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罚

    礼亲王府离皇宫并不远,但是对秦卿绾来说,这路走得格外漫长。

    似乎从秦印山夫妇的死讯传入京城,她原本肆意的人生便随着父母之爱的消逝化作泡影。

    宽大的轿子只坐她和萧霁两人,她仍觉拥挤。

    抬眼偷看,萧霁闭目养神,静得仿佛一座雕塑。

    秦卿绾住在外祖母处,形形色色的人见了不少。

    她很小就能过通过一个人的言谈举止看出对方究竟是怎样脾性的人。

    但是萧霁却让她看不透。

    传闻中的萧霁浪荡不羁,风流无比,眼前的萧霁,闭着双眼时却沉静中带着愁绪,他的眉心泛着轻轻的皱波,呼吸却极平稳。

    她对这个人一无所知,这个人却成了她的夫君,而这桩婚事,也将成为街头巷尾茶余饭后的笑谈。

    想到这里,秦卿绾内心生出一丝烦躁。

    轿子停下,到了。

    皇宫威严,秦卿绾小心翼翼跟着萧霁,一步也不出差错。

    “儿臣叩见父皇。”萧霁跪下行大礼。

    “叩见父皇。”秦卿绾也跪下,这声父皇从牙缝中挤出来。

    她现在有点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的感觉。

    皇上半晌没有说话,秦卿绾跪的累。

    往年下跪,都是给外祖母拜新年,轻轻一跪便有丰厚的压岁钱。

    而今新年已近,她却离外祖母千里。

    回了京城,不是要跪,便是要拜,再这样下去,膝盖都要生茧子。

    她跪的不舒服,想动一动,一抬眼却与太子萧朗对视了。

    萧朗的眼神看不出来任何情绪,秦卿绾一想到这个人差点被自己放鸽子,心虚地低下头。

    瞟一眼旁边的萧霁,跪的笔直。

    秦卿绾也撑住身子,安静地跪着。

    “霁儿。”皇帝的声音有些苍老和疲累,“你可知为何今日单独叫你来?”

    “回父皇,父皇是怕朝臣刁难儿臣,故意保全儿臣颜面。”

    皇上怒气拍桌:“你还知道颜面,你这样做太子颜面何在?皇家颜面何在?”

    皇上这一拍,周边侍婢全都跪下,太子在轮椅上行礼。

    萧霁用一种近乎耍赖的语气道:“儿臣与卿卿早就两情相悦,本来约好我大胜归来,便与父皇提及此事,谁知竟然被兄长横刀夺爱,我怎能愿意?”

    秦卿绾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这个“卿卿”叫的是谁。

    她:……

    想死的心都有。

    好想撕烂萧霁的嘴。

    秦卿绾再三深呼吸,控制住给他一巴掌的冲动。

    “什么?”皇上显然也惊到了,萧朗的眼睛也死死盯着萧霁。

    秦卿绾环视一圈,最后也看着萧霁,想看看这个流氓,还能编出来什么样的谎话。

    “父皇,儿臣多年前与卿卿在清涧寺相遇,彼时她还未及笄。这几年儿臣在外打仗,但是一直盼着能早日回来迎娶卿卿。”

    秦卿绾恨不得一个白眼翻到天上,她前几年确实去过清涧寺,但是从来也没跟什么人两情相悦过。

    萧霁不愧是皇帝最宠的儿子,说着说着便成了爱子撒娇,秦卿绾眼见着老皇帝的气消了一半。

    “那也不能如此冲动行事,你这样父皇如何给天下人交待?”

    “儿臣做事,不需要给天下人交待。至于这次……只给太子交代交代便是。”

    皇帝大怒:“荒唐!你身为皇子,做事岂能不顾虑天下人的口舌。再者,你又如何给你兄长交代?”

    萧霁仰头:“不是交代过了么?”

    此言一出,皇上和太子都愣住了。

    连秦卿绾也在想他刚刚交代了什么。

    秦卿绾都怀疑萧霁在故意惹怒皇上。

    “儿臣已经将事情情由讲给兄长和父皇听了,难道兄长现在还要与我抢卿卿不成?”

    秦卿绾一听到“卿卿”便觉得气血翻涌,仿佛有一口老血卡在喉间。

    “你住口!”皇上扔过来一个奏本,萧霁一闪身奏本便砸落在地。

    秦卿绾扫一眼,大概内容便是控诉萧霁侮辱皇家颜面,过于放荡不羁,理应严加管教之类的,甚至还有解去兵权的建议。

    萧霁冷笑一声,轻轻念叨:“哼,兵部侍郎。”

    不知为何,秦卿绾在这轻声细语中听出这个兵部侍郎要倒大霉的意思。

    “朗儿,你且说,此事如何处置为好?”

    “既然霁儿与秦姑娘情意相投,我这个做兄长的自是要成人之美。”

    萧朗一开口,便是和缓舒服的语气,只听着便让人如沐春风。

    秦卿绾有些后悔,如果不逃婚,顺利嫁给萧朗,境地肯定与现在不同吧。

    一定好逃走很多。

    “但是,霁儿行事,多年毫无长进,莽撞至此。不罚不能堵天下悠悠众口。儿臣觉得,当罚闭门思过一月,除去所有在管职务,静心读书方能有所进益。”

    “萧朗!”萧霁蹭一下站起来,“你是看我立了军功,迫不及待地弱化我,把我关在府里,怕我对你有威胁是不是?”

    “霁儿!”皇帝怒喝。

    萧霁吃瘪,又老老实实跪下。

    皇帝似是无奈极了,叹气道:“你母亲若是泉下有知,看你两兄弟处成今日模样,作何感想?”

    萧朗低头:“父皇息怒。”

    皇上摆手:“朗儿都是为你好,就应太子之言。霁儿去殿外台阶下跪上两个时辰,回府思过一月。无诏不得外出。”

    “儿臣跪可以,卿卿体弱,不宜久跪。千错万错都是儿臣的错,还望父皇能够宽恕卿卿。”萧霁领罚倒快。

    秦卿绾一听到处罚,便内心叫苦,人没跑掉,福没享到,先来个罚跪□□。

    直到萧霁说话,她还觉着自己听错了,他竟然会说出这等人话来。

    皇帝点头:“你们夫妻相敬相爱,朕也便没什么不放心了。便允王妃先行回府吧。”

    “谢父皇。”二人再拜。

    皇上与萧朗先后离开,离开前,萧朗还在萧霁面前驻足一瞬,萧霁便连头也不抬,而后下人便推着萧朗离开了。

    “卿卿,快起来。”萧霁上前扶秦卿绾。

    秦卿绾腿已经麻的不行,在给他一耳光和扶上他的手之间犹豫,最终选择了后者。

    她刚站稳,萧霁便立刻撤了手,甚至略带嫌弃地整了整袖子。

    秦卿绾一看,果然所有人都已离开,他自然不必再演。

    秦卿绾才不在意他人前人后装模作样,心想你便在雪地里好好罚跪思过吧,姑娘我还要回去找烟霞呢,你跪在这正好不妨碍我的事。

    心里小九九还没盘算完,踏出殿门,手突然被一把抓住。

    “卿卿小心,雪天地滑,你便早些回府吧。”

    虽天寒地冻,萧霁的手却热乎,他细心呵护的样子让秦卿绾特别想揭一下他的面皮,看看是不是百张面孔。

    原来是来了个宫女,打扮格外精心富贵些。

    “见过王爷、王妃”,宫女行礼,“德妃娘娘恭贺王爷大喜,请王妃府上一叙。”

    秦卿绾深知德妃是三皇子萧乾的生母,在后宫大权独揽,母子二人势力不可小觑,是太子的有力竞争者。她一时不知该不该去,便看向萧霁。

    “德妃娘娘邀你你便去吧。”萧霁又恢复了目中无人的样子和清冷的语气,小宫女吓得低下了头。

    随后他自顾自跪下,便无后话,秦卿绾只得跟着宫女去见德妃。

    ——

    永和宫的地龙烧得火热,秦卿绾一踏入殿门便感受到暖意。

    德妃人看上去很清瘦,头上也少有珠翠,一袭蓝色华服裹在身上,冷峻的颜色却挡不住她嘴角的笑意。

    “绾绾来了,快坐。”

    秦卿绾礼还没行完便被宫女扶了起来。

    她刚一坐下,面前瓜果茶盏便摆了满桌。

    “尝一尝海棠糕,是我宫里的厨子依着苏州苏锦记的糕点做的,正好你来品鉴品鉴如何。”

    秦卿绾一听是苏锦记的糕点,便迫不及待地拈起一块。

    “娘娘宫里的东西真真是极好的,跟苏锦记师傅亲自来做的一般。”

    秦卿绾不是在说客套话,这海棠糕当真地道。

    “好啊,还有许多呢,走的时候让人给你带上。”

    “谢谢娘娘。”秦卿绾行礼。

    德妃又让人上茶,侧身看着秦卿绾说道:“这次霁儿……唉。”

    “朗儿性情温和,应是个知冷知热的人,本想他能照顾你。不过现在也好,我听说霁儿与你有情,虽然此次婚事曲折,但终是有情人终成眷属。”

    秦卿绾低头不语。

    “只是霁儿生性冲动,与朗儿和乾儿都多有冲撞,今后还得你多提醒着他。”

    秦卿绾心下了然,看来萧霁跟自家兄弟关系都不怎么样。

    但是她分明感受到,萧霁与太子和皇帝在一起的时候,三人周身都有化不开的情谊,是做不得假的。

    “是。”秦卿绾只管应是。

    “有件事……”德妃似乎有难言之隐。

    秦卿绾起身行礼:“娘娘有话尽管吩咐。”

    “我倒是没什么事,主要是实在见你,心生欢喜,免不了多嘱咐几句。”

    秦卿绾洗耳恭听状等待。

    “霁儿……霁儿性情不定,连皇上也不能改变。他府中的女婢……”德妃似是难以启齿,“你可在府中看见几个女婢?”

    秦卿绾摇头,别说女婢了,她甚至怀疑礼亲王府除了萧远,没人能近的了萧霁的身。

    “礼亲王的女婢皆死于非命。”

    秦卿绾心下一颤。

    “在霁儿身边,一定要想霁儿所想,和他欢欢喜喜在一处才好。若是有什么难为的地方,随时可以来我这里。”德妃轻声安抚似的跟她说。

    后来德妃再说什么,秦卿绾都记不得了,她满脑子都是王府横死女婢的景象,越想越胆寒。

    虽然不知道萧霁为何突然抢她入府,但是能肯定萧霁绝不是真心喜欢她,也不是想娶她。

    现在她无依无靠,若是有一天“得病暴毙”在王府也是有可能的。

    刚才她往德妃这来的时候,萧霁最后看她那一眼是不是不高兴了?烟霞还活着吗?

    秦卿绾越想越怕,突然她打定主意,对送她出宫的宫女道:“带我去找王爷。”

    宫女带着秦卿绾重新回到正殿外。

    天寒地冻中,萧霁仍然笔直地跪着。

    雪色茫茫天地间,他似墨似蓝,一个人跪在那里。

    秦卿绾看着他的背影,却看出一种孤寂来。

    是一种比这严寒天气更冷入骨髓的孤寒。

    秦卿绾看了一会儿,又觉得自己疯了。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时刻,她还有心思管这个多面人背影看上去如何。

    她加快脚步,走到萧霁旁边,不等萧霁反应过来,便在一旁跪下。

    萧霁转头,眉毛一挑:?

    秦卿绾:“夫君受罚,妻要陪在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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