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病房门隔音效果很好,于月圆百无聊赖地低头门口数着地砖缝,门突然被从里面推开了。

    楚小姐看了她一眼,突然对她展露了一个笑靥,她有些手足无措地回了一个微笑。

    “老彭,走吧。”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的样子太傻,楚小姐轻轻笑了笑,这才转过身去,门口的黑西装紧随其后离开。

    于月圆终于找到能把首饰盒塞回去的机会,她三步作两步走进病房,在傅闻渊略显疑惑的表情中,将那个首饰盒如烫手山芋般放在了他身边:

    “这个太贵重了,我不能要!”

    傅闻渊道:“她买的东西,一般不会不好看,你收下吧。”

    这是好看不好看的问题吗?于月圆眼前一黑。

    不过,她脸上露出向往的神色:“你母亲真温柔啊,还那么漂亮。”

    闻言,傅闻渊道:“你觉得她对你算是很温柔?”

    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说,于月圆困惑地点点头。

    “你是我的救命恩人,”傅闻渊道,“所以也是傅家的恩人。”

    “救命之恩,这可是一件大事,落到有心人手中,便少不了挟恩图报,若是贪些钱财还好,但如果野心膨胀...”

    “15年前李家的小女儿险些被人贩拐走,被人所救,此人既不要钱财报答,也不要名声地位,李家很感动,将此人认为义子,吃穿用度无不和真正的儿女一致。”

    “但是现在呢?李老爷子夫妇去世后,已经没有了实际上的李家,有的只是一个改名换面的集团,和几个冠着李姓的傀儡。”

    “傅家是一块腐肉,它的周围盘旋着无数想要攀附的苍蝇,有人穷尽脑汁,只为和它沾上一点关系。”他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仿佛说的是无关自己的事。

    “所以,对于你,母亲先是表达了应有的感激,又不知不觉中将救命的恩情下降到了人情的程度,然后,再对你进行试探,抛出有诱惑力的利益,若是收下,则皆大欢喜,两不相欠,若是不收...”

    他顿了一下,继续说道:“如果不是淡泊名利,那么就是......别有所图。”

    于月圆有些听傻了:“所以你那时才让我收下?”

    “嗯,我知道你不愿意收是觉得贵重,但如果你拒绝,母亲反而会担心。”

    原来不收下反而不好吗?

    见于月圆有些挫败,傅闻渊道:“母亲曾经被当作楚家的继承人培养,我也有很多时候听不出她的弦外之音。”

    “不过,刚才从母亲的话中,我得知了一些信息,对指使司机撞人的凶手有了些新的猜测。”

    于月圆无辜被牵连进这起谋杀事件中,本就对幕后指使的身份十分在意,听到傅闻渊主动提起,顿时来了兴趣:“难道是商战?”

    “不,”傅闻渊否认了这个猜想,“A市商圈利益牵扯错综复杂,一些问题并不是我消失就能根除的,傅家也并不是没人了。”

    于月圆咬着嘴唇苦思冥想,她的脑海中突然闪过一张面孔:

    “丁鸿达?那天我喝醉了,你好像和他起了冲突?”

    “嗯,你提出了一个我从未考虑过的新人物,”听见她的猜想,傅闻渊微怔,“不过他大概既没有这样的胆量,也没有这样的手段。”

    丁鸿达大概只有在失心疯犯了的情况下,才敢对傅闻渊下死手。

    于月圆实在猜不出来,她放弃了思考,开始等着傅闻渊自己告诉她。

    傅闻渊道:“母亲方才透露给我一个消息,父亲将在他的生日宴会上宣布我为傅家唯一的继承人。”

    “恭喜?”于月圆犹豫道。

    可这与刚才的话题有什么关系呢?傅闻渊绝不是一个说话颠三倒四的人,于月圆的脑海中过了这句话几遍,她恍然大悟:“你有兄弟姐妹?”

    “没错,我的‘弟弟’大约三个月前才父亲被接回来,”傅闻渊眸光明灭,“在母亲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

    于月圆点头,眸光中带着些许惊讶和了然,原来是私生子,难怪楚小姐不愿再被称作夫人。

    “我不会凭空臆断他人,但还有一个关键的证据——你看过司机的资料了吗?”

    “还没有。”于月圆摇摇头。

    傅闻渊将一叠资料递给了她,一张证件照映入眼帘,蓝色背景前面目愁苦的中年男人皮肤比较粗糙,像是经常经历日晒雨淋。

    “他是某建筑公司的工人,妻子早逝,与唯一的女儿相依为命,一个月前突然从建筑公司离职,之后便一直待业在家。”傅闻渊声线清冷,“奇怪的是,他失业短短几天后,女儿一直凑不齐的医药费被交齐了。”

    “因此,我先去查了他的银行卡账户,出人意料的是,他的账户中查不到任何大额的金钱入账记录,这样的手段,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当然,我的‘弟弟’也做不到。”傅闻渊补充道。

    于月圆正沉浸在思考中,被他突如其来发一句话整懵了:“那,不是他?”

    “不,他做不到,但无法排除有帮凶帮忙掩盖。”

    “可是你刚刚说他才被接回来几个月,怎么可能这么快就与这样的大人物建立这么深厚的关系?”

    “不需要建立,”傅闻渊墨眸中仿佛有风暴在酝酿,“他被接回来的那一刻,这种关系就已经存在了。”

    于月圆瞪大了双眼:“你是说?”

    “傅深,傅家现任家主,我的父亲。”说出这句话时,傅闻渊的语气很平淡,镜片下的眸光却微微闪烁,彰显了他心绪的起伏,“坐在他这个位置,要做到这种程度的小把戏,简直易如反掌。”

    “可是你......”于月圆瞳孔微缩,应该不会有人丧心病狂到对自己的继承人下手吧!?

    “他认可我作为继承人的能力,所以大概没有参与到这场谋划中。”

    “实际上,这场事件的策划非常粗糙,手段也并不高明,几乎顺着线索一查便能轻松破案。”

    “父亲在查到真相后为傅临收尾,消除掉不利证据的行为,只是在帮他免除牢狱之灾罢了,”傅闻渊自嘲一笑,“或者,是担心我记恨报复?”

    傅闻渊说完猜想后,便垂眸不语,不知道在思考什么。

    于月圆坐在椅子,靠他近了点,她对其他人的情绪变化很敏感,此时更是很清楚地察觉傅闻渊的低落,不知道怎么安慰,她只能笨拙地道:

    “别难过...”

    听见她小心翼翼的声音,傅闻渊微微抬起头来,他没有否认,而是轻轻回了声“嗯”。

    失望、不解、悲伤、愤怒......这些情绪像潮水一样涌了上来,淹没了他的口鼻,令他呼吸困难、胸膛闷痛,嘴中好像灌满了苦涩的海水。

    上一次尝到这种味道是什么时候?

    恍惚间,时光回流。

    “呜呜...妈妈,我不要阿姨走!我不要!”小男孩紧紧扑在一个妇人怀中,晶莹的泪珠一颗颗从眼眶中掉出来,他的面容尚且稚嫩,黑发乖顺地贴在面颊上,精致可爱得像一个娃娃。

    妇人耐心地安慰着怀中的小男孩:“小渊乖,松手好不好?小渊不是说不想再听三只小猪了吗,新来的阿姨会讲好多故事哦!”

    她的安慰起了反作用,小渊哭得更厉害了,他松开了紧紧抱住妇人的双臂,转头跑进了房间。

    “夫人,这...”见妇人手足无措的样子,年轻美丽的女主人露出无奈的神色:

    “这孩子真是太敏感了,没见过这么爱哭的男孩子。”

    女主人走到房门前,指节微曲,清脆的叩门声回响,房间内却迟迟没有传来应答声。

    妇人也跟着女主人来到了房门前,她微微叹息道:“夫人别这么说,小渊是我带过最聪明懂事的孩子,现在要走了,还真有些舍不得呢。”

    女主人停止了敲门,故意放大声音逗他道:“小渊再不开门,阿姨就走了,小渊就见不到阿姨最后一面咯?”

    话音刚落,门便立刻被从内打开,小渊的眼眶哭得红红的,稚气的脸颊带着几分恼怒地微微鼓起,像是明白妈妈在故意逗自己,却又担心真的错过与阿姨的告别。

    似乎是听见动静,男主人从书房中走出,他相貌英俊,神色间难掩疲惫,却在看见妻儿的一刻强打起精神:“阿玉,这是怎么了?”

    小渊好像终于找到主心骨似的,他努力从戏弄自己的母亲怀中挣脱,撞入了父亲向他蹲下敞开的宽厚怀抱,委屈一股脑涌上心头,他抽抽噎噎地再次哭了起来。

    女主人走来,亲昵地捋了捋丈夫凌乱的发丝:“终于忙完了?”

    男主人将小渊抱起,一边轻拍着他的脊背安慰,一边笑着回答妻子的问题:“还差个收尾,这不是听见小渊哭得厉害,担心他又被你给欺负了嘛。”

    “胡说什么?”女主人捶了一拳丈夫的肩膀,令他发出一声痛呼,“是小渊舍不得阿姨,不让人家走呢!”

    男主人闻言将胳膊上的孩子放下,用手指仔细地将嫩嫩脸蛋上的泪痕擦去:“小渊不哭,这是件喜事呀。”

    小渊露出几分不安的神色,似乎没有听懂父亲的话。

    男主人耐心地解释道:“阿姨她呢,有自己的孩子了,所以不能来照顾小渊了,小渊明白了吗?”

    阿姨有自己的孩子了,所以阿姨不能来照顾小渊了。

    小渊没有不听话,只是阿姨不再需要小渊了。

    年轻父亲带着善意的话语一遍遍在孩子的脑海回响着,渐渐扭曲成听不懂的声音,漩涡中现实与梦境的重影逐渐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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