选择以朋友的名义诠释爱情时就已错过太多东西。

    他没资格打断从始至终都坚定如一的金道英。

    “蓁蓁今年一直压力很大，经常生病胃口不好，情绪也不太好，所以之前瘦了很多，每次压力大时都会这样，经常跑去作曲室写歌睡觉，还会失联，作曲室门锁的密码是……哦，这个不告诉你。反正你多带她吃点东西，她爱吃甜食，尤其是奶油蛋糕，虽然最近为了solo连奶油蛋糕也不肯吃了，但是我好不容易才把她喂回来一点肉的，别让她再瘦下去了，会生病……”金道英已然喝得不怎么清醒，口齿逻辑都不清晰，还不忘摸索着抓住李楷灿的手腕，“楷灿呐，如果你照顾不好她的话，哥真的会揍你一顿的，狠狠地揍一顿……”

    “知道了，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