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 章

    被折腾了小半夜,这会薄锦韵反倒没什么睡意了,稍微恢复了点体力又觉得自己能行了,开始一本正经地立家规。

    “什么夫人,外人前还能给你薄面纵你这么喊,但在私下要叫我妻主。”

    “嗯,妻主且容小的带你看个东西。”吃得餍足的男人最是好说话,什么天家威仪统统抛诸脑后。

    夜深露重,好在马车上就有备着毯子。周鹤游直接将薄锦韵裹了一圈只露出个脑袋,她试图小小地扑腾一下以示反抗但是力气早就在此前的□□中耗尽了,干脆就随便周鹤游折腾了。

    周鹤游将裹成蚕蛹的薄锦韵抱出马车,多看了两眼又忍不住爱怜地用脸颊蹭蹭薄锦韵的脸,倒比亲吻更亲密得叫人无所适从。

    躺在周鹤游怀中的薄锦韵视线自然地看向了夜空,然后就再难移开。

    薄锦韵京城的闺房中就有巨大的藏宝匣,黑色的绒布上零零散散地缀着各式各样的名贵珠宝,一打开就是要将人晃瞎眼的珠宝光气。而星河与湖水相映此刻的夜空就像是一个超大型的藏宝匣摊开在她的眼前,这时她才明白为什么周娘子为什么跟她强调要在晚上来。

    薄锦韵侧身,视线掠过周鹤游的鼻尖,发现他的鼻尖隐隐发红,薄锦韵把头往他怀里拱去,闷声说道:“走吧,回马车上去,有些冷了。”

    周鹤游本想两人就在此处马车里将就地睡一晚明日再回去,但薄锦韵却说明早有人会来寻她现在就得回去。

    “什么人一大早就来找你?”得了名分的周鹤游如今是一点都不含糊,坚决戒备一切不稳定的因素。

    如今周鹤游也算半只脚踏入自家家门了,薄锦韵也就放下戒备大大方方地告诉他:“我雇的人,帮我去找城西那个搬走的郑猎户的下落。”

    “郑猎户?那个父亲被恶虎吞食后离开城西的?”

    “正是。仅春生医馆一事不能叫人信服,且春生医馆的那伙人有专门设计,如今很难抓到证据确凿的把柄,仅凭那农妇的一张嘴翻不起浪。我只是需要通过春生医馆确认确有人的刻意散发虎患的传闻,这样我就有底气投入重金雇人替我去调查郑猎户。”薄锦韵边说边将双手从毯子中挣出来,在马车脚柜里翻出一件厚实的外衣扔给周鹤游,而后拿着手炉调整了个舒服的位置开始酝酿睡意。

    新官上任的赘夫小周非常识相的裹上外衣翻身上马老老实实的当起了车夫,他便驱马便问道:“妻主现在能告诉我为什么要查城西的虎患了吧,兴许我能为妻主分忧呢。”

    分忧是一回事,周鹤游内心真正担忧的是如今种种迹象都在证明城西的群山中极有可能有叛军豢养的私兵隐匿,但如今此事事关重大纵使他也不能直接说出,只能届时再安排人手贴身暗中护着。

    多个人手帮忙也是好的,薄锦韵想了想后坦白道:“我想要去城西的山上试试那里水,烆州此地的人除了好喝牛乳外止渴又有滋味的各色果味水行情亦是极好,同时煲汤喝酒的人也很多这些都和水息息相关。可我却发现目前烆州城内用的水都是普通的井水,口感欠佳。”

    原来如此,难怪那日她特意留了一天在城北带着他喝了那么多饮品。周鹤游想了想城西的山形有所领悟,说道:“所以你想去城西采水,山泉水甚至冰川水,但是因着虎患传闻猖狂,人人闻之色变。可你有没有想过城西虎患若是有人刻意炮制,就算你查明了真相,可独你一人如何撼动这背后势力?”

    这几日的调查叫他发现烆州乃至整个西南的势力错综复杂,犹如迷雾将所有人笼罩其中,他要破局首先就得先把烆州的私兵掘出,如此才能连根带泥的将这群人一网打尽。可薄锦韵一个毫无筹码的人却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要主动入局,周鹤游心绪千回百转,不知如何才能委婉地劝她打消掉这个念头,只得先将最直观的问题点明。

    “我要报官!”

    铿锵有力的四个字一下子叫寒风中拉着缰绳的周鹤游手一顿,下意识地复述道:“报官?”

    “对啊,我要报官,官府不是本就该为了百姓排解忧难惩治奸人的吗。实则我并不缺钱,所以对要做成贩水的生意没你想象的那么渴求,可你还记得在春生医馆一事中,他们说那个断臂而亡的人是为何上山的吗?”

    “为了临渊草?”周鹤游想起临渊草在烆州是只长在城西山崖边上的草药,在未有虎患时常有药童和接了委托的猎夫上山采这个草药。

    “对,临渊草入药可治当地的瘴气病,上月那个为了母亲铤而走险上山采临渊草被猛虎追击后昏厥侥幸捡回一条命的贺书生实则家离我家并不远,他如今被吓破了胆,只能每日抱着病种的母亲以泪洗面,何其无辜!我查过烆州医馆的记录,虎患传言兴起后因着无人敢上山采临渊草导致临渊草如今卖得比金子还贵,根本不是寻常百姓可以负担的,这也就导致无药可治死于瘴气病的人累月积多。贺书生之所以能活着回来,我猜测是因为一个活着的亲眼承认自己见到老虎险些丧命的人比一具说不了话的死尸更能散播恐惧。可若是贺书生之后的人呢?他们不需要第二个或者的贺书生了。”

    “最开始我确实是为了给自己找个营生才想上城西群山,可如今因着这极可能是人为炮制的虎患致使平民百姓有病难医致使于亲人生离死别,官府难道不该出面吗?”

    南郊的人烟稀少,此刻万籁俱寂唯有薄锦韵情绪激昂的话语在周鹤游耳畔回响。许多话已经到了嘴边又叫他咽了下去,他想说这幕后之人铁定是和官府也有所勾结,又想笑她想法天真那等敢以身犯险为民铲除奸邪的青天大人怕是只有话本里才有。

    可最终他折服在她无畏的、天真的向往中,坚定地附和道:“好,我们报官。”

    晨光熹微之时,车夫小周一路平稳地将薄大小姐护送到了薄家侧门,薄锦韵感受到马车的动静,也从睡梦中醒来。

    周鹤游驭车很稳,一路上薄锦韵睡得极香甜醒来后除了感觉身体因着某个禽兽的毫无节制还残余了些酸痛的感觉,精神上确实万分清明。倒是周鹤游,先是出了力,又驱车一路,此时必然……

    薄锦韵看着周鹤游神采奕奕丝毫不见疲态的面容时整个人无语凝噎,严重怀疑自己不会是找了个狐狸精来吸自己精气来了吧?

    探查郑猎户消息的人与薄锦韵约在茶肆相见,离约定时间还早,周鹤游便照着薄锦韵的指使驾着马车归还,薄锦韵则趁机回房换回她外出走动时的那身经典装束。二人在侧门重聚,并肩向茶肆走去。

    茶肆的包间内,前来的线人将这几日查到的事情娓娓道来。

    原来那郑猎户的父亲根本没有死,本来这人自搬离城西后就消失得无影无踪,直到他们发现曾与郑猎户两情相悦的同村女子上月风风光光地嫁去了隔壁的浒州,二人觉得此事有疑,一个村落女子怎么会接触到远在浒州的男子,顺藤摸瓜追过去发现果然是郑猎户,不过如今他看上去衣食无忧生活富足,同夫人住在了一个大宅子中。

    “而更让我们意想不到的是,郑猎户的父亲竟然还活着。”

    那个传说葬身虎口,连尸骨都没留下只立了衣冠冢的郑猎户的父亲此刻正在浒州同改名换姓儿子享起了清福。为了防止有人通风报信,两个线人索性一人暂时住在浒州郑猎户家附近监视,一人回来跟薄锦韵复命。

    得到了可靠的情报,薄锦韵大方地多付了线人额外的报酬并承诺盯好淮州的郑猎户还会给其他报酬。

    薄锦韵的指尖在桌上轻叩,若有所思。周鹤游很贴心的为她倒了一杯蜂蜜梅子水,主动提议道:“此事我觉得你可以通过薄先生再上报官府。”

    “他如今就是个八品的主簿,若是在从前小手一挥便可以把这事查个底朝天。”薄锦韵泄气地趴在桌上。

    越深入接触此事她愈发感觉这事不简单,能有这种手笔帮着一个人悄无声息地在异地换个新生份过舒服日子的再次也和官府有些关系才能这般顺利的改头换面。

    “官署中并非人人都是青天老爷,可也未必人人都是那帮着鱼肉乡民的孽物。你的父亲为官多载,识人方面必定有几分本事,兴许他就能为你引荐到合适的人处理此事。”这个合适的人无需多言。

    薄锦韵点了点头,又猛灌了一杯蜂蜜梅子水,拍板道:“走,我们最后去看看那贺书生,确认最后一件事。”

    贺书生自那夜之后便成日心神不宁,一闭眼就眼前就会出现那黑夜中的丛林中半掩半现的虎纹,和被它追逐时全身发软不能自已的无力感。母亲的瘴气病迟迟未能得治,身体每况愈下,连咳嗽声都一声弱过一声。如此折磨之下他在学堂都无法静心读书,最后被先生委婉地请回家。

    呆在家中后,母亲生命的流逝就变得让人无法忽视。他无法舍弃母亲,父亲早逝全赖母亲一人将他拉扯长大,以至于生出了顶着虎患冒险上城西山上的采药的勇气,可惜这点勇气在他被猛虎追赶后便泄得一干二净。

    薄锦韵在去曾远远看过贺书生一眼,彼时的他就已是精神恍惚,谁料几日不见这人看起来竟看起来已是一副魂飞魄散的模样了把薄锦韵吓了一大跳。

    “二位公子寻贺某所为何事?”

    “可否借一步说话?”

    贺书生的视线在薄锦韵和周鹤游间游离,看到其中一位公子戴着帷帽遮住了脸下意识地有些害怕,但转念一想自己如今也没什么好被人惦记的便推开门让二人进来了。

    一进门浓烈的药味和虚弱的咳嗽声便叫人无法忽视,薄锦韵心下一紧,右手无意识地拉紧了袖口。

    薄锦韵开门见山,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瓶子说道:“贺公子,我明人不说暗话,这是用临渊草炼的治瘴气的药丸,你应该也知道临渊草有独特的刺鼻的味道,你大可打开先验验货。”

    贺书生身形一顿,下一秒疯了一样地扑过去抢来药瓶,周鹤游立刻将薄锦韵护在身后,眉眼间带着怒色地瞪了贺书生一眼。

    入鼻微呛,至喉间便泛起一股辛辣的余味,不会有错这便是临渊草的味道!贺书生回过神来,当即跪下对着薄锦韵猛地磕头,薄锦韵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来不及阻止他,等把他拉起身时,他的脸上涕泪交加,额头上破了一个口,血缓缓流淌。

    “你先别激动,先把药给你母亲服用,其他的事稍后再说。”从刚刚进门到现在贺母的咳嗽声就越来越弱,薄锦韵本还想问完想知道的再把药给他,如今看来还是先把药给贺母服下为妙。

    二人坐在外面等了一刻钟,等贺书生伺候母亲服完药出来后又要跪下,但这次薄锦韵有所预料,还不等他双膝触地,周鹤游就很有颜色地把贺书生拉起。

    “大恩大德无以为报!公子哪怕是叫我去杀人放火也是使得的!”临渊草见效很快,母亲服下后不久就止住了咳嗽,面色平静地进入睡眠里,贺书生倚在床前又哭又笑好半天才平复情绪出门见两位恩人。

    见薄锦韵似被吓到,贺书生的泪又喷涌而出声音颤抖地说:“公子有所不知,今日早晨我惯例给母亲擦身时,发现母亲口中竟溢出了血,我原以为是母亲的病加重了,掰开母亲的嘴才知竟是母亲欲咬舌自尽。”

    “好在她尚在病重力气不够,待她短暂恢复清明时,却说是她拖累了我,不如就此自我了结。若非两位公子来此,我本欲今晚同母亲一同上路……”

    薄锦韵五味杂陈,恨极了那群幕后炮制谣言之人,对贺书生多了几分信任,说道:“我只问你几个问题,你去采临渊草遇到老虎那时是夜里没错吧。”

    “是,正是夜间,彼时我刚爬到山崖要找临渊草,一转头就看到那恶虎在我身后正对着我,我吓得滚下山坡,不敢再回头看一路朝山下狂奔而去,侥幸捡回一条命。”如今回想起来贺书生还感觉不寒而栗。

    “好,那我问你,你既是正对着那老虎,那可有看见那个老虎的眼睛?那老虎的眼睛是什么颜色的?”

    “眼睛?”贺书生努力回忆了一下:“那日已是夜里,我虽与他正对上了,但是天色太暗,我根本看不清眼睛的颜色。”

    “好,多谢贺公子解答。现如今我只有一件事要拜托公子,短期之内莫要出门也不要暴露母亲已服药之事,我知她服完药后也需要很长一段时间修养方能康复。总之在外人面前且当我没来过,至于何时终止,不久后你自会知道。”薄锦韵交代完后就带着周鹤游一同离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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